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那一场梦,发觉只少了我与花晏相亲相爱便十足相似了。
我再没有多少时日,却也倦了争取。
趁着娃娃出门,我将那记日子的小册子装进细软之中,环顾屋中,也没有什么单独属于我的东西,再仔仔细细看了一番小屋的陈列摆设。墙角种着一盆素心兰,郁郁葱葱的长着,我方才添了水。案几我曾写过几首荤诗,添了许多闺房乐趣,如今笔墨纸砚一一端放着。床榻我换过新褥子,买被褥之时还曾遇到了王婆,老人家相貌和善,我同她学过几道小菜。妆台一处小妆奁里装着一把象牙梳,那是苏绿送的,我几次三番想丢了。娃娃晨起便拿那个梳头发,青丝三千乌黑如瀑,很好看。
白日同王婆道过别,收下她送的香囊,她说那是故人所赠,让我仔细收好了,我笑嘻嘻点了点头。现时约了花晏,在画梅斋小酌一番,也当做道别,亦或,永诀。
我不知该去哪里,死在哪儿好些,有些怅惘。
我到之时,花晏提了扇子徐徐在扇,身上红色纱衣随着翻飞一阵,纱衣极是宽松,随着风起露出她一段锁骨。那秾丽的眉目含着一点客气笑意,水润眼中盛着无限月色,静至无波,漂亮的同一只红凤。发丝只随意束起,几缕落在肩头,更几分随意姿态。面前点了一大桌子的酒菜,颇为丰盛,她坦然一笑:“为你饯别。”
我打量一圈儿,头回对着花晏粲然一笑:“吃过了再上路,也是个饱死鬼,甚好甚好。”
花晏敛笑,问道:“这些日子我注意到你脸色,一直不大好,可是有事?”
我忖度反正是将死之人,有个人同我说说话,聊胜于无:“将死之人罢了,哪儿还能有甚么事?”
她提起酒壶的手便一凝滞,挑了眉问我:“怎讲?”
我接过她手中的酒壶,以指腹探了探温度,酒水冰凉,招了小厮拿来暖酒的物什。彼时月光一如谁温淡笑意温柔轻散一地,莹白却不冰冷,虚虚拢在人身上使人心安。只可惜纵是这样的靡靡长夜,我也不剩几个了。摇了摇头无谓一笑,抬手拾起竹镊夹着酒壶置在小炉再温,侧了头看屋外,画梅斋对面正是一片荷池,荷花微曳,映着荷池粼粼水光。
“几月前重病,怕是要缠绵病榻,我用了禁药,撑了一段快活日子,如今报应到了。”
酒已温好,正滚沸着,丝丝热气腾起。我挽袖抬手拿竹镊取出来,倒了两杯,举起其中一杯小抿了口,那酒入口辛辣,入喉发热,入了腹中温暖,确实不错。又笑道:“寿命折半,如今也到了将死之时,我的确不能许娃娃什么,你该能如愿了。”
花晏倒不如我想的那般欢喜,只锁了眉,半天问我:“什么样的喜欢,能让你用命还短短几月的相守?”却没给我留回答的时间,又自顾自笑了笑,另说起其他事情:“我与苏绿其实也曾真心喜欢,只是你能想象我们这样的小地方,出了女子相恋的事情该是多惊世骇俗一桩事啊。我爹娘罚我跪在祖宗牌位前长跪一月有余,苏绿自也好不到哪儿去,更甚的,竟然有人聚在我家门前啐骂,说什么,不如死了倒好。”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辣得嘶声,眉目显了几分落寞:“苏绿第一段情史,是指腹为婚,那男人生的好家境也佳,却为我断了婚约,第二段,我在长跪一月之后去了苏绿府中,同她说就此浅尝辄止,她第二日投河险些酿成祸事,我却不能去看看她,她第三段情史是与我哥哥,你说,她年纪轻轻怎么来做我嫂子?我便使了计,让我哥另娶了别家女人,她也因此与我彻底决裂。”
“如今我虽无爱恋了,我却到底放不下她,听闻她同安娃娃走得很近,就想着来看看,是以那天刻意接近你们。没想到……莫名喜欢上了娃娃,只觉得她白衣白面,如一尊玉雕,倏就腾云驾雾一般窜进我心里。””
我咬着杯壁半天无言,侧目虚瞟了眼屋外荷池,只觉得一时酒香荷香糅杂,让人微醺。她忽而抬眼郑重道:“你放心,如今的我,已不在意那些碎语闲言,娃娃的一切我自当侍候妥帖。”
我点了点头,五味杂陈,只说了一句:“珍重。”
我还未来及对娃娃说一声珍重,便要走了,大抵怀有遗憾。
起了身要走,花晏突然叫住我道:“我认识一位神医,医术了得,或可再延你一段时间。”
☆、三十九
自神医处出来,我自己雇了轿马,一路颠簸折腾了许多日子,终是回了长安。
长安长安,一别长安路几千。
许是从未离家这般远,到了灞桥之上,只觉得对这铁石心肠的灞桥也多了一丝眷恋,低身半蹲指尖抵着冰冷石台摩挲了一圈,倏尔展开眉头扑哧一笑,也不知笑些什么。
牵了马领回饲主之处,随口称了声谢,却看那饲主看我的眼光颇有些寻味。我开口欲问,他却牵了白马折回去,只余下我一人立在那里疑惑。
到了家中,疑惑便解了。
才几个月的功夫,原本繁华安府,如今也换了模样,物是人非。阿爹这一病重,家中于大哥战死之后,终于重新死寂下来,沉沉没有半点人气。几个哥哥舍了金丝笼的画眉鸟,难得孝心可嘉地立在阿爹床前,递水递饭,周到之极。我也不傻,当然明白阿爹曾做过前朝将军今朝又尊为侯爵,怎么会没有半点积蓄。
若此时不将这孝心做得足足,他们怕是日后连个鸟毛都供不起。
此时看着这么一众表里不一的人忙碌于阿爹榻前,面上端的重情重义,实则别有用心,越发觉得讽刺。提了气含笑推门而入,他们见着我便似见了救星一般。
“息儿,娃娃可是回来了不曾?如今老爷病重,我们几个妇道人家的撑不起甚么,让她去求求薛少爷罢。”二姨娘道,我抬眼看她,一如既往面上敷着一层厚的粉,倒不见什么操劳脸色。
我便挑眉一笑:“求薛二甚么?”
她脸色一慌,打了手势要我收口:“岂可叫薛少爷为薛二,莫不是不当他姐夫了么?娃娃呢,怎不见她?”
我拎了拎肩上的细软包袱,倦懒地打个呵欠:“二姨娘糊涂了,我何时认过他那姐夫,倒是二姨娘……若不是辈分妨碍,早亲亲切切称了他姐夫吧?”
她听我这话脸色不免难看,旁人也跟着帮腔道:“总是你的姨娘,怎么这么说话!”
我听着无谓,勾了唇仍是笑盈盈的,碍着阿爹尚在病中,不想再挑事。
“娃娃也指不定何时回来,若是二姨娘要求人,不妨自己去求,指望旁人予你富贵荣华,终不如自己求来的踏实,我看着薛二那病秧子脾性不大好相处。却也比阿爹好求了许多,兴许二姨娘跪上一跪,还能得了一处好居所。”
二姨娘敷着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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