萧厉昂头挺胸,倨傲又矜持地坐下,不满地说道,王妃想和解,也该选个恰当的地方。
宁长乐抬了抬下巴,无甚表情道:呱噪,喝茶。
萧厉被一句话噎住,愤愤地灌了口热茶,看看嘴硬的人要撑到什么时候。
有伙计进来,小声禀告道:长公主来了。
宁长乐露出兴奋的目光,像发现猎物的狼。
萧厉反应过来,看来今天的主角真的不是自己,而是让他来看戏的。
萧厉想错了,长公主的戏码只能算前菜,真正的主食,宁长乐锁定的是萧厉。
居然楼在一层设立拍卖台,波斯商人操着浓重的口音,费劲地说着十颗螺子黛如何得来不易,如何是罕见的珍宝,最后宣布由一人竞得十颗,一次成交,底价五千两白银,每一次至少加价一百两。
这个底价对比如今螺子黛的市价,可以说便宜了十倍。但拍卖者不知道是谁在同自己竞拍,增加了未知。
包厢设在二楼,看不见参与拍卖的买家样貌。每个包厢设有专门伺候的伙计,帮忙传递竞价者的价码,在包厢门外朗声诵读。
待诵读完后,半柱香的时间,若没有人继续往上竞价,这十枚螺子黛就会一锤定音,由价高者得。
锣声一敲响,二楼传来此起彼伏的唱和声。
天字包厢,出价一万两。
地字包厢,一万一千两。
黄字包厢,一万一千五百两
价格唰唰唰地往上升高,宁长乐慢悠悠地品着茶。天字包厢的客人就是长公主萧安萝。
经过一番竞价,价格很快飙高到七万两。
这已超出市价两万两,可这是京城,达官遍地,随便撞个人,可能就是个三品大员。
七万两对于他们而言,不算什么。
有被压出火气的玄字包厢贵女,直接把价格拔高到十万两。
一时间,竞价的声音寥寥无几。已超过市价一倍高,不少人觉得不值放弃。
其中,绝不包括长公主。
她轻蔑地一笑,在整个京城,还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尤其这个东西关乎她的脸面。
她说了个数字,唱价伙计瞪大难以置信的眼睛,吞了吞口水。
他走出包厢,朗声唱和道:天字包厢,二十万两。
在一楼看热闹的众人纷纷发出吸气声,议论起来。
这是哪家贵人?这么大手笔。
我刚才见长公主进去,肯定是我朝公主才能如此豪气。
我听做官的二舅说,皇上正愁着建宫殿没钱呢。长公主竟然有这么多营私?
那算什么?丞相可是我大周首富,区区二十万两算什么
宁长乐安排的人在其中引导舆论方向。
包厢内,宁长乐面不改色地说出个数字。
紧接着伙计出门高声唱和:月字包厢,二十五万两。
萧厉傻了。
二十五万两,一家女子胭脂铺能有这么多收入吗?
这个数字足够一万士兵两年的军需啊。
宁长乐似笑非笑地看向萧厉。
手掌倚在桌上作为支撑,萧厉不确定地问:你有如此多银子吗?
宁长乐淡然道:好戏还在后头。
天字包厢内,萧安萝不淡定了。二十万两,是她购买螺子黛的总预价,她万万没想到有人敢和她叫价。
她第一时间想到,对面的人是李贵妃的侄女。
李贵妃就是想让她,还有皇后颜面扫地。
二十五万两而已,即便她的私钱不足,徐家有的是银子。
她再次喊出一个价,必须煞煞李家锐气,让她知道皇家谁做主。
三十万两
三十五万两几乎在天字包厢伙计声音落定的同时,宁长乐毫不犹豫地让伙计报出价格。
整栋楼的人为之震惊。不少包厢内的买家纷纷探出头,想看看谁和谁那么大的手笔。
萧安萝的额角全都是汗,她颇有些气急败坏地喊来伙计,询问月字包厢究竟是谁。
伙计早得了宁长乐的银子收买,含糊其辞道:小的只模糊见了个背影,似乎是个身子曼妙,穿着紫衣的贵女。
是她!是李贵妃的侄女!唯有一品及以上的诰命夫人才能穿着紫色。
她萧安萝还从未输过,冷哼道:四十万两。
伙计感觉要疯了。不不不,是竞价的人疯了!四十万两啊,干点啥不好,不过是几颗眉黛而已。
宁长乐一扬手,刚要说出价格。
与伙计差不多想法的萧厉一下摁住宁长乐的胳膊,过于紧张和错愕,令他的脸色泛白,唇色铁青。
他万分不解地问道:宁长乐,你是疯了吗?
呵。
宁长乐轻哧一声,拨开萧厉的手,面不改色地说道,五十万两。
五五十万两?萧厉感觉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长公主不可能跟投!五十万两,把王府卖了,也凑不到这个数。我道歉,我道歉。是我嘴贱,不该亲你。
萧厉的心情可以用抓狂来形容。他在想,他也要疯了,被宁长乐吓疯了。
不准去!萧厉大声呵斥住想要出门报价的伙计。他怒气威压的模样令伙计止不住地抖,太可怕了,像是被定在火焰燃烧的坟地,敢挪动一步,就会烈焰焚身,死无葬身之地。
萧厉,你不懂我的继母。她自私自负,傲慢得眼里看不上任何人,除了徐恩义。她的女儿徐聘婷也只不过学了她三成脾性。这一点,我还赌得起。还有
食指在萧厉的眸前轻轻摇动,宁长乐微微一笑,睥睨道:我不缺这点银子。
萧厉再一次重新认识到宁长乐,倨傲、冷漠、凌冽的宁长乐。
第一次在两人的交锋中,萧厉落了下乘。
第19章 像一匹饿狼,要将他生吞
在伙计喊出五十万两时,围观群众都有些痴傻了。
这无异于有人拿一船的金子,只为买一条鱼。
半柱香开始点燃,香烟邈邈,时间随着香灰的剥落而流逝。
众人的眼睛齐刷刷地抬头望向天字包厢。
不会吧,不会吧,长公主不会真的不行吧?
怎么可能啊,那可是长公主唉。
长公主认输的话,丢的可是皇上和丞相两份脸面。
议论声越来越响,也不知道谁起了头,众人都在齐声喊长公主!长公主!长公主!
天字包厢内的萧安萝有一瞬的惊恐,她本打算放弃,胜负欲又被震耳欲聋的呼声唤醒。
她不能当众输!尤其不能败给自己的死敌!
萧安萝没有发现,她已被一轮轮的竞价和万众期待的呼唤声裹挟住,没了理智可言。
五十五十二万两。
萧安萝说出价格后,像是濒死的鱼,无力地瘫软在座椅上,眼睛死死地盯着燃烧的香柱,唯恐月字包厢的人再出价。这短短的半柱香时间被拉扯成无限,一分一秒皆是煎熬。
当香柱燃尽,大锣敲定之时,萧安萝轻轻泄了一口气,后背被汗水进士,金寿字护甲将掌心掐出深深的指甲印。
她的心中毫无喜意,反倒逐渐升起难以言喻的怨念和懊恼:若不是皇后要,她也不会花这么一大笔冤枉钱。
月字包厢。
宁长乐笑语盈盈:这出戏,王爷看得可还满意?
你赢了。萧厉藏于袖中的手在微微颤抖。
宁长乐是个疯子。但他却如此兴奋,恨不得将人抱进怀里狠狠揉搓。
王爷,我此番找你来,不仅是为了看戏,而是同你算一笔账。
宁长乐喝了口茶,不疾不徐地说道: 大周朝禁军士兵的饷银,一月不足三贯钱,连平民百姓挣得也比他们多。所以近些年来,禁军逃兵役者屡禁不止。这也是皇上为何愿意把安王军补充到禁军中的原因之一。
当然啦,十二卫禁军乃是天子近臣,按照资品和荫第惯例,有三成的人是官员子嗣补卫,比如二品、三品子补亲卫,三品孙、四品子补勋卫
这些高官之子们其实不在乎饷银,但你带来的安王军不一样他们大都出身于贫寒,依靠军饷养家糊口,朝廷发放的饷银却不足以支撑他们养家,况且还时常拖欠
萧厉脸色黑沉,瞳孔紧锁,压低声音道:你想说什么?
我看过王府账册。你的府库看起来充实,其实尽是些加盖圣印的御赐之物,中看不中用,很难脱手。
实际上王府几近没有现银。你把自己的俸禄、封地永佃田的税收,几乎全都补贴给了这五万兵士。哦,对了。因为去年灾祸连连,你甚至连封地内的税收减免三年,导致本不富裕的王府雪上加霜。据我估算,再过两个月,恐怕王府连一千兵士的月俸都发不起了吧。
你怎么会有王府账簿?萧厉脸色阴沉如黑云压城,颇有风雨欲来的暴虐气息。
宁长乐无辜地耸肩:许伯说,是你让他给我的啊。我为了不辜负你的重托,还特意命人找兵士考证、去封地探查,甚至去了趟北疆。
你们父子还真是一脉相承,您的父王也过得极其艰难。北疆常年战火,士兵多、百姓生存困难、条件恶劣、朝廷经年拖欠军饷,种种困境下,安定王还能维持北疆的稳定,令我心生佩服啊。
我还听说了当地一个广为流传的故事。十二年前安定王的儿子在府内捉迷藏,差点被年久失修的房子砸死。这件事,被当地军民传为美谈
萧厉羞耻感爆棚,差点被房子压死什么的
宁长乐你到底想说什么?萧厉紧抿唇,一时不知宁长乐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萧厉你不是没有野心,而是囿于银钱,不得擅动。
宁长乐语气轻松,仿佛不是在商议谋逆造反,而是说今天的天气如何。
而我恰好有的是银子。宁长乐慢条斯理地说道。
你休要胡言。萧厉如被人掐住喉咙,呼吸困难,青筋暴起。
隐藏至深、从未向任何人吐露的野心被宁长乐轻易揭开,让他恍惚间产生,自己被剥.光.身子,可以肆意玩弄的错觉。
那便当我胡言。宁长乐戏谑地看他,俗话说,人有钱财,可保心安。安王殿下,我的银钱足够让你从北疆打到京城,哦,不对,是足够帮你发饷银,度过王府财政危机。
我助你成事,你助我扳倒丞相。这笔买卖,安王殿下可一点都不亏。
萧厉万没想打宁长乐能有如此巨富,也正好掐住了他的命脉。其实丞相本就是太子一派的人,天然与他敌对,这笔买卖何止不亏,简直赚大发了,白饶一笔巨富,外加一位聪慧过人的夫人。
同是萧家的种,他头上的那几个,比起自己实在差太多,这皇位他们做得?他为何不能!
若不是父王没有野心,为忠孝二字,把先皇送到嘴边的皇位给扔了,他现在已是太子。这萧家江山何至于糟蹋到民不聊生的地步。
萧厉野心勃勃,稍加沉思,柔声说道:我们本就是一家人,即便王妃不说,本王爷也乐意帮王妃这个忙不是?
萧厉,你好像还没听明白。我们从来就不是一家人,从现在开始,我们是合作伙伴。
宁长乐脸上挂着疏离的冷笑,中指挑起萧厉的下巴,你钳我下巴的方式,我很讨厌。从现在开始,收起你的轻挑,学会如何尊重你的合作者。
手指的温度清凉如玉,像星星之火,燎到萧厉的心里。
他乖巧地抬头,仰望宁长乐。
宁长乐居高而下的眼神凉薄如寒冬,像是真正的王者在审视自己的臣民。
萧厉的心脏砰砰跳动着想挣脱胸膛,血液在血管里沸腾燃烧,升起难以言喻的渴,像是困于沙漠的人发现一汪清泉,得到他,占有他,才可以平复这该死的躁动。
萧厉天生反骨,宁长乐越是强大,越能激起他的征服欲:他想要宁长乐。
啪
宁长乐狠狠甩萧厉一巴掌。
天降一盆冷水把萧厉浇得个透心凉。
萧厉从妄想中回神,捂住红肿的脸,兴奋充血的眼睛血丝未消,红彤彤的,像刚哭过似的:你又打我?
宁长乐厌恶地皱眉:我不喜欢你刚才的眼神。
像一匹饿狼,要将他生吞活剥。
第20章 他还不如一只猫呢。
自己的媳妇不是媳妇,成了合作伙伴。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嘛。
萧厉瞧见士兵们正欢天喜地在屋檐上挂红绸,鲜亮的红色简直在触他的霉头。
成亲之日,他和宁长乐都没有拜堂,悔不当初。
本王怎么不知道府上有什么喜事?萧厉不悦地问道。
士兵喜上眉梢:回禀王爷,王妃请了城南瓦舍的人到府上表演,请大伙看演出。属下们想着不得迎接迎接,弄点红布喜庆,有氛围。
萧厉气恼:本王娶媳妇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这么积极!
这不是知道王爷您不情愿吗?早知道王妃是这么好的人,我们恨不得把王府都刷成红的!士兵们喜气洋洋,竖起大拇指,王爷娶得好啊,属下们跟着享福了呢。
这话一出,萧厉更是来气。说得好像是他入赘似的,关键是媳妇根本还不是媳妇。
瞧把你们能的,要上天啊!本王看红色碍眼,还不给老子都撤下来!
士兵们纷纷噤声,不情不愿地收掉红绸。
咦?不是让你们挂上吗?怎么收了?青牧出来帮忙,见红布没了,奇怪地问道。
士兵们纷纷冲着他使眼神,青牧顺着望去,黑成关公脸的王爷矗立在那里。
王王爷。青牧咽了咽唾沫。
分卷(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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