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宠爱我，却没有为我取名。我不是能长伴他左右的人，甚至连宠物都做不了，一只捡来的有趣的小家伙，陪伴了一些日子便送他离开，的确没什么好矫情的。

    所以他没有露出丝毫不舍的神情，只最后摸了摸我的耳朵，和我道别。

    “再见了，小家伙。”

    可是，我分明看到了啊，即使站在温暖阳光下，他眼睛里依旧寂寞清冷如月的光。

    一望而皎然。

    于是一个雨夜我独自回到了那家偏僻书店，找到了那个面对去而复返，狼狈不堪的猫咪露出诧异神色的道长。

    “喵呜~”

    时书钦，你能不能再捡我一次？

    如同初见，他把我包进他温暖的衣服里。

    “好。”

    当然我不会再咬伤他，我轻舔他的唇角，用尽我所有温柔。

    是以情根深种，由此终于从血红炼狱里逃出而获新生，

    弥尔爸爸和我说过，涅墨亚除了杀人和吃人，还有很多事值得去做。

    没人规定地狱的怪物不能被人类驯服。

    没人规定地狱的怪物不能爱人。

    所以我也可以变成人类。

    长久陪在他的身边。

    第8章 第 8 章

    22.

    时书钦以为是我一只猫，那我就喵喵叫打呼噜踩奶磨爪子抓蜘蛛。

    我无法变成人类。可是不想让他失望，于是和恶魔交易，并把前尘往事尽忘，一心一意待在他身边。

    我不再是地狱里食人的涅墨亚了，我是人界道士时书钦的猫儿。

    我以为如此，就像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个童话故事也已经迎来最圆满的结局。但是并非你喜欢一个人，那个人就会回报以相同的感情的。

    他终究把我当成一个寄养的小宠物，不喜欢了厌烦了就让我走，好像我是什么可以随意抛弃的东西。

    【你就不憎恨么？】

    他一步一步走出来，长相可怖的怪物幻化成纯洁无瑕的小仙子的模样，笑得甜美。

    【你看，你都为他付出这么多了，他还是不喜欢你。】

    “......” 人类的书里说过，感情的事无法勉强，月老已经牵好了红线，那个人是他就是他，不是他就不是他。因为我是地狱来的，名字没有在月老那里，所以...

    【别撒谎了，你不甘心的是不是，曾经地狱里的一方霸主，放弃尊崇的神兽身份，收起利爪尖牙，变成卑微的低贱人类，甚至换不来在他身边长留的机会。】

    他似乎已经把我看穿了，是了，他在我心里住了五年，我压抑住的那些黑暗的仇恨和欲望，遗忘的血腥回忆，他都一清二楚。

    暴虐的，冷血的，肮脏的，刻毒的......从地狱里带来的见不得光的玩意，就算失去记忆无法把那些刻在骨头缝里的邪恶印记抹去。

    比如，我想咬断他的腿让他永远无法离开，比如，在知道他可能心属他人，那一瞬间想咬断他的脖子的冲动，再比如，看着他，就难以自抑的扑倒的欲望，以及不易察觉但真实存在的食欲。

    【他还是让你走。】

    “不要说了！”我捂住自己的耳朵，“不要说了！闭嘴！闭嘴！”

    可他阴冷的声音如蚁附膻，依旧在我耳边响起。

    【那你就走啊，回地狱里去，因为挣扎而扭曲的躯体，鲜活的血肉，绝望的哀鸣，这些才是你喜欢的东西。】

    不，我不要回去。

    那里没有时书钦啊。

    【你要是舍不得这个人类，便把他的灵魂一起拖回去，在哀尸遍地的幽冥他只能依靠你，就像你依靠他爱上他一样，从此真正爱上你。】

    “......”

    【爱上你，再也不离开你。】

    23.

    我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

    既然你无法爱上我，要我离开，那我便不必再对你留足温情。

    我走，也要带上你一起堕入幽冥。

    杀戮对我来说曾是最简单的事，咬断一个人的脖颈，浓郁黏稠的鲜血会涌入鼻腔，尖牙上的毒素会让嘴里的东西三秒内死去，失去呼吸。

    失去呼吸。

    坐在飘窗温暖的阳光里，端着书唤我的时书钦变成一具被我踩在脚下没有呼吸浑身浴血的尸体。

    如同噩梦成真。

    我在做什么？！

    我回过神来，看见自己的牙齿距离时书钦的柔软脖颈只有一厘米，他稍微沉重的呼吸吹乱我耳边的鬓毛，看见自己落在他眼里的模样。

    一只野兽。

    “路白。” 他皱着眉，声音里蕴着痛苦。

    我低头看见他胸前染着一片血红，我的前爪已经勾破了他的胸膛，正往他的心脏抓去。

    啊，还差一点点。

    我就杀了我的心上人。

    “小白。” 时书钦顺着我的鼻骨抚摸我的脸颊，温暖的手摩挲着我的毛发，墨瞳幽深，唤我的名字。我看着他的眼睛，便觉得那些剥皮抽筋尸横遍野白骨累累的场景倏忽地远去了。

    恶魔的声音还在我耳边怒吼着。

    【就差一点点！咬下去啊！咬下去！他就是你的了！】

    “小白，好了，没事了，乖一点。”

    【杀了他！杀了他！】

    “吼！！！！” 闭嘴闭嘴闭嘴！

    我痛苦地大吼一声，抬起血淋淋的爪子，夺门而逃。

    24.

    然后一头撞到了结界上。一个人眉眼带笑地从窗户里翻坐了进来，“路小白，几年不见，长出息了啊。”

    “......”

    他举着巨大的镰刀，黑色兜帽里落下红似火焰般的头发，在抬头时露出那张美得如同神灵精雕细琢的脸来，黑白分明的眼仁里蕴着一团毫无杂色的红金色，明明是个游走于冥河之上的死神，看人的时候，却好像灿烂又温和的阳光剥开阴云照进心里。

    来者是真正将我从地狱九层的深渊里带出来重见天日的人。

    是我曾经的养父，我叫他弥尔爸爸。

    【也是选择放弃你的人。】那个恶魔又说话了。

    【知道你在这里，却一次都没来看过你。】

    【没人喜欢你，没人会喜欢涅墨亚。】

    “吼！”  我的心里充斥着愤怒、嫉妒、憎恨等等情绪，如同冰冷的冥河水将我包围，我朝他大吼，呲着嘴做出攻击的姿势。

    “路小白，你是不是吃化肥了，胖成这样，牵你出去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家的。” 他露出无比嫌弃的神情，朝我走过来。

    他不算强壮，死神袍看上去空荡荡鼓着风，一步一步闲庭游步，我却忍不住想要后退。

    他比以前更瘦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后，他已经一把按住了我的额头，我立即感到我的眉心燃起了熟悉的疼痛感，我痛嚎一声，挣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