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0章 沉默
    微弱的白芒自顶部垂落，封闭的灯塔内，辛莱莱望着手中的稿纸，眼眸微垂，没有说话，而是翻过日记的部分，看向了日记主人夹在后面的那份手稿：
    ……
    “光明…算了，时间什么的，事到如今已经不重要了……”
    “我不知道究竟是谁会看到这份手札，会是你吗？爱琳？亦或是某个我不认识的人，再或者…其实你根本不是‘人类’？”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无论你是谁都好，既然你能看得懂这上面的这些文字，那就代表那位白圣女大人还留下了一丝希望？”
    “倘若你是为了放在这里的那颗白之结晶而来的话，我想，这份手札中最后的那些东西对你或许有些用处。”
    “当然，如果你看不懂的话，可以找一位精通魔法的人去帮忙阅读它，虽然我并不确定你所在的那个时间点究竟还有没有存活于世的魔法师。”
    “如果这份手札对伱派不上用处的话，那就没必要再理会什么的，也没必要觉得可惜之类的。”
    “反正…这种东西，跟那群老家伙折腾出来的不死灵药也没多大区别，不过就是换了个角度而已……”
    “不过，如果你真的觉得写在最后面的这些东西派得上的用处的话，就帮我两个忙吧……”
    “第一個是拜托你将我的尸体跟我妻子的尸体埋葬在一起，我这一辈子自认为不亏欠任何人，但对她，我却永远无法还清，因此，至少让我在死后，能陪着她一起长眠，这就是我的第一个请求。”
    “第二个请求，则是如果你有朝一日能见到一个叫爱琳的大魔法师的话，我想你帮我向她转达一句话，告诉她…‘她永远是奥顿最骄傲的弟子’。”
    “呵呵，事到如今，我究竟在干些什么……”
    “遗书？倒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才对吧……”
    “真冷啊……原来精神世界崩塌后的感觉，是这样的吗……”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比起走向污秽，以人类的身份死去，也算是一种幸福了吧？”
    “仔细想想，还真是可笑啊……”
    “研究了一辈子的禁忌力量，立志要破除污秽的奥秘，到头来，我们这些家伙竟然就是污秽的源头？”
    “赛达恩那老家伙说的不错，我，果然不适合……”
    （一行拖得很长的墨迹，像是写到一半时手误了一样）
    ……
    “……”
    灯塔内，辛莱莱望着眼前戛然而止的手稿内容，沉默了下来，只见他继续往后翻阅着，认真将绑在手札最后面的那部分写满公式与结构图的内容看完后，低头望向眼前的白骨，在沉默中将对方与头顶的纯白结晶一同收进储物空间。
    接着，就见他一步步走到灯塔一楼，环顾一圈后，看向墙角处的那一座石碑，心念一动，以法术晶片在旁边挖开出一处土坑，将储物空间里的骸骨放入其中并掩埋好，然后展开星罗领域，目光在一旁石碑下的那具用防腐魔法保存好的女性尸体腹部停留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说，神色平静地走出了高塔。
    嗡——！！
    一缕法力波动划过，模仿着先前从大门上刻录下来的法术为眼前的高塔重新施加上一层封印后，接着整个人直接消失在原地。
    正常来讲，按照灵魂空间的坐标特性，在他从这处位置回到灵魂空间的那一刻，他的灵魂空间坐标就已经定在了这里了，没法让他再回到高塔那边。
    问题在于他现在用的这具灵魂体只是零余子制作的灵魂躯壳，而他的灵魂本体依旧在高塔中，因此只需要把他的意识转移回本体，就可以实现无视灵魂空间坐标机制的超长距离灵魂往返了。
    这便是灵魂躯壳的强悍之处，只要运用的好，这玩意在很多地方都是神技一般的存在，比如用来当血条抗灵魂斩杀，又比如现在这样进行超远距离的可往返探索，真正意义上的强者处处是惊喜。
    ……
    ……
    高塔内部。
    微弱的光芒自塔壁内部铭刻的一道道术式上散发而出，祭坛上，从储物空间中搬了张摇椅的亚穆悠哉悠哉地躺在上面，一边看着杂志一边喝着果汁，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嗡——！！
    忽然，一阵无形的灵魂波动扩散开来，就见盘坐在祭坛上的辛莱莱缓缓睁开眼，漆黑的瞳孔中掠过一抹幽邃的光芒。
    “呦！回来了？收获怎么样～！”
    亚穆转头看了看辛莱莱，语气轻松地随口问了一句。
    而辛莱莱对此只是在沉默中将自己已经观看完的那份手札取出，放到了亚穆躺着的摇椅边缘后，再度盘坐下来，重新操控着灵魂躯壳自灵魂空间内走出，来到了另一座传送阵上，开口道：
    “额外的收获都在上面了，你们自己看吧。”
    辛莱莱说着，低头扫了眼脚下的传送阵，简单辨认了下，找到启动用的法力输送端后，控制着法力涌入其中，再度消失在了原地。
    “……”
    见到这一幕的亚穆望了望辛莱莱离开的位置，又看了看自己手边的手札，眼眸微垂，忽然安静了下来。
    最后，就见其放下报纸与饮料，将手札拿起，仔细阅读起来，而脸上的神色也渐渐发生了少许变化。
    ……
    ……
    另一边，白之王国，西部边境。
    轰隆！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自满是起伏山峦的崎岖山地中炸响，一抹金色的光芒自远处飞驰而过，重重撞击在一座山峰上，令整个山峰猛烈颤动了一下。
    嗡隆隆——！！
    最后，就见一道身影自山峰坍塌的轰鸣声中缓缓走出，抬头看了一眼一座离自己这边大约有上百公里远的异常醒目的断崖后，向前一迈，身形如鬼魅般瞬间飘过上千米的距离，朝着断崖所在的方向冲去。
    长距离的空间传送往往会有一定的偏差，这种情况很正常，倒不如说之前能刚好落在城市附近才是一件比较走运的事情。
    ——好在，对灵魂体而言，上百公里的距离，还谈不是‘遥远’二字。
    于是，两分钟后，就见辛莱莱停下了移动，从下方仰望了一眼眼前足有数千米高的断崖，心念一动，径直朝那没入的秽云深处的塔顶冲去。
    周围的景象飞速流逝，不一会儿，一座充满古老气息的城池出现在辛莱莱眼前，满是血迹的木制城门上破开了一个巨大的空洞，顺着空洞朝里面望去，可以看见一只只人形秽鬼正匍匐在那里，同时还有两只龙型的污秽生物盘绕在远处的塔楼上，仿佛在等待猎物自己送上门来一样。
    跟海口那边不一样，这边已经完全沦陷为秽鬼温床了吗……
    辛莱莱见证，只是简单地扫了两眼后，给自己上了两枚屏蔽气息用的符文，用利用气息掌控能力将自身的存在感压制到最低后，挑了个比较偏僻的位置，朝眼前的这座悬崖之城内部飘去，然后——
    “ruaaaa——！！”几乎是辛莱莱迈入城池当中的刹那，一声尖锐而刺耳的叫声忽然自半空炸开，就见远处的塔楼上忽然张开一只只密密麻麻的竖眼，在发出尖叫的同时齐齐盯向了辛莱莱所在的方向。
    “……”
    很好，看来潜行进去的想法泡汤了。
    辛莱莱望着远处的竖眼，感知着周围迅速升起的一道道气息，沉默了一会儿后，不再收敛自身的气息，而是瞬间化作一道残影，以超乎想象的速度朝古城中央的那处堡垒冲去。
    “吼——！！”
    下一瞬间，一只如小山般巨大的爪子忽然破土而出，一把拦住辛莱莱的去路，显然是不希望辛莱莱靠近古城中心。
    辛莱莱见状，心念一动，身影一晃，瞬间避开了眼前的巨爪，试图从旁边绕过这只突袭而来的领主级污秽生物，然而……
    轰、轰、轰、轰——！！
    一连串的轰鸣声爆发，就见四只小山般的巨爪破土而出，一根根粗大的触手冲天而起，四只形如山岳般的污秽生物在大地的颤动声中站起，配合身上的触手与空中盘旋的污秽飞龙，将辛莱莱的路线尽数封死。
    “……”
    辛莱莱望着这一幕，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位于自己正前方的那只如同海草+狮子的结合体一样的三头污秽生物，短暂的停顿后，再度化作一道残影，朝对方急驶而去。
    “吼！”
    异型污秽生物见状，像是察觉到了辛莱莱的忽视之意一样，低吼一声，背后的触手齐齐飞出，正准备将眼前这不识好歹的‘猎物’拦截下来时，一抹漆黑的光芒忽然自其眼中绽放。
    缠刃·霸斩！
    轰——！！
    只见如同小山一样高大的污秽生物在在其他污秽生物的注视下突然凹陷了下去，然后如一颗炮弹一般蓬地一声倒飞了出去，足足撞塌了好几座建筑后才停息下来。
    下一秒，一抹漆黑的威压自其原本所在的位置处绽放，就见辛莱莱控制着没有表情的炼金人偶，手中提着渊墨，身上的气息变得深邃而冰冷。
    【提示：已发动「神行于世」效果，当前凭依物质躯壳已临时增益至与先驱肉体相同属性，且获得50点装备防御力判定，持续时间100秒】
    冰冷的提示声自辛莱莱脑海中回荡，而他望着眼前铺天盖地的污秽生物，没有任何犹豫，向前一踏，炼金材料构筑的身躯瞬间在一声刺耳的爆鸣声中朝古城中央冲去。
    他已经尽可能地想用比较方便的方式搞定问题了，但既然这里的污秽生物们这么给脸不要脸，那他也只好让对方明白，惹到一个心情不怎么好的先驱……会付出怎样的代价了。
    ……
    ……
    三分钟后，钟塔内部。
    嗡——！！
    一股有些暴虐的灵魂波动自祭坛上扩散开来，就见盘坐在地上的辛莱莱缓缓睁开眼，漆黑的瞳孔中是逐渐平息的杀意。
    过了一会儿后，就见其站起身来，取出沾着些许漆黑血迹的纯白结晶，将其和之前得到的白之结晶放在了一块儿，同时看向了亚穆与执死者所在的方向。
    “……”
    亚穆感知着辛莱莱身上那逐渐平息的暴虐气息，低头扫了眼放在桌上的那本手札，并未多说什么，而一旁正擦拭着自己刀刃的执死者更是从始至终都没抬头看过这边。
    “看来，我们先前对这个世界的过去，产生了些许误判。”
    过了一会儿后，亚穆望了眼不远处那正躲在黑之骑士身后的小白圣女，开口道。
    在辛莱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跟执死者已经看完了手札当中的内容，自然也能明白对方此刻的感受。
    “嗯。”
    面对亚穆的话语，辛莱莱并没有做过多的表达，只是走到手札前，将其收回了储物空间中后，握住漂浮在自己身旁的白之结晶中的一颗，默默按照手札中记载的术式，对眼前的白之结晶进行起更深层次的改造起来。
    就如亚穆说的一样，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过去，产生了误判。
    这个世界并没有犯下过什么致命的大错，世界信息里提到的第十四代白之圣女并非是在冤枉中沦为囚徒，那些想象中的肮脏历史仅仅只是存在于想象，白之王国从未背叛过白之圣女，一代代国王也从未将白之圣女视作过工具。
    可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沉默。
    因为，他也好，亚穆也罢，乃至自始至终都没怎么表示的执死者，都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无解。
    没有任何的希望，不存在任何的可能性，从千年前那名为污秽的异常降临在世界的那一刻开始，这个世界便已经被宣判了死刑。
    即使一代代白之圣女压上了自己的性命，即使一任任国王竭尽全力为白之圣女提供信仰，创造出一个又一个盛世来让这个世界中诞生的‘污秽’降到最低，也依旧无济于事。
    无论付出多少努力，无论付出多少心血，无论付出多少牺牲，到头来都只能得到‘污秽’诞生自人类的‘思绪’这样绝望的结果，只会得到‘人类’光是活着都会助长‘污秽’的力量这样令人绝望的结论。
    最重要的是，即使白之王国过去的人们做出如此巨大的努力，其到最后，甚至连留下一点火苗都做不到。
    是的，连火苗都没有。
    毕竟，他们心中都很清楚，虽然这个世界还剩下了小白圣女这一个‘希望’，但对方其实并非白之王国文明留下的产物，而是某位先行者利用自身那被乐园公证后的炼金术制造出来的炼金生命。
    对方身上存在的公证效力，便是其不属于白陲星本土文明的最好证明。
    换而言之……
    ——他们也好，小白圣女也罢……如今能做的，如今在做的，都不过是走在这个世界的尸体上，替这里曾经诞生过的一切‘收尸’而已。
    ——并且，是在其曾赌上举国之力努力抗争，在一代代白之圣女自愿牺牲，在这个世界的文明压根没有做出过什么错误的决定，甚至还在名为‘污秽’的灾厄中坚持了千年的基础上。
    “这一次，‘我们’…好像真的来迟了呢？”
    亚穆望着眼前的高塔，看着这象征着白之王国昔日努力的结果，轻叹道，而辛莱莱与执死者对此都没有说话，只是保持着沉默。
    “有的时候，我甚至会觉得…这些世界的过去，要是能全都写满了肮脏跟欲望该多好？”
    “至少…那样一来，我还能给自己找个理由袖手旁观。”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