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回来我便同意他加入区队,只可惜,他和沈队长一起牺牲在了樟树坳的阻击战中,这都是我的错啊!”
“父亲,”我马上安慰他老人家:“事情都过去这么久啦,您埋怨自己也于事无补是不。”
“对,我已经给他们报了仇,足以告慰他们在天之灵。”父亲爽朗地说:“一枫,我们该走了,回青龙山。”
我和父亲重新上了车,开车向北翻过一个垭口,只见巍然耸立的青龙头矗立在眼前。
☆、第四十三章 生命中难以承受之——
第四十三章 生命中难以承受之—
青龙山顶部平均海拔在八九百米,这一带山体宽大,相对比较平缓,高差大都在两三百米之内。青龙头海拔一千五百多米,是以显得十分突兀,尤其是它的西南侧是几百米高的铁黑色峭壁,自山顶垂下一根根长长的山藤,从县城那边看过来,就像是一条傲然向空中昂首的苍龙,故名青龙头,这一带的大山也便被称作青龙山。
青龙头东南面是一个较长的缓坡,坡底有一块比较平坦的台地,上面坐落着一个小镇,这就是青龙山林场的厂部。
我们不想打搅林场的领导,见镇子这头树林的荫映下,有一个挂着“青龙山旅店”的院落,于是我将车开了进去。
旅店老板娘是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涂脂抹粉看上去有一点风骚,她一面让服务员给我们拿行李,一面招呼我们进店。也许是我们开汽车的缘故,她显得特别热情,那双手几乎搭到我和父亲的肩上,我们好不尴尬,当时真的有点后悔,可是既然已经进来了,也就不好意思回头。
我们开了个双人间,因为不堪老板娘的骚扰,我们进了房很快地放好行李,稍微收拾了一下,然后下楼开车逃出旅店。那骚娘们还在后面问我们这是去哪,我们笑言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凉快凉快。
我们先去看望了父亲的一个战友,他当年受了伤,转业后便一直留在林场工作。
在战友那儿吃过午饭,父亲又步行陪我去林场监狱看看。现在的监狱是我出狱后新建的,高大的院墙阻挡了视线看不见里面,两端的岗楼上有持枪的狱警在巡逻。我对监狱依然有一点心理阴影,站在山岗上看了一下,连忙拉着父亲向另一道山谷里的三联队走去。
三联队是我接受监督劳动时住的地方,它还是老样子,前面有一个小篮球场,球场后面是好几排平房,倒数第二排靠边上的一间房子,就是我当年住的地方,我在这间屋子里一住就是五年。
我走到那间房子前面,抬眼朝里面看了看,见里面住着人家,就想回身走开。
“同志,你找人吗?”一个中年人走了出来问。
我回头见他挺眼熟的,立刻感到很不自在。
那人显然已经认出了我,也是十分尴尬。“林、林书记,是您哪。进来坐一会吧?”
我顿时老脸通红,因为这个人就是原来三联队的,我和他们之间有一些不很光彩的渊源。
当年,我在青岭一直被批斗到暑假结束,后来是林场监狱把我强要了回去。记得监狱的车子到的时候,我满身的油彩正跪在公社门口示众,他们就那样将我带回林场。
到了林场,恰好被场部的一位造反派场长给看见了,他一看见我便哈哈大笑说:
“这是谁的杰作?妙啊!今天就让林一枫在场部门口示一天众吧。”
就这位随随便便一句话,我在林场大门口的台阶上跪了大半天,而且,我那副滑稽可笑的模样引起众人的围观和哄笑。下午让我回去的时候,场部的领导们还说,今天对革命群众的教育效果挺好,以后让咱们宣传队也多学学人家。
我听了他们的话,当时脑袋就大了,明白自己以后可能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国庆节,林场搞了一个向毛主席表忠心的誓师大会,我们这些个牛鬼蛇神也被作为反面典型押上台去示众。林场宣传队的人照葫芦画瓢,剥去我的上衣,在我身上写满花花绿绿的大字,然后将我拖上台去。
青龙山林场关押、下放了不少省、市、县三级领导干部,我这个小小的局长根本不算什么人物,以前开批斗会,小会才可能有我的份,大会我几乎都得靠边站。可是这一次,我不但有份,而且是会场上最引人注目的一位,我本来是站在边上,那些造反派看下面群众对我的样子很感兴趣,便让我向前站在最前面。
这以后,政治上每每有一点风吹草动,我的“光辉形象”都会展示在大家面前,而且我的位置也越来越靠前、越来越靠中央了。那个年代,毛主席每一次发表“最高指示”,都会让我心惊肉跳、坐立不安;当然,一旦有什么“跳梁小丑”跳出来反对他老人家,那更会使我惶惶不可终日——我算是亲身体会了无产阶级专政的强大威力,也深切领悟到社会主义文化阵地的震慑力。
刑满释放以后,我被分在三联队劳动,可我依然在“享受”那种特殊待遇,一切都没有丝毫改变。
他们强迫我一直剃一个大光头,上唇留一撮小胡子,遇上批斗,就会弄得像被山羊咬过的野草那样,乱糟糟的一塌糊涂。林场的人早就不叫我的名字,见了面都喊我“林该死”。
每次批斗完之后,我都会躲在自己的房内不敢出去见人,因为每次下来我都是满身油彩,一时间洗不干净显得很难看。联队里的半大小伙子最好作弄我,他们剥了我的上衣,露出那些个字,然后用绳子套住我的脖子,牵着我让我在操场上出丑。
三联队是个又红又专的联队,这里大多数的队员都是那些从城里来的根正苗红的小年轻,右派倒是有一两位,我这样的反革命分子则绝无仅有——落在这个联队也是活该我倒霉。孩子们玩得起劲的时候,甚至会让我四肢着地,象狗一样在地上来回地爬,我若不从命他们便用皮带抽打。
就为了躲这些不懂事的半大孩子,我经常窝在房间里,只有在吃饭、出工的时候才会出门,整天闷闷不乐。
转眼到了73年,轰轰烈烈的批林批孔运动在全国展开。
一天,家里让人带信上山来,说我母亲病重让我回家一趟,我马上找林场领导请假——像我这样的人向队长请假是没用的。林场场长很严肃地对我说,批林批孔运动已经开始了,你们这些五类分子一个都不许离开林场乱走乱动。没有请成假不能回家,心中又担心母亲的病情,我整天待在屋内难以成眠;可是,更让我感到恐慌的是,这次运动不知道自己又会遭什么殃?
五一节前一天,他三舅来了,他告诉我母亲已经去世了,头一天下的葬。那天,我跑到联队后面山谷中的一座小山塘那里,偷偷地痛哭了一场。
父亲看我神情不对,拉着我的手想离开,我说想去后面的山塘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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