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豆腐每天晚上都来看我呢,这是为什么呀?好奇怪好奇怪,他是不是怕我又想父皇母后哭鼻子呢?坏豆腐好好呀,看到他在,就好心安呢。
她乐滋滋地一笑,将小脑袋往被子里埋,睡得更香了。
可笑容才刚持续了几个时辰,清晨一起来,她就被坏豆腐身上散出的低气压给吓得一声都不敢吭了。
坏豆腐昨晚没睡好么?怎么一直板着脸,好可怕。
她睁大了杏眼,奇怪地在君泠崖身上打量,但除了暴风骤雨的神色外,什么都看不到,还白白被他吓一跳。
“坏豆腐,坏豆腐。”她鼓起勇气,扯了扯君泠崖的衣袖,“你怎么啦?脸色好难看,是不是昨夜没睡好呀。”
君泠崖面向她,面色稍霁:“没什么。收拾一下东西,明日我们便回京。”他很努力地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随和一些,但面部紧绷的线条还是暴露出他内心的波澜起伏。就在今早,他回去找赵环时发现赵环竟然自尽了,只有两个血写的大字——多谢,作为永别的礼物。
赵环带着不为人知的真相走了,他走得理所当然,也在情理之中,只可惜走得太匆忙,连一句道别都没来得及说。
君泠崖找人来将他安葬了,李千落也听话地回房收拾行囊。
然而,不按理下棋的事儿总不经意地发生,就在翌日一早,上马车的时候,李千落耍起了小性子。
☆、50|第五十章外祖
“为什么那么快就回京了呀,我还没玩够呢。”她嘟起的嘴巴又能挂上油瓶了,扯扯君泠崖的衣袖,不满地道。
“京中事务已堆积了许多,不宜再耽搁。”君泠崖淡定地撇开她的手。
“可是……”她皱皱眉头,苦瓜脸又捧了出来,“我想再多待几日,这几天你都不陪我玩,我一个人在房里好无聊好无聊哦。你再多陪陪我玩好不好,以后……以后我就不能出来了,呜……”带着撒娇味的哭腔在空气中化开,让君泠崖冷声冷气的话都像撞到了棉花上,使不上劲来。
他算算时日,回京要大半个月,他刚毒发过,那还有几日的时间,可以陪她在周围转转。
“你想去何处?”
听到有希望,她乐得眉头都展了,竖着指头点在唇上,费神想了想,给出答案:“我想去找外祖。”
君泠崖眉头一蹙。
她外祖乃是前任同平章事,外祖母是先皇的亲妹怡合长公主,亦是她的姑姑,但当年先后过世后,她外祖便因思女过甚,郁郁寡欢,为了调养身体,她外祖母便让他辞去官职,离开京城云游四海,这一走就是数年,直到前几年才回来,在离京城不远的蒙安城定居,颐养天年。
毕竟分隔两地,她见到外祖两人的时间委实不多,只是偶尔方收到他们的信件和礼物。这亲情关系,若再不维系,只怕就淡了。
左右他们所居之地离京城不远,带她去看看也好。
“走吧,我们到蒙安去。”
凛冽的寒风像是替他们的时间着急,飞沙走石地猛刮,推着马车前进,不到半个月两人便来到了蒙安的乐府。
她的外祖乐平闻讯,早早便携夫人的手到府门前迎客,看到就着君泠崖的手蹦下马车的人,脸上的皱纹都被笑容化开了。
“外祖,外祖母!”李千落清脆的声音荡开时,她已扑到了两人的怀里,亲切地撒娇道,“我好想你们啊,你们都不来看我,我好无聊哦。”
两人慈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寒暄了几句,长公主看着走来的君泠崖,会意地点了点头,将他们迎入了府内。
许久不见,一家人自然有很多体己话要说,可连上好的香茗都饮了数杯,再浓烈的味道都被泡得清淡了,他们的体己话还没有止住的意头。
君泠崖身为外人,还没那么不识趣地往他们之间横插一脚,他客套了几句,直觉地起身离开,在能看得到她,又不打扰他们的地方等候。
这一等就是等到了临近傍晚的时候,他跟木头似的杵在那儿,一动也不动,闭目养神。
她乐颠颠地拎着下摆跑出来玩,看到他岿然不动的身姿,高兴地奔上来道:“你看你看,这是外祖母送我的玉镯,漂不漂亮?”
君泠崖漫不经心地睁开狭长的双眼,像她伸出手,她便乖乖地将手镯摘下,放到他宽厚的手掌里——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一旦她得到什么东西,都必须由他过目,他确定后才能给她佩戴。
君泠崖检查完毕,把手镯还给她:“很美。”
“真的?”她高兴得眉飞色舞,玉镯的成色很好,通体晶莹,隐隐有暗光萦绕。
玉能养身,长公主给她的这个玉镯看来也是价值不菲,可见长公主对她的宠爱。
“嗯,”君泠崖点点头,“戴回去吧。”
“好哇好哇,”她将玉镯戴回皓腕,对着夕阳晃了晃,开心得合不拢嘴,“好漂亮好漂亮。外祖母最好了。啊,坏豆腐,刚才他们问我姨娘现在怎么样了,我不知道呢,一会晚膳的时候你告诉他们好不好?”
“好。”
“端柔自请去太庙?”晚膳时,长公主从君泠崖口中听到了乐太妃的消息,有点儿吃惊。她与乐平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相继浮现了担心的神情。
“两位不必担心,我已安排妥当,太妃娘娘在那儿绝不会受委屈。”君泠崖解释道。
“那便好。”两人紧绷的神经稍微松了下来,但哪怕他们掩饰得很好,君泠崖的火眼金睛还是捕捉到了他们眼中的愧疚。
从他接触这个深宫开始,就几乎没见过他们两人与乐太妃往来,进宫面圣时,也没绕道过去看望过她。本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如那一扯就碎的纸张,单薄得让人心凉,但看两老的神情,似乎又另有隐情。
不过这是别家人的事情,君泠崖还没那闲情逸致插手去管。
偏偏却有人打抱不平。“姨娘最近生病了,所以要去太庙静养,外祖、外祖母你们去看看她好不好?”李千落咬着筷子,低声抱怨道。
“她病了?”长公主讶异地看了乐平一眼,眼里的愧疚更深了。
“是啊是啊。不然她不会去太庙静养了,呜,你们都不来看她,她可想你们了。她一病,脸白白的,不好看了。我可喜欢她了,她好漂亮好漂亮的,尤其是贴的画钿,特别美,我好几次问她要来贴,她都不舍得呢。”她唠唠叨叨地说起自己与太妃的事情,全然没发现长公主的脸色变了一变。
“画钿?”长公主诧异道,“谁让她贴这玩意的?”
“啊?”李千落被长公主陡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吓,“是她自己贴的呀。”
“自己贴的?”长公主更惊讶了,“何时开始的事?”
君泠崖机敏地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劲,接话道:“据我所知,从她进宫伊始,她便贴了画钿,请问这有何不妥么?”
长公主愁云不展:“没、没什么,大概这些年她的毛病好了吧。”
“长公主,”君泠崖提醒道,“若是有何难言之隐,请您务必告知我,这有可能事关太妃的安全。”
长公主也是从勾心斗角深宫出来的,听出君泠崖的话外之音,与乐平对视一眼,便说了:“其实端柔她体质特殊,贴那玩意便会起疹子,幼时我曾帮其贴过,她当日便全身起了疹子,揭下后,没多久便好了。”
君泠崖震惊,明知自己会起疹子,为何还会贴画钿?“可我从未见过她起过疹子。”
“兴许这些年已经好了吧,都过去十数年了,不过她起的疹子是在身上,看不出。”
身上起疹子?莫非她是对先皇让她进宫做亲姐的替身不满,故意贴画钿引起疹子,断了先皇对她的念头?可这些年,先皇待她不错,她也曾侍寝过几回,若真是起了这种心思,先皇能容忍一具有瑕疵的玉体,如此之久?
“您知道她为何要贴画钿么?”
“唉。”长公主长声一叹,苦涩的话都咽到了喉里,乐平也来打圆场道:“用膳吧,只要她过得好便好了。”
“只怕她过得并非表面的那么好,”君泠崖放下筷子,正视两人的目光,“在她离开太庙前不久……”他将乐太妃古里古怪地行为告诉了他们,“如果有人要对她不利,可能会从画钿上下手。譬如,利用什么手段,逼她每日贴画钿……”
“啊!”长公主手里的筷子哐当一声落地,她受惊地半捂着唇,目光里流出惊慌,“我……我都不知。”
“别说了,”乐平打断长公主欲言又止的话,他看向表情认真的君泠崖,捋了捋短须,犹豫了许久道,“不是我不说,而是时机未到。”他刻意看了眼正抓着一只大鸡腿啃得开心的李千落。
君泠崖会意,没有再问,等到晚膳结束,送李千落回房后,他才去找乐平。
“我从先皇那听过你的身份,知道你是可信之人,千落交给你我很放心。”乐平拍了拍君泠崖的肩头。
“多谢。”君泠崖点头,“您若有何难言之隐,请说,我定不会告知其他人。”
“此事说来话长。”乐平苦涩地道,“这些年我们对端柔的关心太少太少,许多事情都不知,但你若找到害她之人,请务必告知我们。”
“您放心。”君泠崖保证。
“其实我们同端柔接触得十分之少,这得从以前说起……”
原来乐端柔五岁时,府上请了一算命先生,算她的命格,惊知她会给亲人带来灾难,会害死亲人,不可与亲人生活,需得送至别处养大。由于之前这位算命先生都算得极准,他们便偏信了他一面之词,思虑许久后,决定让她到别院去,由奶娘带大。
“实话而言,至端柔进宫,我们一年仅见一次面,每次俱是匆匆过去,匆匆离开,她与我们也不亲厚。她会生疹子的事,还是奶娘发现的。她性子软,待人随和,听闻在宫里不吵不闹,也不争宠,膝下又没儿女,怎会与人结下梁子?”
“是否有可能是在别庄碰到的人?”君泠崖问。
“别庄……”乐平眉头紧蹙,“这么说来,倒是有一件事,她在入宫前几年,曾有过离开家,出外散心,当时我们也不舍,但想着她闷在家中,也无事可做,便允了。谁知回来后,她便郁郁寡欢,有段时日竟然都不进食水,也是奶娘劝了,才勉强吃一点。我们也曾问过发生何事,但无人告知我们,奶娘只说是久未归家,水土不服,我们也想着事情不会如此简单,但追问之下也得不到答案,半年后她恢复正常了,我们便未过问了。”
“究竟何时离开,离开了多久?”
乐平拿拳抵住额头,仔细想了想:“如果我没老糊涂记错,应当是平顺三十一年离开,三十二年末归来。”
平顺三十二年?这与绣娘遇上李柔的年份正好相符。君泠崖脑中猛然逝过一道灵光,千丝万缕的几条丝线像被有秩序地排放一样,规律地牵到一起,连成一条通往真相的线。
独特的绣工、奇怪的画钿,还有那叫李柔的女子……
“请问,”君泠崖的声音稍稍露出些许颤抖,“乐太妃她的眉间是否有一粒赤色朱砂痣?”
☆、51|第五十一章刺杀
便在君泠崖调查先皇先后死因的时候,京城出事了。
坐在高位上的傀儡女帝,终究是个仿冒品,即便脸上那张面具再怎么精致,那骨子里仍不是凤子龙孙,更没打通权谋无双的头脑,坚持几日做个摆设的花瓶还成,但过不了几日,她就被那些咄咄逼人的臣子,磕破了瓶身,快要露出胸无点墨的内质了。
事情的起因,就在君泠崖走后不久,一位臣子上奏,请圣上尽早立后,以巩固政权。
这话不被提起则已,一被提起那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光是臣子请求立后的理由都能罗列成册,更遑论他点出的适合人选数不胜数。
这位臣子的话,就像一个启开的闸门,放出了洪流,不过短短数日,众臣前仆后继上奏的口水就泛滥了。
更甚者,不知苗头从哪里起的,宫内竟然传出君泠崖已离开京城,调养身体去了。
这下子,没了君泠崖的阻碍,舆论就像雨后春笋,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还越涨越猛,很快就形成了一大片,压得傀儡女帝想喘口气,都找不到出气口。
而那些被君泠崖压制的臣子,有了同个鼻孔出气的同盟,就大了胆子地拉起帮结起派,今日你上奏,明日我上奏,勾肩搭背,同仇敌忾,好像女帝就是他们自家的孩子,闹别扭不成婚,就是对祖宗的不敬,得依家法好好教训教训,让她知道“千依百顺”是怎么写的。
纵是梅月见过识广,也没遇到过这种场面,且看下方那一排排整齐的黑脑勺,将金砖磕得铛铛作响,异口同声地请求女帝尽早立后,□□人心,巩固政权。他们每天都要上演这种以头抢地的大戏,表面话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还不是想贪个便宜,将自己的亲戚送上龙床,做个逍遥自在的国舅爷。
梅月被扰得心烦意乱,纵是君泠崖的心腹,也只想得到联合其余心腹,将此事压下,待圣上本人归来再说的坏主意。毕竟是终身大事,谁也不知圣上心里有没有立后的意思,谁敢替她拿主意?只能让梅月给君泠崖传讯,让其尽快赶回来。
朝廷很快形成了两股对立的势力,一方认为不应如此匆忙立后,应选好适宜男子再定,另一方认为立后迫在眉睫,刻不容缓。
然而,就在朝廷局势混乱的时候,已被封文城王的李孤松站了出来,不负责任地丢出一句话,引起了新一波浪潮。
他如此说道:“圣上立后,乃是国之大事,不必急于一时,理应仔细挑选,与朝臣商定人选后再定。臣以为,应当先将适合人选的画像呈给圣上过目,由其挑出心仪的男子,再议。”
听到李孤松独特的嗓音,梅月怔了一怔,但还没来得及回神思考,就被大臣们纷纷呈来的男子画像淹没了。
下朝后,那一字排开的画像,人各有异,有些赏心悦目的男子便罢了,还有些肥头大耳不知年岁的男子画像也被送了上来,梅月气得真想挖开那送画之人污秽的眼,泡清水里洗上一洗。
梅月让人将画像都收了起来,堆在角落里放好,心思活络地一转,落到了李孤松这人身上。
他虽被封郡王,但君泠崖没给他任何的实职,仅仅有一个虚衔,连王府也是建在京城,即君泠崖的眼皮子底下。
这几日梅月暗中观察,李孤松非但频繁出入太皇太后寝宫,还常在下朝后与多位大臣私交,看起来是要借太皇太后的手,有所动作了。
可他一无实权,二无兵权,纵是雄才伟略也比大皇子略逊一筹,太皇太后能帮他到什么地步?况且他今日出口说话,让梅月得到了一个消息,当日在皇兴寺与乐太妃私下会面的,就是他。他怎么又与乐太妃扯上了关系?
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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