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遇伏,幸而过于仓促未能得逞,六月庚戌,太子即位,这一重一重的变故使百姓措手不及,大家都在猜测圣上的死因,以及太子遇伏背后的阴谋者——后来汉王谋反,不打自招,那个不甘心的王爷从没有放弃过争夺皇位的意图。
相反,薛府里,未絮的日子并没有什么波澜,空闲的时候多起来,她有条不紊地给自己做了一些安排,比如每日练字一个时辰,比如午后找薛淳习琴,比如闲时与轻蘅下棋、打双陆,比如晚夕陪欢姐儿玩耍、讲故事。
她小时候学过两年古琴,因耐不住性子,丢开了,如今拾起来,倒不算晦涩,心烦的时候抚琴一曲,便好似什么都烟消云散了。
中秋,府里迎来一件怎么想也想不到的喜事。
宴席上,薛淳为孟萝挡酒,说她已怀有两个月身孕。
话音落下,未絮看见夫人和轻蘅不约而同望向了薛涟。
薛涟原本诧异的目光在她二人同样诧异而又怀疑的眼神里越变越凉。
未絮打破这诡异的氛围,忙道:“恭喜大哥,恭喜大嫂。”
下人们自然不懂席上的风云暗涌,道贺声此起彼伏。
薛涟脸色极差,冷冷转过头,一字一句地问轻蘅:“你看我干什么?”
轻蘅挑了挑眉,端起酒杯,哼笑:“恭喜大哥。”转而道:“也恭喜三爷,又当叔叔了。”
孟萝不看他们,只对夫人说:“近一年换了新药,爷的身子比往年好了些,立春的时候就问过大夫,细细调养,没什么不可能的。”
闻言,夫人脸色依旧难看,她跟轻蘅一样,压根儿不相信这个孩子是老大的。
孟萝见她们如此,心下烦躁至极,攥紧了拳头,恨不能拿刀子剖开心扉证明自己。
或许,连薛淳也有两三分怀疑吧。
苍天知道,她这次有理也说不清了。
饭没吃完,戏没看完,薛涟阴沉沉地甩手走了。轻蘅倒是酒足饭饱,打着哈欠回到秋汐院。
薛涟关上房门,一把拽住她,问:“与我有什么关系,你方才那样看我干什么?!”
轻蘅笑:“放开,胳膊疼。”
他道:“你说清楚。”
她愈发好笑地看着他:“与你有关系,还是没关系,都无所谓,反正与我无关。”
他看她许久,突然松开手,摇摇头:“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你这样还不如拿簪子扎死我,也算干脆!”
轻蘅略有不耐:“我扎你做什么?”
说着径直出门叫丫鬟准备浴汤,不再与他纠缠。
第四十八章(上)
宣德元年三月,孟萝的小儿子出生了,薛洵遣人从京城送来一套寄名锁,给小侄子做满月礼。
他走后极少来信,只送过几次东西,比如夫人的琥珀佛珠,欢姐儿的青田冻石印章,比如未絮二十岁,收到一副孔雀穿花嵌宝首饰和金镶草虫点翠嵌大珍宝首饰,共计二十三件,重三十七两六钱。
而他的寿辰,未絮也亲手做了一个荷包,一条苍松麒麟玉带,三双靴子,一并带给他。那之后断续收到他的家书,谈及自己初次入殿上朝的心情,谈及年轻的圣上如他父皇一样勤政,谈及某些高喊“圣人”、“理学”的文官的迂腐苛刻,也谈及他对圣上设置内书堂让宦官读书的担忧与不满。
似乎距离远了,相处反倒轻松起来。
八月,杭州那边来信,江槐的长子和小女游历到了京城,现借住在薛洵府上,江槐已书信给薛洵,请他务必照料一二,同时夫人也收到了江家内眷的书函,表达谢意。
未絮觉得新奇,不由得问:“怎么江大人的女儿可以随兄长四处游历吗?”
夫人皱眉:“江芷儿啊,那是个怪胎,从小就怪,别的姑娘都喜欢针织女红,珠钗点翠,她偏爱钻研医书药经,想做女中扁鹊,听说十三岁的时候跑到山里采药,一天一夜没回来,江家差点把半个杭州城掀翻。”
说着摇摇头,润一口茶:“偏生家里宠她,不忍苛责干涉,便由得去了。这几年长大些,愈发不成体统,好好一个大家闺秀,成日扮作男子出门,要么在城里行医布药,要么随她兄长四处游荡,如今二十有一了,还不愿嫁人,父母也管不住,这不,人都逛到京城去了,哪家的姑娘有她这么野?当年老爷还想跟江家结亲,好在我极力反对,没把这个怪胎招进门,否则这日子可没法过了。”
未絮和轻蘅忍不住相视一眼。夫人见她们二人有艳羡之色,立即板下脸,又讲了些女子应有的品德操行,方才打发她们去了。
八月,汉王朱高煦谋反,圣上领兵亲征乐安,薛洵随行其中。九月大军班师回朝,未絮收到薛洵的书信,说他结识了一位有趣的朋友,御史于延益,为人清肃耿介,端正朴素,汉王投降后,他奉旨责其罪状,一番声色俱厉,骂得汉王抬不起头,令他几乎拍手称快。
未絮很少听他欣赏什么人,似乎一直以来也没什么推心置腹的朋友,此番毫不吝啬的赞扬,让她心里也觉得高兴,至少在那边,他不至于太过孤独。
可是从那以后,再没有收到薛洵只字片语。
直至深秋,衰草萋萋,寒风萧索,临安给秋田送来加急的书信,未絮这才知道,原来他出事了。
信中交代来龙去脉,说汉王投降以后,圣上在西安门内著馆安置他与一众亲属,并仍以亲王的规制供给饮食衣物。那日薛洵随圣上前去看视,谁知朱高煦竟坐在地上,白着眼睛不理不睬,圣上将其斥责一番,正欲离去,那朱高煦突然伸腿绊倒圣上,并掏出匕首意图行刺,薛洵迅速上前挡了一刀,那匕首带毒,刺入肩胛,薛洵当场昏死过去。
后来圣上如何震怒,如何命人用三百斤的铜缸将这位皇叔盖住,最后又如何烧炭将他处死,未絮根本不关心,她直接跳过那些废话,看见后面写到薛洵伤势严重,太医束手无措,却是江芷儿大胆剖其皮肉,刮骨去毒,救下了他的性命。但救治过程极为惨烈,江芷儿用不少阿芙蓉为他麻痹止痛,缝合伤口以后,接着断续服用了半个多月,外伤看似慢慢好起来,可二爷的脾气也愈渐反复无常,若一日不用阿芙蓉,便万般焦灼煎熬……
未絮看完信,倒吸一口凉气,反复确认薛洵性命无忧以后,又来来回回看了四五遍,她默了好一会儿,起身去春霖院,问薛淳什么是阿芙蓉。
薛淳说:“阿芙蓉是罂粟花的津液,产自海外暹罗、爪哇等地,价比黄金,我国称作乌香,也作鸦片。”
“是药吗?”
“是,”薛淳道:“但前朝名医曾言其治病之功虽急,杀人如剑,宜深戒之。”
未絮把临安的信拿出来,薛淳看后脸色惊变。
“大哥随我去见夫人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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