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抛诸脑后。

    他提了提手里的卤肉，笑道：

    “你最喜欢的那家。”

    兄弟俩在饭桌上很沉默。

    季言习惯性地备了三只碗，鬼魂却没有出现。

    他扫了一眼弟弟身后，又快速地收回目光，心情复杂地咽下一口饭，有些食不知味。

    他想，一个鬼魂而已，对他的影响竟这么大吗？是出了什么事？还是……投胎了？

    “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季言是想推敲出鬼魂的情况，青年却怕他担心自己，掩去了“车祸”不提。

    “没什么啊，跟往常一样。”

    “……是吗。”

    ＊＊＊

    深夜的时候，季言被弟弟的呻|吟声惊醒。

    “呜……哥，我难受呜……难受……”

    他进了弟弟的卧室，打开台灯——

    青年的双颊因为发热而烧得通红，显得双眼湿而明亮，他看到季言，眼中流露出真切的委屈：

    “哥……”

    季言弯下身，探了探他的额头，皱眉道：

    “去医院吧。”

    “没用的……”

    季剡觉得很难受，他勾住季言的脖子，像离水的鱼一样呼吸艰难。

    身体似乎被分为两半，他觉得自己仿佛在跟一团冰融合——

    他明明被冻得直打哆嗦，身体却热得要沸腾。

    季剡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身体也开始小幅度地抽搐，他的样子吓到了季言。

    季言一把抱起弟弟，没有心情再等电梯，急匆匆地带人下楼。

    快到楼底的时候，背上的人停止了抽搐，虚弱地抬起了头，喊他：

    “哥。”

    “我没事了……回去吧。”

    尽管弟弟一再坚持自己很好，季言却不能由着他，硬是带他去了一趟医院。

    可检查下来的结果……

    弟弟很健康。

    季言松了一口气，养父母已经离世了，他真的怕季剡再出什么事。

    弟弟安静地呆在他背上，过了一会儿说：

    “哥你把我放下来吧。”

    “……我背得动。”

    “可我会心疼。”

    “……”

    季言有点臊，他把弟弟放下来，盯着他的影子。

    弟弟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

    季言听到一声极浅的叹息。

    “哥，我好多回做梦，梦到你看到我，拉住我的手。”

    “很幸福，这样就很幸福。”

    季言从弟弟的话里听出一股心酸的味道，他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

    “这样也太容易满足了，你以后会更幸福的。”

    “哥说的，一定准。”

    弟弟笑了笑。

    ☆、第17章 庄周梦蝶

    分离的两半叶片想要再度拼合，需要经过仔细的对接。

    物是如此，人的灵魂……也亦然。

    ＊＊＊

    高烧过后，季剡陷入昏迷。

    他的意识像被拽入深海，他挣扎着，拼命把头探出去呼吸，入眼却白茫茫一片——

    与此同时，他的身躯被另一半灵魂支配着，他同样是季言的弟弟，或者说，他也是季剡。

    “哥，叫我小剡吧。”

    弟弟似乎对这个称呼有特别的执着。

    季言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微笑喊道：

    “小剡。”

    这个亲密的称呼一旦脱口，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季言心底最柔软的一处。

    他低低喊着弟弟的昵称，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他甚至没有去想，还有一个同样叫小剡的鬼魂。他那样称呼它，却最终，只是把那种交流当作慰藉。

    这是人性自私的一面，却也是表现爱的一面。

    “还难受吗，难受跟哥讲。”

    小剡摇了摇头，他躺在床上，掀开被子的一角，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

    “哥……一起睡吧。”

    季言愣了愣，觉得两个大男人窝在这床上有点挤。

    他倒没有往深里想，应该说脑子有根弦，使他自动过滤掉不该有的想法。

    “我怕做噩梦。”

    弟弟说这话时面色苍白，季言也怕他后半夜出事，就脱了外套，只穿着薄薄的衬衫……

    犹豫了一下，他把长裤留在了被子外面。

    一进被子，弟弟就黏糊糊地挤了过来。大概是发了汗，他身上反而冰凉凉的，大腿贴过来带来一丝舒爽。

    季言僵硬地任他贴了一会儿，听见弟弟熟睡时发出的呼吸声，才慢慢放松肌肉，闭上眼睛。

    ＊＊＊

    季剡重温了那场车祸。

    他几乎要溺毙在他或者说另外一个他的记忆里。

    本来是高中毕业后，四人欢乐的自驾游，方向盘却猛地打转，季剡从另一个角度看到惊恐的自己。

    他高声尖叫着，可并不能阻止灾难的发生——

    车子擦过山壁，撞到护栏，直接翻了下去。

    翻滚中似乎有人说着什么，季剡眼前是血一般的漆黑，他知道，是哥哥探过身护住了他，默默承受着来自外部的撞击。

    翻滚停止了，但怀抱并没有松开。

    他的喉咙喊到嘶哑，恐惧地一动不动，害怕自己感受的只是尸体的余热。

    也就是在那漫长的几分钟，他浑浑噩噩地觉得自己分裂成两个“人”。

    一个他表情呆滞地从车窗爬出来，哆哆嗦嗦地打急救电话。

    一个他还呆在车里，恐惧地抱住哥哥，又伸手去抚摸父母血肉模糊的脸，哭泣声哽咽在喉。

    分离出身体的那半灵魂渐渐发觉了自己的异样。

    他茫然地低头看自己透明的手……

    救护车把他的亲人一一抬上支架，鬼魂跟在医生后面上了车，却只能看另一个自己趴在哥哥身旁。

    ……

    季剡透过鬼魂的视角，感受到了同一时空不同轨迹的人生。

    脱离身体的灵魂似乎不再成长。

    他默默地跟在唯一的亲人身后，从希望到绝望，眼中的火苗一次次点燃又熄灭。

    试着接触阳光——想要自杀。

    可最后还是徒劳。

    他开始接触真正的鬼魂，感受那些怨与恨，善念和痴情。

    却总忍不住，远远地，再远远地看他一眼。

    他已经学得一些具现化的能力，甚至能让那人看到他，却又不敢了……

    ＊＊＊

    季剡睁开眼睛，有些茫然。

    他是那个这么多年暴躁又任性的季剡，还是守望亲人的鬼魂？

    庄周梦蝶，那他到底是庄周，还是梦里那只蝴蝶？

    ☆、第18章 说破

    季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季言怀里。

    他用手肘撑起上半身，细细地观察自己的哥哥，这个他深爱的人。

    从刚毅的眉毛，到挺直的鼻梁，再到薄厚适中的唇瓣。偏白的肤色弱化了这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