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躯魁梧、一脸刚正沉默的“谢秉”落在地上。
然后不动声色的将稍微崴了一下的脚活动活动。
还是落地落少了。
这自然是谢渊。
装成谢秉却没有十分用心的他扫了一眼这座院落。
院落宽大,覆着青砖。旁有园,竹影疏落。
谢谦在旁边摆了桌椅,桌上还放着盖碗茶,似在享受蜀地难得一见的冬日阳光。
不过谢渊早从天上看见他自捏着一本账簿,却站立出神,眉头微蹙,明显心不在焉。
谢渊用谢秉沉凝厚重的语气开口:
“谦长老,我奉家主之命,前来调查灵药遗失之事。”
谢谦眉头紧皱,有些冷淡道:
“有什么好调查的?我都说清楚了,是那元庸做了手脚。”
“但他的汇报和你大相径庭。”
谢渊淡淡道。
谢谦绷着脸:
“他不过一个外人,家族竟然宁愿相信外人,却不信我这个长老么?”
“非也。家主未曾给任何人定罪,只是想将事情了解清楚,洗清谦长老的冤屈。这便是我来此的目的。”
谢渊语气平淡,眼睛盯着谢谦。
“冤屈?这不是已经说我有问题了!”
谢谦顿时睁大眼睛,重重哼了一声:
“黄口小儿不分青红皂白!谢秉,你难道信他胡说!”
“家主之命,自无不从。”
谢渊淡淡道。
谢谦脸色十分不好看:
“枉你还是族内资历最深的长老之一。身为龙武院首坐,族内多少高手都算你的弟子,地位尊崇,怎听小儿使唤?”
谢渊面色平静:
“最近族内团结一心,防范外敌,局势渐渐稳定。我看他带的挺好的。”
“年岁轻实力低,区区蜕变境的乡野少年,安能坐家主大位?族内最近暂且稳定,我看可不止一个声音。谢秉,你不是最不喜实力不行的后辈么?”
谢谦紧皱眉头,盯着谢渊。
谢渊仍然是云淡风轻的表情,说道:
“他天资绝世,极为聪慧,为人清正,秉性上佳。我谢秉对他当家主十分服气。”
谢谦的表情有些僵硬。
他从未想过对谁都不假以辞色的龙武院首座竟然对这谢渊如此推崇。
谢谦神色变幻,长吁了口气,冷冷道:
“既然你这么听这个小家伙的话,要查就查吧。哼,昏庸无智,实力又低,真不知凭何让人信服。”
谢渊跟着谢谦走进宽大典雅的书房。
谢谦面色紧绷,但眼角余光一直在瞟着谢渊。
等走入书房,他在书桌后坐下,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黑色锦盒,丢给了谢渊。
“东西本来是装在这里面的。
“那日,元庸到了这里,找到我,说是给谢奕的东西找到了,要我好生看护,送回族里。
“他说完自顾去休息,我见他疲累已极,又立了大功,没做多想。只是这东西就交在我手里,我也不知有何禁忌,只得好生拿着。
“然而没过多久,我感觉这盒子里生出莫名变化,似乎直接轻了许多,赶忙打开一看。
“一股难以形容的香气散发出来,那一刹那,便以我的实力都陷入恍惚。我仿佛……仿佛看到自己回归幼童时丫丫学语的年岁,又好像一刹那就垂垂老矣,心中安宁,只等归去。”
谢谦面色微微变化一阵,似乎在回忆那奇妙的感受。
“但我立即就苏醒过来,只是定睛一看,盒子里已是空空如也,只有淡淡余香。”
谢渊拿着那个沉重还雕刻着繁复法阵的盒子,知道这是专门封存顶级灵药的法宝。
他打开一看,里面铺着红色的特质布绒,足可放下小臂长的药物,但里面什么也没有,连药味也早就散去。
谢渊慢慢道:
“所以谦长老的意思,是这曼殊沙华不翼而飞了?从你堂堂宗师手中?”
谢谦面色有些僵硬,但还是重重点头:
“我之所言,没有一字虚假。”
谢渊缓缓颔首:
“那谦长老觉得,这是什么原因所致?”
谢谦脸色顿时沉凝:
“定是那元庸做手脚!他将锦盒交给我就立即离开,什么也不说,静等变故发生,而后很快就来,指责我乱动锦盒,图谋不轨!这分明就是有所图谋,想陷害我!”
谢渊不置可否:
“谦长老这样说可有凭证?他又为什么如此做?”
“要什么凭证,我说的就是事实!哼。目的?多半是受了外人收买,想要让我们谢氏内讧!”
谢谦斩钉截铁道。
谢渊只是看着谢谦神色略有激动,而后静静听着。
他又平静问道:
“好。谦长老这样说,同为谢氏族人,同为长老,我自信你。
“但既然事实如此清晰,谦长老为何不回族解释?按理也该到了述职的时候。”
谢谦听谢渊说了前半句,神色缓和,然而听到后面,脸色顿时又有变化。
他沉默一会儿,声音略低:
“你们已经不信我,便如这般,回去岂能分说得清?我已遣人去西域寻找替代,只等弥补之后,再说其他。”
谢渊听得微微一怔,神情有些怪异,缓缓道:
“原来谦长老是觉得自己惹祸了。”
“这岂能算惹祸……只不过事情的确是在我这出的岔子。”
谢谦下意识反驳,不过顿了一下,还是徐徐说道。
谢渊的念头迅速转动。
他之前对谢谦的了解不多,由于谢谦常年在外,他从回过到现在只见过谢谦一次,并无太大印象。
但来之前谢渊已经做了功课。
听闻谢谦人如其名,是个平和性子,在族里算是老好人,在外面也长袖善舞,和其他势力广结善缘。
他的名声十分不错,所以最初听闻消息时,崔萍君大为意外。若不是对谢谦颇有信任,她也不会让元庸回中原后找谢谦帮忙。
但人不可貌相,谢谦一直在外面,和许多大势力都有交往,人际关系十分复杂。
如果真的受了蛊惑,也未可知。
但现在看他意思,却是因为自知惹祸不敢回族?而且还在想法弥补?
若是真的,那谢谦的嫌疑就可以大大洗清。
谢渊没有一下便相信,沉吟一下,道:
“谦长老,我族的生意涉及西域的极少。这灵曼殊沙华,还要新生种,你却去哪里寻找?”
“我多番打听,听说龟兹国王宫御园有一丛曼殊沙华,是为最纯之属,不日便可盛开,其中一株便是新种下的。我已遣人携重宝去求。”
谢谦解释道。
谢渊看着他,缓缓点头。
“我了解了。谦长老,我们再去看看那元庸吧。”
“随我来。”
谢谦起身,打开书房门,示意谢渊先行。
等谢渊将要跨过门槛时,谢谦眼神深处光芒一闪,忽然无声无息的递出一掌。
那掌来的突然,然而掌法中劲力极为雄浑,一股让整个书房都变得凝滞的气势散发出来,让人心惊。
眼看手掌就要拍中谢渊,谢渊身形忽然一晃,瞬息间抬起左手,挡向谢谦的袭击。
嘭的一声,双掌相交,劲力全被压缩在掌内,没有溢散丝毫,显示出两人尽皆不俗的控制力。
谢渊同时催动大金河功和不灭血气,融成一缕宗师源劲,注入在手掌之中。
虽然不多,但这一掌的威力大幅增加,还有源源不断、重重叠叠的大金河功后援,稳稳挡住了这一掌。
谢谦感觉到那滔滔不绝的大力,身形晃了一下,收掌后退。
这一下,算是平分秋色。
然而谢谦看着谢渊,脸色十分严肃,道:
“你不是谢秉。”
谢渊面不改色:
“谦长老何出此言?”
“你掌力虽然不错,但龙武院首座岂会只有这般实力?我看你气势一直便有怀疑。”
谢谦凝声道。
谢渊瞟他一眼,淡然道:
“我之前受过伤,伤势还未尽复,发挥不出全部实力。”
谢谦听他这样说,眉头颤动。
受伤了,还在外面跑?
他脸色变化一阵,忽然接受了这个说法:
“我听说过,没想到影响这么久?”
“袁珍和姚余一联手,不好对付。”
“行,走吧。”
谢谦又往前领路,就像刚刚的事情没有发生一样。
谢渊跟着他,穿廊过院,走到这处大宅的另一处小院前。
谢谦打开院门,铁锁的声音刚刚响起,就听到里面的冷哼声:
“谢谦,你又来假惺惺什么?图谋不轨,没安好心,还想陷害我!”
谢谦听到这话,脸现愠色,打开院门。
“元庸!族里已经派人来查,你最好早说实话,免得罪加一等!”
院里一个瘦削的男子,约摸三十多岁,脸有风霜之色,眼神相当坚定,气质看起来十分精干。
不过他此时气息平平,看起来是被谢谦用了手段,使不出一点实力,就像普通人。
元庸听闻谢谦的话,神情顿时一动,看向他身后。
族里终于来人了?不知是谁?
然而一个他完全没想象到的人影出现,让他顿时愣住。
“家、家主?”
元庸失声叫道。
“谢奕”走了进来,脸色淡然的看了他一眼,微叹道:
“元庸,当年我和萍君凑巧救下你时,你还是一个少年。算起来,都有二十多年了吧?那时没想到你会为谢家做事如此久,你辛苦了。”
元庸面色变幻不定,既惊喜,又惊吓,喃喃道:
“家主,你原来没事?”
“我早就苏醒,只不过正好借此看看族里的事情。躺在床上作病人,原来世事有这么多不同,更没想到你会叛我。”
谢奕长叹一声:
“元庸,这是为何?”
元庸脸色煞白,嗫嚅了半天,喃喃道:
“家主,我没有叛你!都是……”
“不必辩解了。萍君给你的指令,应是你拿着灵药,让谢谦护送你回去,而不是让你将药交出。”
谢奕摇头道:
“你也是为族里做事的老人了,凭你机警灵醒,岂会不明族内情况、不明其中真意?但你还是直接将东西甩给谢谦,对么。”
元庸顿时脸色灰败,低声道:
“家主,我绝没有害你的意思!如果是对你有害,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去做!”
“若我真是没醒过来,你坏我灵药,延我治病时机,不是害我是什么?”
谢奕冷冷道。
元庸一脸惨淡,叹道:
“家主,我是被逼的。那曼殊沙华,我本就没找到……”
他看到谢奕,已经失了心防,又似如释重负,此时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的讲起来龙去脉。
曼殊沙华本就是西域灵,价值连城,难以求得。
更不用说新生之,那便是天材地宝中的天材地宝,元庸数月踏遍西域,虽然有一些消息,以他的实力和势力根本没办法获得,只得准备求助家族。
就在这时,有老朋友告诉他有此宝消息,元庸顿时振奋,得朋友引荐,拜见了一名神秘高手。
然而刚在隐秘之地和那名高手见面,他就被制住了。
那是一名宗师,用秘法直接从他嘴里撬出了他藏得很好的家眷信息,而后将他的家眷制住。
元庸哭丧着脸:
“家主,我连生七胎,招娣、盼娣,姐姐们的名字都快用完了,才在相好那生了一个男娃,为我元家传香火……结果被这神秘人找到,让我做这一单,只这一单。
“他给了我曼殊沙华的残瓣,让我交给谦长老,而后其他的我不用再管。”
谢奕缓缓点头,又问道:
“这人是谁?他如此做,又是何用意?”
元庸摇摇头:
“我不知道,他一直是藏于斗篷之中,分不清高矮胖瘦,甚至我都不知是男是女。至于目的……”
他犹豫一下,低声道:
“他让我咬定是谦长老的过错,他……我感觉应该是谦长老的熟人,似乎一直在接触谦长老。”
谢奕瞟了他一眼,淡淡道:
“我知道了。”
他语气不置可否,瞬间让元庸有些紧张。
而后谢奕挥挥手,又让元庸自己呆着,实则继续软禁。
只不过就半天过后。
谢奕宽袍广袖,忽然从天而降,带着几个人影。
轰。
一个穿着兜帽的人影被掷在地上,生死不知。
另外有一名妖娆的妇人和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娃,同样被谢奕带进小院。
元庸目瞪口呆,看着自己的相好和独苗,然后看着那个十分强大的神秘人。
他没想到,谢奕半天就将一切全部处理完毕。那个曾经让他完全没法反抗的黑衣人,在谢奕面前如同死狗。
不愧是家主。
元庸一个激灵,眼神深处露出害怕和紧张之色,看了家眷一眼,跪在谢奕面前:
“家主!谢家主救回小的家眷。大恩大德,元庸没齿难忘!”
他痛哭流涕,伏在谢奕脚边。
谢奕脸色平淡,慢慢道:
“元庸,念在你替家族效力多年的份上,功过相抵,你这便走吧。”
他平视前方,没有看脚下的元庸:
“当年你在一堆比你大比你壮的丐子中为了一口吃的、一个承诺周旋良久,有勇有谋,最后悍勇反抗、绝不屈服的模样,我还记得。我希望我记得的是你那时的模样。”
元庸不敢相信谢奕就这样放他走了。
但他听到后面时,脸上流露出真实的感伤。他嗫嚅片刻,咚咚咚朝着谢奕磕了三个头,而后沉默的带着家眷离开。
等离开这片院落时,元庸知道以谢奕的为人,是真的不追究了。
他如释重负,眼神中爆发出希望的光彩,带着相好和幼儿辗转到了自己的一处隐秘宅邸,关上了房门。
凶狠的喝止了哭哭啼啼的相好,而后又抱起吓得呆若木鸡的儿子,元庸在幼儿身上一阵摸索,确认东西完好无损,不由露出笑容。
他将那长命锁取下,急急的将儿子塞给相好的,而后看着手中的锁,眼放精光。
元庸才三十多岁,他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生儿子。
相比子嗣,能让他改换资质、突破宗师的秘法,才让他无法拒绝。
走入房中,元庸将长命锁扭了几下,机扩声响起。锁芯露出缝隙,里面有一张薄如蝉翼的帛书,卷成极细的一卷。
他兴奋的将帛书取出展开,忍不住激动的低语:
“圣人遗物上的洗髓法,我也有、有望……”
他说了一半,突然呆住。因为这帛书上,竟然空空如也。
小院中。
谢谦看着“谢秉”眼中虚幻的光芒流转,而后那元庸就呆呆愣愣,一言不发,不由有些怪异。
虽然谢秉身为龙武院的首座,除了修行和打法,也的确精通许多秘法妙术,但是从没听说他会什么高深的幻术或者摄魂术,这不是谢家所长。
一来就用,装都不装一下么。
谢谦心神微动,仍就当没有看见。
片刻后,谢渊收了天幻术,看着元庸一个激灵,脸现迷茫,直接说道:
“等我先带回你的家眷,再说你陷害长老之事。”
元庸看着面前的谢秉,完全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见谢秉来去如风,直接离开,都不多问一句,不由心中忐忑,知道恐怕什么都不用说了。
想到那梦境最后的模糊,而且没有其他人目睹,元庸生出一点侥幸心理。
或许,或许他也没看全貌?只道我是被胁迫的……
谢渊和谢谦离开小院,谢谦直接斜眼看着他,冷淡道:
“秉长老知道我是被冤枉的了?”
谢渊从崔萍君那里对元庸细细了解过,觉出不对也不客气,对这不到宗师的嫌疑人直接天幻术招呼,然后便什么都知道了。
应是还不清楚是哪一家的敌人想要瓦解谢氏在西境三州的势力,便准备陷害谢谦、让谢氏内斗,在这边趁虚而入。
策反了谢奕和崔萍君十分信任的心腹,这一计很难被迅速看破,就算破解也多半要和谢谦生出裂痕,那时也是一样达到敌人目的。
不过谢渊不讲道理,直接旁观全貌,心中明了。
他露出和缓的神色,淡淡道:
“家主一直就不信谦长老会背叛家族,所以才郑重的让我查清楚。谦长老勿要多虑,我想家主也是心中有数的。”
谢谦轻轻哼了一声,淡淡道:
“现在怎么做?”“去把元庸的宝贝儿子救出来,再看看到底是哪家的手笔。”
谢渊理所应当道。
谢谦微微皱眉:
“还不知道敌人到底是谁,如果是王家的大高手,你这……你受了伤,咱俩万一不敌,可不太好。”
“我相信谦长老的实力。”
谢渊看着这个五官颇为和善的长老,微笑道。
虽然的确有不知敌情之险,但只要不是通了天之桥的高阶宗师,谢渊靠不灭金钟罩和天隐术,哪怕只是刚刚突破,自保不成问题。
而这等宗师,哪怕再富裕的势力,也不会拿来办这种小事。
谢谦神色一沉,隐隐明白谢渊的意思,但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也没无需太多准备,直接赶到益州府一处看似普通的民宅。
谢谦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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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么?如此狭小,敌人挟持元庸家眷,如何稳稳救下?还有宗师动手的风波……”
“家眷就交给我吧,敌人就交给谦长老了。我相信以你的控制力,不会有问题。”
谢渊淡淡道。
谢谦微微抿嘴。
这个小家伙,城府颇深。
他也不犹豫,稍作准备,忽然撞开院门冲进门里,冷喝道:
“何方妖人,对我陈郡谢氏不轨?”
谢谦神识一扫,已将院内情况尽收心中。
有数道普通的气息,还有一道十分强横的身影,已经迎了上来!
唰。
谢谦突然怔了一下。
等等,什么鬼东西闪了过去?
谢谦只觉神识里似有强横的气息一闪而过,然而不是冲着自己而来,再看也无踪迹。
只是屋里的普通人一下就少了两个。
那强横的敌人似也愣了一下,动作倏然一顿。
然后,敌人气息不进反退,竟然直接撞破屋顶逃走!
一下就被吓跑了?
谢谦面目一沉,这要让他跑了,自己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他顿时展开身法,化作一道迅疾无比的遁光急追而上。
从身法来看,谢谦极为不凡,实力相当不俗。要做外事长老,战力自然是有一定保障。
然而那敌人的速度竟丝毫不比他慢,两人距离不只没有缩短,还在一点一点的增加。
一追一逃,眨眼间就冲出了益州府,眼看敌人就要跑掉,谢谦顿时有些着急。
忽然。
一道残影划过天际,转瞬即至。
谢谦眼睁睁的看着这道模糊的影子超过自己,直追敌人后背,极速缩短着距离。
片刻后。
强横的剑气爆发,谢渊已经追上敌人,递出一剑!
那神秘人感受到无比犀利的剑气直指后心,霎时间汗毛倒数,感觉到极为浓郁的危险气息。
他迅速转身,分毫不敢留手,一剑带起划破长空的匹练,迎向谢渊这道无与伦比的剑气。
轰!
巨响声中,谢渊和敌人各自倒退。
谢渊手震了一下,金光微微一闪,消去反震之力。
敌人的功力十分浑厚,比他高出一大截,肯定不是什么新入的宗师。
但他这全力一剑,对上谢渊也没有占据明显的优势。
谢渊看着对面的功法路数,眼睛一眯。敌人未敢留手,已经露了根脚。
这刹那阻拦,谢谦已经赶到,横眉竖眼:
“王家哪位高手,藏头露尾,对我谢氏意欲何为!”
他长剑一举,一道直冲云霄的剑气骤然斩向那王家宗师。
那人面容一沉,感受到谢谦毫不留手的压力,举剑横挥迎向谢谦。
刺目光芒连成一片,爆鸣声则不断响起,空中充斥着两大宗师交手溢散的剑气,带起飓风,已成绝地。
两人都没有留手,却一时旗鼓相当,显然实力都十分不弱。
所幸已出城到了益州府外的高空,可以毫无顾忌的战斗。
王家的宗师被缠住不得脱身,心往下沉。
他倒不是怕谢谦,两人实力虽然不弱,却谁也奈何不得谁。
他担忧的是一直在旁边掠阵的那个模糊身影。
那人不知是谁,然而身法极为了得,剑法犀利非常。他感觉功力其实不高,却能带给他极大的威胁,甚于谢谦。
他一直在旁边,让自己放不开手脚,心情极为凝重,只想快点脱身。
剑光纵横天地,在高空中如同九天雷鸣。
王家宗师眉头紧皱,感觉这个谢谦今日不知怎的,出手极狠,完全是不顾己身一般。
是不是仗着背后有人撑腰,打法都无赖起来?他虽然想走,却反而陷入苦战。
拖不得,越拖越难!
王家宗师显然极有决断,刹那间下定决心。
轰的一声,他身上陡然爆发出如有实质的气势,化作狂风绕着己身。
同时他的剑法已化作无影,速度快了不知多少,威力更是磅礴,耀目剑光几乎压过日头。
他直接动用底牌,就是告诉对手,若是非要留下他,今日肯定会付出极大的代价!
谢谦目光一沉,而后周身袍袖飘飞,猛地鼓荡起来。
呛——
他长剑斩出,一声龙吟,近处的云团直接被搅碎。
狂猛的剑气化作一条长龙,汹涌而来。
王氏宗师瞳孔一缩,显出厉色,道:
“谢谦,你今日吃错药了!好,就来拼个你死我活!”
他不知平日处事圆融、性情谦和的谢谦怎么这么也如此决断,好像不留下他不行一般。
轰的一声。
两人长剑全力出手,剑气交错,轰然碰撞。
而后眨眼间就是数十招硬碰硬,爆鸣声声,连远处益州府城的建筑都不断震动。
这一番交手两人以快打快,各自动用爆发底牌而分毫不留情。虽然仍是平分秋色,然而每一招之间,若是应对不善,都是重伤乃至生死之别。
暴雨不终朝,眼看再过一会儿两人就要你死我活,一道剑气忽从旁边激射而来,划过两人中间。
两人同时分开,躲过这一道剑气。
王家宗师如临大敌,而谢谦满是不解。
“你走吧。”
谢渊平静说道:
“我们会问问琅琊这是怎么回事的。对我谢氏的人动用腌臜手段,再有下次,定斩不饶!”
那王家宗师眼睛一眯,认出这竟是谢秉亲临此地!
怪不得,怪不得让他觉得十分危险,仅仅是发挥那点功力就让自己生出跑不掉之感!
他浑身紧绷,慢慢后退,见两人的确没有追上来的意思,瞬间秘法加持,化作流光飞走,连头也不敢回。
谢谦靠近过来,望着谢渊,缓缓道:
“就这么放他走了么?他可是对元庸家眷下手。”
“确认身份了?”
谢渊只是问道。
谢谦点头:
“王家的女婿施林羽,也是他们驻扎在蜀州的宗师。我和他见过许多次。”
谢渊看着他,面容平静:
“都知道是王家的了,是捉了还是杀了?那是给王允之发作的借口,有理也变无理。倒不如拿着这事广而告之,让琅琊来人给个说法。”
实力不足之时,只能严正交涉。
元庸不算谢氏族人,而施林羽也是王家的外姓。
这分寸把握的极好,就算发现也有说法,是王氏想要谋划西境三州的同时,又给了一次试探。
既要强硬的驱赶免得敌人得寸进尺,却又不能过了一分,给了强大敌人可乘之机。面对强敌压迫时其中的分寸和如履薄冰,谢渊忽然就理解了。
谢谦看着谢渊,目光微闪。
他其实认出施林羽身份后,就觉得这一战没有结果——若有,反而更麻烦。
但他不得不用尽全力。
施林羽本也是如此想,结果谢谦却不讲道理,他自然大为意外,心中也十分郁闷。最后逃得生天,他还得松一口气。
不过这人看来年岁虽轻,却十分理智,一点也不意气用事。至少在这一次的事情上面,是个合格的决策者,让谢谦另眼相待。
而且他的实力……
谢谦心中极为震动。
是实打实的宗师。
而且是战力强横的宗师。
他就算突破,也就是近半年的事情,却在他还有施林羽这样驻外实力长老面前,分毫不吃亏。
甚至那奇怪的身法和剑法,让施林羽无比忌惮,也让他有些胆战心惊,不由自主的想若是自己该当如何应对?
浮光掠影剑名气很大,然而难度更大,见过的人也不多,谢谦和施林羽都不会往那上面去想。
他这个年岁能突破宗师都是让人觉着难以理喻,更不用说还掌握如此绝世剑法?
谢谦正自沉吟,谢渊已经往回赶去,带着妇人和小孩,落回了谢家大院中的那个小院。
半个益州城都听到了郊外的大动静。两名实力不凡的宗师大动干戈,全力出手,声势自然惊人。
元庸本有些坐立不安,结果看谢渊突然落到地上,只觉这一幕似曾相识。
谢渊把妻儿带给元庸,而后淡淡道:
“你背叛之事,自去陈郡找主母分说清楚,听她发落。”
元庸听了,心情有些低落,他还盼着真如那怪梦里一般既往不咎。
谢渊离开,留一家三口呆着,自有人会带元庸去陈郡。
元庸神色变化,一把拎起儿子就到里间,迫不及待的将那长命锁扯下,不顾儿子哭闹,打开机关。
咔咔声中,一根细卷弹出,是卷起的帛纸。
元庸瞳孔一缩,而后瞬间大喜,急忙忙的将其展开,霎时呆住。
却见帛纸上大半空白,只有中间一行字:
“贪字头上一把刀,王氏岂会给你圣人遗册之法?”
元庸面色惨白,蓦地想通,长叹一声。
只不过这龙武院首座好生厉害,只是看了自己一眼,便什么都知道……
再过不多时,谢谦回归。
他和益州府几名察觉动静的宗师交流过之后,自然事实相告,才回了府中。
谢渊和谢谦又坐在书房,这一次谢谦给他亲手泡了杯茶。
谢渊捧着茶碗,道:
“事情查清楚了,是元庸受人蛊惑,陷害谦长老,想要打压谢家在西境三州的势力。”
谢谦看着仍是谢秉模样的谢渊,沉默一下,拱手道:
“秉长老,你英明。”
谢渊老神在在的品了口茶,而后放下茶碗,微笑道:
“谦长老,委屈你了。”
谢谦暗暗撇嘴,若不是他拼死拼活,甚至视死如归,恐怕没这么好洗脱嫌疑。
不过这小子还是稚嫩些许,其实哪怕这样,自己仍有演戏的可能。
但这个年纪做到这一步,已经不错了。谢谦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对新的家主太过苛刻,也不尊重,都懒得回去述职。若是给他耐心,或许他也能成为合格的家主。
不管是实力还是手腕,谢谦虽然是被指挥的那一个,却对谢渊有了些许认可。
谢渊坐在书桌里,靠着高背椅,一手支颐,一手敲击着扶手,忽然道:
“谦长老,你押送元庸回去吧。新年了,你也在外奔波许久,和家人过个年之后,把这里的职务交接一下,让长老会再遣一名长老过来。”
谢谦忽然愣住,下意识问道:
“为什么?我做的难道还不够么?”
谢渊淡淡道:
“足够了,我相信谦长老不会背叛家族。只是念你劳苦功高,也该在族地轻松一段时日。”
谢谦眉头紧皱:
“我,不明白。”
谢渊看着他,道:
“谦长老,你不想谢奕家主醒来么?”
谢谦瞳孔一缩,皱眉道:
“你不是已经查清楚了,这都是元庸的陷害。”
“但在你打开那个盒子之前,你就知道了么?或者,不知道呢?”
谢渊慢慢摇了摇头。
知不知道都不重要。
作为一名云游各地、眼界极阔的外事长老,他会因为慌乱打开重重封禁中的灵药吗?
谢谦面色微变,沉默许久,才道:
“谨遵家主之令。”
谢渊离开了谢氏大院。
他没有对谢谦做出重罚,原因自然许多。不过最重要的一条,是他至少还是忠于谢家的。
谢渊这一路给谢谦露出了许多破绽,也对他进行了多次试探。如果他已经越过红线,早就表现出来。
但他的表现,看起来只是族内那些心思各异的长老们,又一个翻版而已。
谢渊摇了摇头。
来之前以为元庸和谢谦互相中伤,至少有一人是在撒谎。
最后却发现,原来两人都说的是实话。
谢渊手掌一摊,展开一张小小帛书。
“洗血炼髓篇……”
他摇了摇头,没想到王氏还真是信人,连这都给了。
虽然只是外篇,然而圣人遗册记载的法,还是改换根基、提升资质之法,自然价值连城。
是千金买马骨?
或者王氏自有上品世家之风节?
天幻术看不到所有东西,谢渊细细回想,忽然觉得以王家作风、元庸心性,元庸妻儿不一定就是被掠走的。
那幼童的长命锁,分明是乃父预定的寄酬处。
不管了,让叔母去处理他们当年救出的凶狠乞儿吧。
谢渊将帛书收起。
这门提升资质的法门,又只是外篇,对他自然是没什么用的。
就算是圣人遗册中这一篇的完整内容,都对此时的谢渊没有大用。
他的资质,早就被天青果提到极高,从没在修行中受到什么限制。
不过如此妙法,收着或许能送人。嗯,比如林成就能用,回头可以带给他。
谢渊将事情处理完,沉吟起来:
“这下新生曼殊沙华和金色曼陀罗都没有。两者都是西域神药,还得去那边拿。”
元庸和谢谦都给了一些消息,谢渊只思虑片刻,便决定亲身去往西域一行。
正好都在这边来了,他亲自去找,也可尽快给谢奕将药配齐。
而且。
既然已经是宗师了……
谢渊提起那口当年宝刀,轻轻摩挲。
林员外年轻时豪掷千金,用过半身家求的这口宝刀吹毛断发,哪怕对蜕变境的武者来说也算得利器。
然而只是初见谢渊,便无偿将其赠予了他,对那时的谢渊来说极为贵重。
其豪爽仗义,虽是逐利商贾,亦颇有古侠客之风,曾让谢渊相当触动,承这位一生向往武道却无天资的员外之情。
但这位贵人,却惨遭横祸,留下一双无依无靠的儿女。
谢渊后来虽将林氏兄妹照顾的算是妥当,但这份仇怨,未曾能报。
不过谢渊一直没忘记。
抛开神秘莫测的老道人,以及林中相遇时不知身份的慕朝云,那大马匪卢老三,倒是谢渊第一个真正碰见的宗师。
不管是林家庄的血仇,还是卢老三在谢渊面前显露的“风采”和“厚待”,谢渊装在心里,不敢或忘。
已经是宗师了。
谢渊决定去见见故人。
蜀西便是葫芦口。
葫芦口过去,就是西漠。
(本章完)
第323章 无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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