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我才知道了他这么做的用意。
软木被捏碎取出之后,他有很多东西可以藏在里面。比如,刀。
这把刀刺穿了很多人的心脏,包括凌光和倚天。
凤还楼中,我本不该生情。可是我无法控制地喜欢上了一个温柔和顺的女人,名叫秦桑。
秦桑是凤还楼的绣工,亦是所有杀手的绣工。
她为所有人裁衣,亦为所有杀手纹下刺青。
我们在月黑风高之夜提心吊胆地偷-欢,任何细小的声响都让我们惊悸。然而正是这般隐秘的欢-情,让我们彼此在这黑暗中生出新的希望。
秦桑是个很可爱的女人。她虽然被药哑了嗓子,发不出声音,可是每次笑的时候,都会捂起嘴来,像个小姑娘一样。
她借着朦胧的幽光,打着手语和我讲许多刺青时候的有趣事情。
“我看得顺眼的人,就给他们刺好看一些。不顺眼的,就随便给他们刺啦!朱雀刺成小鸡仔,玄武刺成大乌龟什么的。”
“凌光手下有一个孩子,很小,但杀的人太多,整个背都快要纹不下了。他从来不说话,别人都以为他是哑子。可是我很喜欢他,他背后的朱雀,是我最用心的一幅。”
“告诉你一个秘密,这刺青,并非真的不可以洗掉。我家的老祖宗在配制药水时,其实留下了破解的方子。只是这方子中有一味原料,极其难得——就是凤尾苏铁的果实。”
时间在惊心动魄中流淌,就像那日夜奔腾不息的大江。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在和秦桑私密的来往和交谈中,我越来越关注那个孩子。
他叫陌上春。
但是自他手伤愈合之后,便很少再出现在凤还楼。
他长得很快,很快便长成了一个身姿修长的少年。
如果不是因为越来越像九仙夫人的容貌,我几乎认不出来。
凌光狎昵地摸着他脸上的道道伤疤,“这么个美人胚子,不练色杀太可惜。徐灵胎,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把他身上所有的伤疤都给我除去,尤其是脸和四肢。除不掉,他有几道疤我就原样割你几刀。”
陌上春傀儡一般任他摆布,眼神空洞,面如死水。我疑心此前见到的那个指点我剔骨缝手的孩子,和眼前这个逆来顺受的沉默少年是不是一个人。
我不敢怠慢。
他身上的伤疤太多,鱼鳞一般。我不得不用药水腐蚀去已经无法再生的瘢痕表皮,再用三生之药助他长出全新的肌肤。只是他胸腹之上的老伤太过陈旧深刻,终究是无法完全除尽。
浑身皮肉都被腐蚀去的过程有如炼狱。纵然我给他吃了曼陀罗散,他还是被疼昏过去无数次。身上唯一可以出汗的地方只有背部,他身下的床褥都被湿透,我不得不不断给他更换床单。
自始至终,他没有哼过一声。
肌肤完全长好之后的他,宛如传说中的莲花太子重生。
我方懂了为何凌光一定要让他习练色杀——无论男人女人,都是抵挡不了的。
只是我拿镜子给他时,他无比厌恶地转过头去,不愿意见到铜镜中自己的模样。
我忽然想到,过去的那副浑身是伤的样子,或许是他明明躲避得过,却故意让自己伤的。
我在凤还楼中的地位,越来越稳固。
然而这并不能拯救我和秦桑之间的爱情。终于有一天,我与她的幽会被撞破,两个人都被捆了起来,送到了楼主面前。
我苦苦乞求,楼主一句话没有多说,拿尖刀挑断了秦桑的声带,将她投进了暗牢。
如果说哑药还有治好的希望,可是声带被挑断,我便永远也听不到秦桑的声音了。
我悲苦欲绝。可是秦桑究竟还没有死。那么我必须也苟活下去。我知道这正是楼主不杀秦桑的目的——我还有利用价值,而且我只能心甘情愿地为他所用。
毒,毒,毒。
我从一个医人者,变成了一个杀人者。
内心之煎熬,日日夜夜。
我一直告诫自己,忍下去。总有出头的一日。
因为不止我一个在忍耐。
陌上春来找我要花非花。
我不敢直接给他。这是九仙夫人的秘药,连凌光和楼主都不曾知晓,却不知他是何时得知有这种东西的存在。
我禀告了九仙夫人。
九仙夫人巧笑倩兮,“他要多少,你给他多少。”
终于有一天,楼主出楼办事。这天凌光不知为何,很是高兴,晚上召集了所有自养杀手,还有楼中如我这种执事之人开怀畅饮。
自养杀手中只有一个人没来,就是陌上春。听说他修习倚天的功法,自律如苦行之僧,不食肉,不近酒色。
喝到酒酣耳热处,凌光醺然大呼道:“给我把陌上春叫来!”
片刻之后,那个乌衣少年漠然而来,束手堂中,缄默无语。
凌光将他上上下下一阵肆意打量,猖狂大笑道:“浮世如梦、唯有狂醉!今儿开心,就让你们都见识见识我扶桑的歌舞!陌上春,来一段《鸣神》给大家助兴!”
我不是扶桑人,虽在凤还楼已经待了十二年之久,能听懂大部分的扶桑话,但是仍不知凌光口中的“鸣神”指的是什么。
陌上春的脸色明显的变了。
“我不作女形。”
一枚飞旋的手里剑毫无预兆地直取陌上春喉心,令满堂人众大吃一惊。
陌上春猝然躲闪,那锋利的手里剑仍是在他颈上划出一道细细血痕,以诡异的弧线又飞回了凌光手中。
“我让你扮,你胆敢不扮?!”
陌上春没有再说话,沉默地走了下去。
再回来时,已经完全换了女形模样,华丽秾艳,惊艳至极!所有人目瞪口呆,唯独凌光击掌哈哈大笑。
他脸上和脖颈都敷涂了浓厚的白粉,眼角扫一点鲜红,唇上亦是朱红一颗,全然看不出本来面目。穿的是妖艳到极致的扶桑戏装,最外一层的黑色丝襦上刺着梅花、竹叶、松枝,金线捻绣,光亮夺目。里面一层朱丹色鲜丽锦衣,亦用二十四色的丝线,绣出开屏孔雀,繁复尾屏层层叠叠地铺张,一直拖曳到地面……他裹在这数层堆叠的华服之中,木偶一般没有活体的温暖和生气。
他向来身体消瘦,如此更显得纤弱而虚幻。凌光亲自奏响了长呗三味线,他执着朱漆小扇的手腕轻振,蹑节碎步而动,既缓且静,却是令人恍惚出离的舞姿。幽玄之意,轶态横生。
他非是女人,可这般诡谲的装扮和乐舞,却比女人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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