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接天莲叶无穷碧

    小青和白素贞不再理会三人的谈话，兀自走到街上散心，小青道：

    “姐姐，我觉得夫人并没有真的接受媚娘，否则也不会仅仅只当她做女儿。”

    白素贞道：“李夫人毕竟是个凡人，为人间伦常熏陶了许多年岁，要她完全接受媚娘，恐怕很难，能做到如此，已经实属不易。”

    小青道：“那倒也是，总的来说，夫人是个好人。不过话说回来，你准备用什么来将碧莲塑成仙体？总不能随便选些凡物，说起来，她怎么也算你的亲戚，我的徒弟不是？”

    白素贞道：“我也还在思索。我娘白矖是用冰火做成，所以性如烈火寒冰，而腾蛇是用泥土岩石做成，所以坚强温和。看来材料的性子很是重要，不能让碧莲重生以后，却像变了个人一样，那便失去了意义。”

    小青道：“碧莲活泼纯洁，心思灵敏，定然不能用那冷冷的东西。我想，势必要找些有灵性的材料才好。最好内部通透，外部洁白，没什么棱角，我看，玉就不错。”

    白素贞道：“玉倒是上好的材料，可我去哪里找那许多玉石？但你这一提醒，我却想起一样东西，这东西却是好找得很，西湖就有一大片。”

    小青想想，豁然开朗：“你说莲藕？这可当真是最符合碧莲心思的材料，你看，碧莲本来就叫做碧莲，多巧！”

    白素贞点点头：“这说明冥冥之中自有安排，碧莲的名字，或许也注定了她有此一遭。而且我选莲藕，是因为这个材料之前有人用过，不用害怕失败。”

    “有人用过？是谁呀？”

    白素贞道：“我说起来你定然知道的。商朝末期，太乙真人收了个徒弟，名为哪吒。哪吒的父亲名叫李靖，当时李靖见哪吒身怀异能，觉得他是妖怪，一直不喜欢他。后来哪吒因为杀了龙王三太子，导致龙王大怒，向城里发起大水，逼李靖交出哪吒。哪吒便在海边自刎，元神寄在一座他娘为他修筑的金身之上。谁知李靖竟然一剑斩碎金身，差点让哪吒魂飞魄散。太乙真人心疼这个徒儿，于是用莲藕拼了一个人身，将哪吒的元神寄托在莲藕上。这哪吒便因此修成仙体，后来还助姬发父子灭了纣王。”

    小青道：“我倒是听人说起过这桩子事，但一直觉得是巷陌之间人们无聊，胡乱传的，原来真有此事。”

    “不错，但这故事并不全为真，李靖其实还是很爱这个儿子的，他夫人也并没有为哪吒造什么金身。不过太乙真人用莲藕重塑哪吒肉身，却是一点不假。虽然我并没有亲眼见过，但想来我娘说的，不会有假。”

    小青便拉起白素贞的手，道：

    “那我们现在便去西湖看看，选几株可用的莲藕……顺便……顺便重游西湖？”

    素贞笑道：“是呀，上次和你游湖，可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似乎也是这个时候，春寒料峭的。”

    二人眨眼间飞至湖边，租了一条乌篷船，谁也不去撑船，就让它飘至湖中央停下。远处的明明已经变作废墟的雷峰塔，一夜之间又恢复了原貌，没人知道那塔下究竟发生过怎样的惊心动魄。

    近望孤山，远眺断桥，前有白堤，后有雷峰，小青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

    “素贞，自那天你进了雷峰塔，我便暗暗发誓，从此之后，再也不碰乌篷船，再也不碰雨伞了。这几月每逢下雨，我都是淋着的。”

    “傻瓜，你心里不舒服，却恨那些死物做什么？”

    小青微笑着躺在白素贞腿上，道：

    “记不记得，那天我就这样躺在你腿上半梦半醒，你还问了我一个问题。”

    “记得，那时我见西湖到处是故事，便问你，这西湖的故事里，以后会不会有我们两个。你回答，如果有，那我们的故事，一定是世上最美丽的。一字一句言犹在耳，我从来也不曾忘记。”

    小青叹口气道：“谁知道，这故事一点也不美，却那么蹉跎，那么仓惶。”

    白素贞道：“我们的故事最终定会流传下来的，而且是西湖中最著名的故事。即便他人不知道断桥、不知道孤山，也必定知道雷峰塔。即便世人不识得钱俶，不识得黄妃，也必定识得你我二人。”

    小青一下来了兴致：“怎么，你还知道以后的事？”

    白素贞道：“天下大事难料，这些小事，还难不倒我。”

    “那人们是怎么说的？是不是说我们很相配？”

    白素贞笑着摇头：“似乎多是说我和许仙的，说我们不顾人妖殊途，毅然相恋，我还为他放弃一切，他又对我怎样怎样痴情——呵，真是可笑的紧。”

    “那我呢？没有我啦？”

    白素贞抚了抚小青的面颊，道：“怎么能没有你呢？后人仍说你是我妹妹，说你性烈如火，敢爱敢恨，是个侠女，为我什么都肯做。后来还劈倒雷峰塔，救我出来。”

    小青一脸骄傲：“这倒是说的不错，那故事的结局呢？是不是许仙死啦，咱们两个双宿双栖？”

    “这怎么会。故事只流传到我出雷峰塔，和许仙，和你，一家团圆，这往后的事，没人去想，之前的事，也没人去想。唉，没人想到你究竟要些什么，所有人都以为你只是一个无欲无求、忠心耿耿的女子，你所做付出的一切，再不会有人知道。你会不会，觉得很遗憾？”

    小青笑笑：“我会觉得，那并不是你我，而是后人凭空捏造的一个人物——他们不知道也好，美好的东西才会流传，谁想将这么残酷的故事流传下去呢？不过，我也总算是名留青史了，不是么？只是……”

    白素贞见小青神色忽然冷下来，忙问：

    “怎么了，还是有些遗憾？”

    小青摇摇头：“不。本来我以为这是个最美好的故事，现在看来，却变作了最虚假的，当真是讽刺的很，世人宁愿自欺，也不愿思考真相。”

    白素贞道：“你不要不开心，其实有些后人，还是想得到我们的关系的，虽然并不知道真正发生了什么，却懂得你我这一份心。”

    “真有这样的人？”小青眼前一亮。

    白素贞点点头：“虽然极少，但始终是有的，一直到天地化为乌有，都还有人相信，其实素贞和青儿，才是最天造地设的一对。”

    说话间船停了下来，白素贞探出头看，发现小船已经随着波浪来到雷峰塔附近一片荷叶之间，连忙叫小青下船。

    二人跳下船来，抬头便见到沉默矗立的雷峰塔。

    白素贞道：“当年我见到这座塔便心中不安，想必是注定我要在这塔下受罪。如今却再没有这种感觉，想必一切灾劫已经烟消云散了。”

    小青道：“不要想那些了，待我下去采些莲藕来。”

    白素贞阻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