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华录收到调令的时候本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孟获看到她诧异的样子,心中暗笑,面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打着官腔:“黎将军,可不要辜负皇上对你的信任啊。“
黎华录不着头脑,只得含糊的答了是,然后带着调令回家。这事情来得太突然,总让她觉得其中有些问题。
“少阳,你看这个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薛少阳拿着调令看了许久,心中也是意外的:这个回应给的真是快,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
她不是没有听说过燕良驹上疏的内容:母亲为国捐躯,但是国家正值于多事之秋,骠骑将军之位需要一个有能力的人来接任,继续完成她母亲的职责,不宜空置,希望皇上能够尽快给兵部一个回复。
武将的任命本来就是兵部的职责,燕良驹的信一语双关,面上是向皇上表明燕家对国家的忠心耿耿,另一方面则提醒了皇上,兵部才是推荐和任命武将的正主,兵部推荐的人选您老人家还是多关注关注。
皇上本来对两王提出的人选都不喜欢,燕良驹这一封信简直就是雪中送炭。薛少阳几乎想都不用想,皇帝看到这道上疏肯定是如同吃了仙丹一样身心舒畅,大笔一挥,准了。
只是端睿大小姐到底用的手段说动了燕良驹,又如何劝动大将军启用黎华录,薛少阳头一遭觉得这其中是有些事情她看不明白了。她原本只是想观察大小姐的决心,却不料收到如此巨大的惊喜。
事出反常必有妖。
薛少阳自然而想起在那之前得到的消息,瑜王府里进了一个手段了得的新人。这未免让她有些不安,同样身为谋士,她自然知道得主上信任和不得信任的有什么区别。若大小姐真的下定决心,她却一而在再而三的在这里试探,会不会让大小姐觉得自己是在拿乔?
不管怎么样,她都应该去瑜王府底。
黎华录的调令不仅仅惊动了薛少阳,更是震动了整个都城局势。
人人都知道如今三王争夺势同水火,谁都没有占一个上风,所以也都在想尽办法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实力,占据一切可以占据的权位。
骠骑将军的位置可以说一个风向标,代表了皇帝陛下的态度,她到底更看好哪个女儿或者孙女,都可以通过这一场博弈的结果看出来。
结果是出来,只是跌碎一地下巴。
黎华录是什么人?这十多年虽然她在大齐上层的话题中出现的少了,但是不代表而人们都忘记:当年瑜王尚在的时候,瑜王府中门客三千,猛将如云,而黎华录其人的名望排名也在前三。
瑜王死后,黎华录既没有闹嚷着为主报仇,也没有投靠任何人,而是安安分分接受了降职,做了一个小小的副将,一沉寂就是十几年。如今皇帝却突然将此人提拔,到底是单纯人尽其用呢,还是想扶持已经沉积多年的瑜王府呢?
这实在令众人猜测纷纭,尤其让三王府辗转难安。
司徒端和走来走去:皇祖母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难道是既然不愿意选任何一个王府的人,所以索选一个本不可能成为威胁的瑜王府?还是皇祖母想扶植那个烂泥糊不上墙的司徒端睿?
如果是这样,她该怎么办?前段时间好不容易得了皇祖母的青眼,在众臣面前说话都声气一些——难道这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就要被打回原形?
烦躁的一把从树上揪下一把叶子,司徒端和想来想去总觉得没有什么头绪,眼角余光看到一个身影小心翼翼的走过。
“给本世女滚过来。”司徒端和不耐烦的说,“我留你在身边不是让你吃干饭的。从上次你出过一个好点子后一直都没有什么帮到本世女,如果这次你还是这么没用,本世女就把你赶走。不要以为本世女不知道你这段时间在院子里狐假虎威,飞扬跋扈——若是没有本世女的看重,你算哪葱?”
路过的正是原来的锄花小厮,她一脸惶恐和不安:“世女千万不要赶小的走,小的一定想办法,想办法为世女分忧。”
“那你说说现在本世女该怎么办?上次以为讨得皇祖母欢心,说不定皇祖母会偏向我瑾王府,没有想到好死了一个过了气的王府。现在该怎么办,讨好皇祖母只是一时,有什么办法让她一直对瑾王府看重呢?”
锄花小厮想了良久,中途被司徒端和吼了两次,急的满头大汗,突然仿佛灵光一现:“世女,我觉得现在我们王府没有必要和其他两个王府争什么?”
“不争?不争以后喝西北风啊,说不定连西北风都没有喝的,会死无葬身之地啊!”司徒端和死命的敲锄花小厮的头,“你这个猪头,出的什么馊主意。”
“和儿,让她说下去。”这时一个中年女子走了过来,锦衣华服,通身的富贵之气,只是眉宇间的煞气让人感觉到森然冷意,不自觉在她面前紧张起来。
锄花小厮向来也是感觉到这种压力,战战兢兢扑倒在地上:“……王爷。”
“你且细细说来,为什么没有必要和其他两个王府争?说的好有重赏。”司徒瑾盯着她,慢慢道。
锄花小厮身体抖了一抖,道:“小的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小的只是想到小的家乡的一件趣事。小的家乡有一个很大的当铺,当铺的老板有几个女儿。老板的年纪大了,女儿们都打起了铺子的继承权的主意,你争我斗,手段层出不穷,结果最后却是平常最不起眼的小女儿得到的。”
“哦,为什么呢?”
“那当铺老板虽然女儿多,但是最喜爱的却是唯一的儿子,对他简直是千宠万爱,无一不顺。那小女儿平常并不与姐姐们相争,反而对每一个姐姐都很友好,尤其对唯一的弟弟十分体贴。小的就想这个幺小姐确实是很聪明,因为男子将来总是要出嫁的,绝对无法继承家产,幺小姐交好弟弟,不但给母亲留下一个敦厚老实、有情有义的印象,还可以让弟弟在母亲面前说自己的好话,得到最大的实惠。”
司徒瑾眼中的光连连波动,心中触动极大,但脸上却之是露出极淡的微笑:“你家乡发生的这个故事确实很有趣,本王很喜欢。”
锄花小厮连连磕头:“能得到王爷的欣赏真是小的三辈子修来的福分。”
司徒瑾对她知道进退的态度很满意,道:“一会去管家那里领一百两银子,今后就在本王身边伺候。”
司徒端和看着锄花小厮离去的背影,却不解道:“母王,皇祖母可没有儿子啊。”
司徒瑾看了一眼自己女儿,暗叹一声,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你皇祖母当然没有儿子,但是和儿子差不多的女儿却是有一个。”司徒瑾脸上的光逐渐亮了起来,“司徒瑜和司徒端敏死了以后,瑜王府就只有一个没骨头的司徒端睿。虽然这这个长女懦弱不堪用,可偏偏有她母亲和妹妹遗留给她的大片福泽。当年离开瑜王府却又不肯投其他王府的将才可是不在少数,黎华录是其中的代表。虽然现在她不在瑜王府,但是如果司徒端睿有个什么,我想黎华录这样的人是不会坐视不理的,所以——如果我们能够控制司徒端睿,然后重新收拢这些人,就间接控制了这些瑜王府遗留在外面的大批人才,还有瑜王府当年积累起来的人望和人脉。如果能让这些为我们的所用的话,哼,瑄王府和瑞王府还有什么资格与我瑾王府争!”
司徒端和想了想,犹豫道:“母王说的是。只是孩儿有些担心,这样会不会让瑜王府坐大?万一以后司徒端睿野心膨胀,反而想自己去争皇位,那我们岂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司徒瑾哼了一声:“就凭那个没骨头又没用的司徒端睿?三棍子下去打不出一个屁来。她十几年都蹦跶不出来什么,难道现在还能弄出什么新的花招来。她司徒端睿有点野心正好,这样我才好把她拉拢过来为我所用,至于你担心的那些,为娘的手段自然会将把一切牢牢控制在股掌之中——和儿,想要做大事的人,这也怕那也怕不行的!”
司徒端和见母亲智珠在握的样子,疑虑顿消,想起自己无限光明的未来,不禁心花怒放。
司徒瑾脸上露出一丝迫切的神色:“看来要想个办法暗中向瑜王府示个好了,不能让其他两王府发觉我们的意图抢了先。这个小厮要看好,如果管不住自己嘴巴就帮她学会闭嘴。”
孟秦在瑜王府待得越久,越发的觉得陆敏此人的恐怖。
她现在每天上午跟着公孙靖练,下午去书房一字一句背书给陆敏检查。时间一长,她就发现陆敏听她背书的时候从来没有拿过书,但只要她背错一个字,陆敏就会立刻发现,并给她纠正过来。开始一本两本的时候,她以为陆敏只是恰巧学过,背到第十本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到底看过几本兵书?”
对方回答:“书房里有的都看过。”
“你都记得,每个字?”
对方仿佛有些诧异的反问她:“看过的书难道不应该都记下来?”
最让孟秦抓狂的是,陆敏查她的时候往往很少只是听她背书,常常她在这边一字一句的回忆的时候,对方正在处理府里的事务,或者是在看书、练字、画画,又或者是自己跟自己下棋……反正就不是在干正事!
背到后来就不单纯是在背书了,陆敏时不时就会拿书中的例子来提问,她有时答得出来,有时答不出来,于是就不怀好意的反问过去,不料陆敏却解析得头头是道。事后她拿陆敏的答案去问公孙靖,公孙靖回答:能有这种见解的人非沙场老将不能。
这样一来,孟秦对陆敏的来历更加迷惑:此人年纪轻轻居然有丰厚的军中经验,可是看她文文弱弱哪里像个当兵的。而且就算她真是从过军,又怎么会来瑜王府屈居一个类似大管家的位置。
也许有了兵书释疑的开头,孟秦胆子逐渐大起来,往后来不论遇到什么问题就去书房找陆敏,对方居然也没有拒绝。结果她发现兵书上的,史书上的,医书上,琴、棋、书、画乃至机关、数术、律法这些冷僻的学问,竟然没有一样是陆敏没有涉猎过的。几个月下来,孟秦开始产生一个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个无所不知的千年老妖怪?
有一天她一时没有管住嘴巴,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却不料对方递了个鄙视的目光过来,奚落道:“自己愚昧无知,不努力上进,反给别人找借口。可笑!”
这些都是后事,现如今孟秦还在院子里一边转圈一边背书,突然听见有人喊她。
回头一看,孟秦怔忪了半天,方认出此人:“薛先生?”
“孟小姐在这里做什么呢?”薛少阳笑道,她差不多也有十几年没有见到这个孩子了,只是偶尔会在都城里偶尔遇到,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当年的小豆丁长大了,而她远离瑜王府十几年,虽然一直在关注都城里所有重要人物的动向,但面对面的交集几乎没有。
“呃——”孟秦看看了手上的兵书,干笑道,“看看书而已。”随后又向薛少阳问道,“先生是来找端睿的?她现在不在呢。”
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但是孟秦还记得当年瑜王府第一谋士的本事和地位,于是延续了当年的态度,回答的十分有礼。
“大小姐不在啊?孟小姐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呢?”薛少阳再次暗叹最近关于瑜王府的消息难打听,她竟然倒霉到在主人不在的时候上门来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孟秦着头。
这时乐俊走了过来,见到薛少阳,行了一礼:“是薛先生吧,二小姐请你过去。”乐俊年龄略小,他出生不久薛少阳就离开了瑜王府,是以对她没有任何印象。
薛少阳却是知道这个少年是司徒端睿身边的贴身侍子,是陆大管家的儿子,是可以信任的人。她开口道:“不知道二小姐是?”
乐俊微笑道:“薛先生去了就知道了。“
薛少阳心中大致也清楚请自己去的八成就是那位新进的人,她看了一眼孟秦,见她表情有些尴尬,但并没有任何警惕或者厌恶在其中,知道自己去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危险,于是便跟着乐俊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雪了,武汉的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啊,2012年的第一场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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