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方子用了之后,就只能选择牺牲大的保全小的了。
婄云甫一见那张方子就恨得牙根痒痒,忍不住又给文姝曣的茶水里动了点手脚,锦心走前的一二日里文姝曣便是每日头痛脚痛的没个消停,可她为了“大计”,还得咬牙挺着,也算够坚强的了。
思及此处,锦心嘲讽一笑:这人啊,最架不住一个贪字。
可往往悲惨下场,也是被一个贪字给催生出来的。
王府里,蕙心听了锦心三言两语的描述,便惊得呼吸一滞,气得头晕脑胀的,连忙使人引华心与文从林他们往早听了信儿就命人收拾好的院子里去,然后屏退众人拉着锦心的手道:“沁娘,你就安心在姐姐这住下,明儿个姐姐回家一趟,与父亲母亲商量商量,那阴损货色……也不看看自己是哪个泥塘里的烂泥!还敢、还敢妄想天鹅肉,真是不知自己有几分斤两!”
“阿姐你先莫要动怒,他言语虽然轻佻,却也正在试探,还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我就先告诉母亲了。父亲母亲定然不会让这事轻飘飘过去的,阿姐你为此生气何苦来呢?若是把你气病了,姐夫岂不是要担心?”锦心软声安抚道:“跳梁小丑罢了,无须在意。”
蕙心长舒出一口气,“是,跳梁小丑罢了,父亲母亲不会叫他好过的。沁娘……你就安心在王府里住些时日,先不要回去了,看看那娘俩到底打得是什么主意!”
“母亲也是这样想的。”锦心软声道:“我都听母亲和阿姐的。”
蕙心抱紧了她,感受着怀里纤瘦的小身子,好半晌才松了口气。
因为王府之内并无什么姬妾,蕙心又被吓了一跳,想干脆把锦心安排在后院里离她近的位置,但锦心想到文从林,便还是到原本收拾好的外院客院去住,左右同在一府,进来见面也很方便。
稍后蕙心带领弟妹们去拜见了太妃,太妃倒是很好说话的,她晚间要礼佛,也没问题锦心她们为什么来,认了认人,话了两句家常,叮嘱蕙心好生照顾客人,便叫他们去了。
晚间谢霄从蕙心口中听闻此事,惊得一口茶在喉中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呛得用力咳嗽一阵,才在妻子担忧的目光中装模作样地痛心疾首地道:“这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就是!”蕙心见他与自己同仇敌忾,这才舒心了些,夫妻二人一起愤愤地骂了魏泰两句,然后才梳洗睡下。
躺下后许久,蕙心是睡了,谢霄眼睛睁得愣大是半点睡意都没有。
他就在想一个问题,贺时年知道有人在他的大后方悄摸想要撬他墙角吗?
而且还不是悄摸地撬了,如今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地撬啊!
谢霄越想越兴奋,又不敢翻身怕打扰蕙心睡眠,只能在心里将给贺时年的信打了无数版腹稿。
这么大的事儿,他一定得怎么跟贺时年说才比较震撼呢?
至于生气倒是不至于,他太清楚锦心的手段如何了,那魏泰真要动起什么阴私手段,他反而比较担心魏泰的小命。
而如今,那魏泰如今也不过是轻佻地想要勾引她,他倒是比较好奇贺时年知道了是什么反应。
但等到第二天,从婄云口中听到另一番前因后果之后,谢霄就不是这么想的了。
老子的大刀呢?
那小子可真敢啊!
贺旭你他娘的再不来,你媳妇就要被人算计飞了!
已经安排人打算给魏家老爷即文姝曣的丈夫、魏泰的老爹安排个二房的锦心并不知道在谢霄心里她如今是怎样的被人算计的小可怜。
她还是觉得胆敢算计到她身上的那娘俩更可怜一点。
摩挲着手边的四五瓶毒药,锦心默默地想:难道不是吗?
第一百二十四回 “三个毒、色、蠢算是……
为了招待文姝曣母子两个, 婄云是拿出了看家本领的,锦心挑了半天也没选出哪个最何用,最后干脆决定哪个都给他们试试。
不过这几样可不是直接送人下黄泉的药, 是留人在这人世间受苦的,人说杀人诛心、蛇打三寸, 怎么收拾魏泰锦心还没个好主意——本来这小子贪花好色, 叫他栽倒在“色”上似乎也不亏, 可若是用此道算计他那样的烂人, 就白白搭进去一个好姑娘,锦心可不乐意。
比起她那二儿子,文姝曣的软肋便明显多了,夫君、脸面、地位,这三样东西算得上是在她眼中最重要的, 同时重要的程度也是依次向上递进, 又相辅相成的。
只要魏泰废了, 夫君生了二心甚至有了子嗣, 她在滁州一向以来的脸面便保不住了,地位……魏家的当家太太若是没了娘家扶持、儿子撑腰, 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她夫君早有二心,只要文家与她一撕破脸皮,锦心这边顺水推舟, 她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婄云回来时锦心已经盘算定主意, “那魏阳本来也不是老实的,如今魏文氏人在金陵,他在滁州也不安分,叫咱们的人推波助澜一番,他那小心思这些年被压得死死的, 如今忽然家里老虎不在,一开始还挣扎暗战兢兢的,随后可不放肆了?”
婄云低声道:“只怕他忌惮咱家,一时半刻不敢做得过分。”
锦心摇了摇头,“先有个苗头就罢了,无需他一时半刻就做得过分。”
“您的意思是……”婄云微微眯了眯眼,锦心淡笑道:“家里唯一的哥儿腿废了,魏太太自然会大受打击,少不得大病一场,回去后无心家事,他家不是有一位辈分极高的老姑太太吗?人家做姑姑的心疼侄儿,惦记魏家家业川长城,为侄儿纳一房美妾侍奉身侧开枝散叶不也是正堂的吗?”
锦心顿了顿,又淡淡吩咐一句,“若是你情我愿顺水推舟也是罢了,若是魏阳要做什么强取豪夺违背人意的事儿,人家姑娘不愿意,叫咱们的人帮一帮,别祸害了人家姑娘。”
婄云笑道:“魏家虽然没落,可也是在咱们看来的,在外人眼里还是有两分家财的,魏阳也不算老迈,这些年被魏文氏管得严,未敢沉溺酒色,瞧着倒也过得去,会有人愿意的。”
“且看着吧。”锦心摆了摆手,又道:“等家里那边,事情一发出来,爹爹定会赶魏文氏母子二人回滁州,却也不会叫她们轻松的走,魏泰的腿,到时候就看你们的手段了,在里头浑水摸鱼,别叫人怀疑到咱们身上来。”
婄云沉稳一笑,“主子放心,奴婢省得。”
在人家行事的时候暗地里浑水摸鱼敲闷棍然后顺势甩锅这种事情上辈子都干熟练了,主要是不能叫文老爷怀疑到锦心身上,不然他们行事还可以更放肆一些。
婄云盘算着文老爷哪怕气狠了也不会光明正大地动手,那样若有人深究,恐怕有碍于锦心的名誉,八成是借赌场那边发作出来——那可就容易了。
能在每一城站稳脚跟的赌场,背后的水可都深着呢,鱼龙混杂,魏泰欠的银钱数目极多,能够安抚住那边来金陵也是打着来外家筹款的名义来的,若是文老爷向他们透露文家不愿借款与他们……那可就有得讨债的热闹看了。
赌场的打手,下手可黑呀。
便是不小心把他腿撅折了一条,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婄云笑眯眯地想到。
文夫人的动作果然很快,第二日锦心便听家里那边文老爷动了起来,想来锦心前脚刚走,后脚文夫人便把事情说与文老爷知道了。
也是不得不佩服文姝曣的脸皮,那边文老爷知道之后委婉地与文姝曣谈了一番,不想文姝曣竟然不顾他那隐隐带着斥责警告意味的话茬,直接提起了表哥表妹亲上加亲的事情。
言语说得倒是很委婉,不过话里话外也在点文老爷:锦心多年体弱,身子羸弱的名声在整个金陵城里都是传遍了的,她做姑姑的疼惜侄女儿,自然不在意这个,可外人又当如何呢?若是错过了他们这一桩好亲,日后怕是不好婚许。
然后又讲她与魏泰多么多么喜欢锦心云云,说魏泰对锦心牵肠挂肚,一番修饰完全把魏泰不要脸的行径包装成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至少锦心翻看着荀平那边送来的记录,觉着这位大姑母可真是一把厚脸皮啊。
这种半点不真的事情怎么就好意思说出口的呢?
锦心万分疑惑。
文老爷显然是不可能被她说动的,事实上他这位姐姐说的话他一向是不敢信的,可听着文姝曣说魏泰如何如何钟情于锦心、用情至深云云,他竟然没有干脆地否决文姝曣的提议,而是先用囫囵话糊弄过去。
待文姝曣一去,文夫人颇为不解地道:“她方才那话分明是糊弄鬼的?哪家君子好逑能好逑到人家内院的花园子里,还言语轻佻地搭话。老爷可不要信了她的鬼话呀!”
“我不是信了她的鬼话,我是太了解她了。”文老爷闭了闭眼,长叹一口气,“以她的骄傲蛮横要脸面,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说她儿子心悦于……咱家孩子,背后定然是有不简单的理由的。如今还是得留个饵钓着她,若是断然拒绝,我怕她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儿来。就叫沁娘先在蕙娘那住着吧,王府大院里总比咱们家安全,我今日便命人瞧瞧去滁州探查,一是魏家有何事……若是为了魏家,我那姐姐断然不至于殷勤到如此地步……”
文老爷沉吟片刻,眉心紧蹙着,“那就是魏泰了。”
他声音低沉,略显得有些落寞,文夫人知道他与文姝曣少年时也是姐弟亲厚过的,递给他一碗茶,软声安慰道:“都说人心易变,老爷不必为此伤心。……便是她方才说的话,老爷也不必在意,咱们沁娘又不是一定要出嫁,她有您、有她兄弟们,这一辈子便是在家里,日子也能过得快活,还是在咱们的眼皮底下,咱们能时时看护着她,岂不比出了门子要好?
咱家姑娘身子弱,本来也不放心她嫁人,这一二年虽有些气色,可我看还是不如寻常女子,出了阁、成了婚,少不得要为人家开枝散叶绵延后死,她那个身子,咱们可怎么舍得呢?您说是不是?”
文老爷叹了一声,想起方才文姝曣软硬兼施暗带威胁与不自觉中流露的不屑,摇头道:“我是想起去岁在京中,步云大师与我说的话。他是极擅命理相面之术,你是知道的,只是他等闲不与人算罢了。从前他也为沁娘批过命,那是看在那点旧交情的份上,这回上京我本没打算求他,可他那日忽然又说沁娘此生,必是‘福寿双全、顺遂美满’的命格,这倒也没什么,可后头偏生还有一句‘姻缘寿数福分都不尽的’,叫我只管放心。这姻缘……叫我有些多想了。”
文夫人抿唇半晌,缓声道:“既然是法师所言,那必然也是有咱们沁儿的缘法在日后的,只是那魏泰,实在是要不得,行事轻浮、肚子里没有二两货,怎么配得上咱家的姑娘呢?”
文老爷安抚她道:“你放心,我还没昏了头,把自己的姑娘往火坑里推,我家的孩子,捧在手心上一辈子才使得,倒嫁进她嫁去,明摆着她心里另有算计的。”
他对自己这个姐姐实在是太了解了,无利不抬头、无事不登殿,她话里话外点他锦心身子不好,可为什么她又要求娶锦心呢?
若论她那个挑剔性子,恨不得天女下凡都配不上上她儿子,如今既然觉着锦心有不足的地方,还来求娶,还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明摆着内有所求。
文老爷眯了眯眼,他家的孩子,可不是那么好算计的。
当然,作为一个亲爹,他是绝不会承认自己女儿有什么不好的地方的。
觉着我家孩子有缺点,那是你们这群俗人有眼无珠。
我家阿沁,乖巧聪明温柔懂事敦厚老实性情和顺……(以上省略文老爷酝酿好的一缸墨水),就是天神下凡也配得上!
有荀平的人在那边暗地里顺水推舟,文老爷派到滁州去的人差得很顺利,没两日便将前因后果都送到了文老爷案前。
当然,他们没有婄云那爬房顶跟着听的本事,并没有抓到那母子二人盘算算计锦心的实证,可前头那些事都摆在那了,文老爷拿到手上一推,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登时就把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倒是文夫人还算沉得住气,眯着眼睛思忖片刻,道:“还算是得把她身边那个老妈妈拉来审审……我记着她原是咱们陪嫁过去的家生子儿。”
文老爷侧头吩咐两句,不多时便有人来将文姝曣身边妈妈如今还在文府中关系亲近的亲戚报了个清楚,文老爷借着她一个姑姑的名头把她从文姝曣身边叫了出来,其实是直接拉到了东苑后的马棚里去审。
传的话是她那位姑姑叫她过去住了两日,文姝曣并未怀疑什么,她那嬷嬷便被文老爷他们扣下两日,那日黄昏过去,却未挺过两个整天,食水不进只挨了两宿一日,第三日一早就把文姝曣的谋算招了个干净。
文老爷登时气得鼻子都在喷火,文夫人见他提着马鞭气势汹汹一副要杀人的模样了,连忙把他拉住,道:“老爷,急不得、急不得,此时还得细细谋划,才能完全。那贱妇母子二人的性命都没什么紧要的,可咱们沁姐儿的名声紧要啊!您这会对他们动了手,不下两日整个金陵城里都能给传遍了!亲姑姑谋算她的性命嫁妆,事关婚事,便是咱们沁姐儿无辜,架不住那好信儿的人都是黑心肝黑场子呀!”
她也为人母,听了文姝曣的算计哪能不生气,可作为有一家主母,文老爷气得火冒三丈,一副去要砍人的模样,她若不稳住些,这事情就没法处理了。
文老爷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睛瞪得铜铃一般,“贱妇她敢!她岂敢啊!这些年我文家可有对不住她的地方?我母亲在世可有对不住她的地方?我沁姐儿可以有对不住她的地方?!”
“老爷——”文夫人厉声唤道:“您镇定些,若这会您忙乱了,沁姐儿还能指望谁呢?”
与她目光相对,文老爷总算又拾起几分冷静,拎着马鞭在棚子里走了两圈,还是恨得咬牙,反手一鞭子抽到了那嬷嬷身上,那嬷嬷知道自家算计的事儿实在不堪,瑟瑟低头并不敢辩驳。
半晌,文老爷用力咬着牙,长长吐出一口气,热气儿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喷出,落成白雾,他面无表情半点看不出方才的情绪激动,可眼神却冷得似乎能把人冻住。
他道:“走,去前院,会会我那个、好、姐、姐!”
王府这边的消息到底比在家里落后些,这日午晌了锦心才听到头一波信儿,内容为:杜氏撂了,老爷太太气势汹汹到外院去寻仇去了。
没错,就是如此的江湖气十足锦心有时候都想婄云这是怎么培养出来的这一群“宝贝”,一个个明明在府中安稳度日,可一个个一张口就是一身匪气。
还撂了……哦,这也不单是婄云教出来的,还有荀平教的,他们两个合伙教出来的学生,锦心都不敢想要是把他们投入到江湖中会是多么的如鱼得水。
两边打了个时间差,锦心掐算着时间,杜氏是早上撂的,文老爷虽然当场就寻仇去了,可这样大的事一上午就要完事是有些难的。
不过文老爷素来处事果决,想来也不会将这事再拖到明天,在商场上,一件事存过了夜便可能会生出变数,快刀斩乱麻当机立断,是文老爷这么多年养出来的习惯。
她只吩咐婄云:“按计划行事。”
婄云点点头,应下了。
魏家母子俩来得时候阵仗不小,走得也是浩浩荡荡的,但路人只见一辆被挡得严严实实的马车,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家丁拥簇着马车走,神情冷峻,车里半点声都不闻。
出了这一桩事,文老爷是彻底不顾及那不剩多点的姐弟情了,他蛇打三寸的行事作风与锦心是很像的,同样,他也如锦心一般,选择了从魏泰身上作为开端。
文老爷派了一个心腹管事押着母子二人回滁州,竟还备上了两大车的礼物。
文姝曣身边伺候的人少了一个嬷嬷,对外称那嬷嬷老姑母孤寡无助,如今身体抱恙眼见要不行了,留下侄女儿在身边伺候。
无论文姝曣愿不愿意,为了保住她的体面,她都必须向魏家认可这个说法,同时,也得将她试图算计锦心这件事永远地咽在肚子里。
管事会与魏阳长谈一番,事情半点不会透露,给文姝曣安排了旁的罪名,只说她在文老太太灵位前放肆,言语间还对文家老太爷不敬,文家从此不认这外嫁女为文氏骨血。
关系一断,从此文姝曣母子与文家再不想干。
魏阳听了说不上是遗憾失落还是庆幸。
即便舍不得文家这个大靠山依仗,可他也着实被文姝曣压了太多年了,这会听说文姝曣失去了最大的底牌靠山,虽然也是魏家失去了一个大盟友,他心中却还是有两分暗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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