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章

    苏文宣一直觉得自己挺怂的，经过这次的事之后，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他真想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一句，平时看你叽叽喳喳挺能耐的，怎么真到了关键时刻掉链子不说还怕得要死。苏文宣无比懊恼这件事，他能用强硬的态度骗过所有的人，但他没法骗自己。

    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当扣住谢东大动脉的一刹那自己的手有多抖。

    好在他死了。

    永永远远的消失了。

    苏文宣拄着下巴看着窗户外面来回飞的鸟出神，大夫不让下床，他只能挪着靠到窗户边上，一开始苏文宣还埋怨大夫，说小题大做，人都从重症监护出来了还能有什么事，结果就在床上翻了个身，疼的出了一身的冷汗，张着大嘴叫都叫不出来，内大夫就站在边上看着。

    『你不能耐嘛？能耐你下床啊。』

    苏文宣当时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肺部和胸骨都被炸伤了，身上也有弹片，估计会留疤，好在命留下来了，这比什么都强。

    杨帆进病房的时候他正抻膀子吹着小曲儿往上逗外面的鸟，杨帆赶紧快跑过来，把他胳膊拦下来。

    『您都这身板了还和鸟拌嘴呢？』

    『滚，我特么还会鸟语啊？』苏文宣不高兴了，抻着膀子疼的直抽抽『床都不能下，再这么下去，我都要自闭了。』

    杨帆嘿嘿的笑了两声，倒了杯热水拿在苏文宣手里。

    『颜磊呢？』

    苏文宣吹吹杯子里的水『买吃的去了，要么你也留下来吃点吧，反正这病房里就我自己。』瞧了眼杨帆的双手『看病人空着手就来了？你觉得合适吗？』

    杨帆白他一眼。

    『擦，什么你都惦记，我让我妈给你炖了点排骨，走的时候没好呢，待会让颜磊去我家拿去。』

    上次颜磊把鸡汤都喝了，苏文宣醒了之后想着这事，连着吃了颜磊三只鸡才放过他，杨帆炖了排骨，警队的同事前几天也带来了家里炖的牛肉，楼下买的驴肉火烧闻着也不错，赶明儿也让颜磊带上来点，一来二去，苏文宣觉得自己胖了不少。

    杨帆笑了笑。

    『我看你是住院住上瘾了。』

    『还成吧。』

    苏文宣腼腆的笑笑。

    随手掀开自己的上衣，露出腹部一片楔形的疤，现在结了血痂，看着有些惊悚，杨帆看不得血肉模糊，上去把他衣服盖上。

    『行行行，别显摆你内军功章了。』杨帆心里有点难受『看着就不舒服。』

    『我看看我好没好。』苏文宣说道『大腿上还有几块，估计要留疤了，唉。』

    听着他叹了口气提到这件事，杨帆一直纠结的也就能问出口。

    『哎，你为什么当时要先救苏小宇啊？』

    『你问这干嘛啊？』苏文宣略有不满。

    杨帆挠挠头『你可别和我说你是因为你内崇高的职业道德才先救的他。』

    『还真就是因为这个。』

    杨帆冷笑声。

    苏文宣叹了口气『我为什么救他？你看不出来吗？杨帆，你想啊，我救了他，暂且不说颜磊是不是还在意他，那我也在他心里留个好对吧，万一我真死了，他俩也甭想走到一块去，就现在这个趋势，我保证颜磊能记我一辈子，只要看见苏小宇他就能想起我来，相反，他苏小宇要是挂了，我和颜磊就真没戏了，凭什么让苏小宇成为我俩之间的隔阂，好不容易颜磊对我有点想法了，苏小宇一死，我俩彻底再见了。凭什么，凭什么他死了还要占个地方，所以我宁可死了也不能让他俩好，我就算和颜磊以后一拍两散了，他也别想和苏小宇在一块。』

    杨帆听得云里雾里的，没大明白，反正有一点他懂了，那就是。

    苏文宣对爱，太倔强，太执着，倔强到可以不要命，执着到可以不要脸。

    还有抢着死的，杨帆第一次见。

    不过，还有一点苏文宣没有说出口，死很容易，俩眼珠子一闭，就完事了，难的是活着，苏小宇在自己身上当了这么多年的好人，苏文宣不甘心，他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

    这种话不能说，说了好像自己多坏似得。

    不过他低估了一点，只要你做过了，就会留下点东西。

    『苏文宣。』杨帆叫了声他名字『你别想糊弄我，谢东的手机里有一通打给外面的电话，当时谢东已经死了，这个电话是谁打的？你别和我说是苏小宇打的，按时间推算，那个时候，苏小宇也下了楼，只有你在上面。』

    苏文宣没出声，一脸，你接着说的样子。

    『你其实有时间拆自己的弹对吗？为了打这通电话你才耽误的。』

    苏文宣笑笑『哟呵，挺聪明的啊，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我当时可真没把握拆俩弹。』

    杨帆啧了声『别和我这装，说说吧，你打给谁的。』

    『您那么厉害，您自己查去啊！』苏文宣抖了抖腿『不挺有能耐的吗？』

    杨帆没说话，俩人就在病房里这么大眼瞪小眼，半晌，苏文宣憋不住了。

    『我给税务局打的。』

    杨帆一愣。

    『苏小宇的公司不干净，我让他们去查查。』

    简明扼要的一句话，杨帆反应了好一会，这事可不大像苏文宣做出来的。

    『你看我干嘛啊？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不然特么的苏小宇早就进局子了。』苏文宣笑笑『他在我身上拉了快三十年的屎，还不许我弄他一下？你放心，苏老头心疼他，查出来在牢里关个三年五年的也就放出来了。』

    话音刚落，颜磊提着仨食品袋进来，都冒着饭香和热气，苏文宣忍不住伸头瞧着，又扯到胸骨和肋骨，疼的蜷在被子里，食欲一下就减了半。

    『还疼啊？』

    颜磊过去摸了摸苏文宣，一脑门子冷汗，他叹了口气，拿起空着的水壶转身出去离开接热水。

    看着颜磊离开的背影，杨帆苦笑一声。

    『你说咱俩刚刚说的，他听没听着啊？』

    『听着就听着呗。』苏文宣挠挠头『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我就是故意想整苏小宇一下，没想瞒着他。』

    杨帆乐了『你倒是挺坦然的。』

    『哪儿来那么多完美的人？我没那么高的素养，打小也没人教给我这些。』

    我没法做到感恩戴德。

    真的。

    还是恨他们，恨他们俩。

    谈话间，颜磊拎着水壶走回来，嘴巴里还念叨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