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吗?
三,痛处
井水敷了几次,痛楚的感觉渐渐平复了下去,只余下一片木木的隐痛。
林表哥大约听他呼吸顺了,是以开口:一般的走路会触到么?
白羡略略组织一下,回答:不会。动作不大,一般不会触到。
后面沉默,过一会儿,他感到伤处被轻轻地触摸,软的手指,以及略硬质的指甲尖,动作很轻嗯,可以说,是极其轻柔地抚过。
确实带着深淤青,是我没注意。
有点自言自语的意味,他答不上,又咬着牙根,遂沉默。
被打的么?这一句却明显是在发问了。
嗯。
答的同时,声音发涩,心头也发涩。
沉默里,仿佛有什么在转变。
然而过了一会儿,背后嗤了一声,打在这里,亏的没被打死。顿了下,又加一句,小子命还挺硬。
唇边不禁弯了一下,带着自嘲和苦涩。他垂下被汗水打湿后变得粘软的眼睫,果然要想从这位林表哥嘴里听到些温言软语的宽慰,是不可能的。
啧,触不得热水,真是麻烦。刚闻得抱怨,转眼便已见到对方绕到他跟前,抬手掀起木盆,哗啦一声将已变得污浊的盆水倾在地上他的鞋被溅湿了一半。
脚尖点点他的鞋子,手指则指了指他的亵裤,两个字说得轻巧,掷地有声:脱了。等到对方举着葫芦瓢回到他跟前,见他还愣着,不禁抬高眉宇,一手叉到腰上,从头到脚扫视了他两遍,潜台词便是你怎的,哪儿有毛病?
这下不仅是手抖,连嘴里都发苦:表,表哥又是木盆踢到他脚边打断他。
鞋脱了踩进去,恁多废话呢?一边说着,一边把提好的井水从井沿边拖过来。
白羡不晓得这一天怎么就能羞耻成这样子,被逼着去脱亵裤的时候,整个指尖抖得跟糠筛一般,头一次举刀杀敌的时候也不曾这样,其结果就是不出所料又听到林表哥不以为然地嗤了一声,连带着朝天翻了个白眼。
打湿的手巾塞到了他手里,他仍在为自己赤身裸于别人面前而羞耻,对方已弯腰便麻利地舀了半瓢子水举到半空,嘴一咧忽的绽出这天他看到对方的第一个笑:有点儿凉,忍着点。见他两眼发直,又提示道:倒了?
不等白羡回答,沁凉沁凉的一股井水便自他头顶倾下,并特意的,只让水流从前面经过,他激灵灵打了个大颤,终于明白对方咧嘴一笑的原因
使点儿劲儿,不洗干净了,不给衣服穿。眸光循着他的手向下掠了掠,未作停留,弯腰又舀起一勺。白羡手忙脚乱,羞愤不已地闭上眼擦着自己身体,没有其它精力来注意,林晚风话里的笑意,以及,威逼的话里,带了点诱哄。
干暖的棉布覆上脸时,白羡心头闪过的是酷刑结束了。
布帛很妥帖地拭过眉头,眼窝,耳朵根等地方同样的仿佛没有注意到他右额上的刺青
他突然发现,林表哥是没有他高的,特别站在有厚度的木盆里,对方其实一直是时不时踮了脚在做事的。下意识的,不自禁的,白羡稍稍低了头,松了腰,好让对方能舒服地够到。
饶是有了前面的铺垫,待棉布落到他腰间时,仍是被他一把紧紧攥住了:表,表哥一开口就结巴了,声音听上去宛如憋了几天不曾如厕一样。林表哥目光在他脸上绕了一圈,一哂,抽了他攥紧的棉布两下:晓得了,只是再帮你将背上擦一下。他理解了对方意思,这才放开手,任由对方将背部湿润的地方一点点沁干,顺便捋了两把头发,转而干脆地塞回他手里:你站一下,我去找衣服。
天井里终于只剩了他一个。他把脸埋到掌心里,好不容易收拢了错乱的情绪,于是,小心地弯腰把下身的水擦干。
秋日的太阳略毒,但赤身站着倒也不觉得如何热。
擦干后,他总觉得这么坦荡荡的浑身不舒服,然手里的布帛又太小,围不起来一整圈,比划了半晌,最后只得用手兜着挡在腰腹间聊以安慰罢了。不用想,待表哥寻了衣服回来,必然又是一脸嘲笑。
这么有的没的想着,发现这回等的有些久,也许,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衣服吧
他无处安放的目光四处游弋了良久,最后定在了方才洗下的污水上。那水顺着微倾的地势已流到了天井另一边,一点点全都汇入凿好的排污道里。一路润湿过的石缝间,苔藓长得尤其旺绿。他目力好,甚至看到开出的白色苔花。想到一句诗,说苔花小如米,也学牡丹开,这么一看,倒也颇有意趣。
嗤,他自己摇头苦笑,若非此时此景,恐是一辈子不会去细究苔藓的长势这种东西罢。
四,琐碎
兴许是常年行兵打仗手握兵械,白羡的手脚也分外修长些,撑在林晚风据说已是大一号的衣服里,仍有些捉襟见肘。亏得鞋袜尺寸到还合适,不然恐怕得赤着脚行走了。
被他耽误了时辰烧中饭,煮米的火头急了,生了许多糍粑。军中吃得也不好,这一路又颠沛流离食不果腹,他站在灶头边闻着米香,心道能便有一碗糍粑,也足够回味良久。
拿着,端出去,饿的话,桌上备着些咸菜和酱瓜,先去吃吧。
他低头,见塞到自己手里的一碗白花花米饭,没有一点杂色,又抬头看林表哥,后者神情浅淡,一门心思持着锅铲,刮下另一碗浅浅的不带糍粑的米饭。他后牙根一紧,不知道该说什么。
愣着干什么?我可还要服侍母亲,你难道要等饭凉了,再跟我一起吃吗?后者弯腰舀了小半瓢滚水浇在贴着锅子的一圈粢饭上,见他还站着,不禁又语带讽刺,我说这位军爷,手脚不能麻利点吗?你上阵杀敌,也是这样的?
他咬紧牙根,憋出句细细的谢,随后依言手脚麻利地端着饭碗往外走。背后传来锅铲用力铲粢饭的声音,带着一缕粢饭粥淡淡的焦香。
用过午饭,林表哥去天井里给他洗衣服去了,白羡坐在外厢,听着刷刷的搓衣板的声音,有点坐立难安,亏的囚衣他在半道上就处理掉了,否则还当多些麻烦。想想,他十几年的人生活到如今,十二岁以前在努力读书认字,十二岁之后在努力练兵打仗,这样在别人家里吃闲饭的日子却从没有过过。他从未这样觉得自己无能,与表哥一比,几乎只能用八个字来形容自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阳光从正对,慢慢爬到了左边门槛儿。表哥终于将他的衣服洗干净至满意,一边甩着水珠一边从他身边经过,晒到外面晾杆上的空处。他从背后看到,对方衣衫上是一道道流下的汗渍,有些甚至,被晒干了又覆了新的上去。
对方晾完衣服,转头来放下撸起的袖管,见他的样子,一哂道:哟,军老爷?
白羡被这样称呼,连忙从凳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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