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铮要死了？

    齐铮要死了。

    她曾经用整个哥舒黎的人生去追逐的男人要死了！

    舒明月无法消化辛元辅带来的消息，辛元辅却和魂不守舍的她一起回了舒家。

    辛元辅其人，无论是三十年前还是三十年后，走到哪里都是很招人眼的。他经营了近二十年的那家投资基金，在欧洲的名气一直不弱。作为海外的华裔，他和舒可钧那身为驻法大使的弟弟舒可予，也有点交情。

    就凭着这点交情，辛元辅毫不客气地提出要带明月去加拿大做一下断臂的全方位检查。

    关于他和明月之间的关系，他说，他们是网友。msn上偶然相遇，“一见如故”的忘年交！这样的解释，即使被郁笼罩的舒明月也忍不住要笑。

    舒可钧是否买账不得而知，最终结果是暗地里敲打了明月几句：辛元辅这个关系，要好好把握。然后很快给她办妥了护照签证。

    她想，老狐狸对她算是十分纵容了。

    在元辅未出现之前，她会多么陶醉于这样的纵容，可元辅出现后带来的一切，她高兴不起来。甚至也想过，就不该给元辅写信，这样或许就可以逃避“哥舒黎”的过往了。

    “那天晚上睡觉前，我许下一个新年的愿望。齐铮到多伦多去过圣诞了，我和他约好，一月三号那天要见面。我买了一件很漂亮的红色呢绒大衣，领子说是狐狸毛的，我着觉得像是兔毛。我要问问他，到底爱不爱我。”

    飞机降落之前，长久沉默的她突然开口说。

    一九七零年的元旦，她许下了愿望。那个一月三号的约会却没能实现，一夕之间，她变成了舒小妹。

    而他们，在哥舒黎消失后依然顺着正常人生的轨迹，走过三十年的历程。齐铮娶了林家女子，有了儿子，孙子。齐家终于成功迈入政坛，彻底显赫起来。

    元辅，变成了一头银发的老人。

    她把自己的小手放在元辅修长平整的手掌上，平平的叠着。面对真实的时间断层，她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做不到坦然。

    感觉到她小手的颤抖，辛元辅把自己另外一只大掌覆了上去，用温热包裹住，说：“不要怕，黎黎，有我在呢。”

    舒明月被他牵着，靠着他给予的勇气，再次踏上温哥华的土地。

    她一直知道，温哥华的秋天是一年中最美丽的季节。城市或许变迁了，可在她的记忆里，只有蓝天白云，酥风扑面，祥和的秋的气息。

    近乡情怯。

    这里是哥舒黎永远沉睡的地方。最爱她的爸爸，也已经过去二十九年。家还是以前那个家，她和元辅、阿狼一起长大的地方，只是一切都不同了。

    夜里，她伏在元辅的怀里，辗转反侧，大汗涔涔。

    元辅一直拍着她的背，长夜里有他喟然的叹息。失去她的三十年，他依靠的是时间的冲洗，慢慢把回忆沉淀下来，平复伤痛。

    可她她记得的，还是那个元旦后的夜晚，安然入睡一觉醒来后，变成新世纪的可怜虫。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不得不接受身份转换的现实，还要在茫然中确认自己已经死去的消息。她引以为傲的事业被颠覆，她唯一的父亲也逝去。

    她爱的齐铮，结婚生子……

    还有他，辛元辅，发誓说在她需要时绝不离开的男人，不在她身边。

    看着怀里不安凝眉的小人，他心里满满的愧疚早已取代之前失而复得的喜悦。过去那个意气风发的哥舒黎，曾几何时会这么的脆弱不堪？

    记忆里她总是张扬地笑着，嚣张地和齐铮比谁长得好看。和阿狼一起练拳脚的时候，她一面抱着他撒娇大喊“元辅元辅，阿狼心好黑，打得我好疼”，可一转眼，她就又像狼崽子一样朝阿狼扑去。

    似乎永远没有谁能打倒她强大的意志。

    阿狼还在的时候，常常和他一起回忆说，一辈子没见过比阿黎更狠的女人。不止狠，也坚强。现在……她也还是坚强的。只是那些不该属于哥舒黎苦，为什么偏偏是她现在虚弱的躯壳在承受？

    他矛盾地想着，她得到舒明月这条命，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见到她还活在世上，虽然换了个体，可毕竟活着，他还可以离她很近很近，有生之年该是莫大的满足。

    转念又想，三十年前她在安睡中离开，伤痛的只是被留下的人，她自己却是没关系的。

    又再想，早知如此，三十年前那个元旦的当夜应该和她一起回她的公寓，和她睡一个屋子，然后和她一起断了呼吸。也许，就会和她在三十年后的今天相遇？

    不对，也许那样的话，她本不会死？他实在不该因为她那晚念着齐铮，就只把她送到公寓门口的。他错了……

    修炼了几十年坚硬的心肠变得愁肠百结，他觉得自己又变成了一个善感的少年。

    “元辅，时差影响吗？吃药吧。”原以为已经睡着的人突然低低地开口，孩童娇软的声音有些暗哑。

    “……好。”黑暗中注视着她紧紧合起的眼和竭力舒展的眉，辛元辅心底一片绵软。无论何时，她总是能轻易发现别人的软弱，表示关心的方式也总是如此特别。

    她还活着，是好事吧？

    翌日早上，辛元辅醒来下楼的时候，舒明月已在饭厅里吃包子稀饭了。沐浴在晨晖下的女童，正用左手拿着食物慢慢咀嚼着，认真的神态如同她以前工作时一样，夜里的惊惶在她脸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不是梦。他倚着红木花架，淡淡地笑。

    想起自己这几天包括昨天夜里的异常表现，舒明月觉得有些不自在。因为齐铮，她乱了心绪。五十八岁的元辅，他的从容远胜当年。在他包容的目光下，她就像一张一览无余的白纸。这种巨大的差距，让她莫名的有点心慌。

    “你在看谁？”她拧眉。现在的外表远远及不上曾经是哥舒黎的自己。一定是因为这张脸的缘故，一定是因为自己有一个小孩子的面孔的缘故。

    元辅笑意深深：“看舒明月。”

    舒明月一拍桌子，上面的碟子勺子同时跳起来，很火大的叫嚷：“都说了不要提这个！我也是有心理压力的！”

    辛元辅慢悠悠地踱到她身边，斜靠着饭桌，轻佻地伸出二手指捻起一只包子咬了一口，这样与年龄严重不符的举止，他做得无比自然。“心理压力？嗯......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个东西？”

    舒明月眉头一跳一跳的：“你学了齐铮的腔调就算了，不要再学我的动作！”谁能解释一下过去明明很温柔的人为什么变得这么厉害，三十年岁月，他是腐烂还是扭曲了？

    “啊，青梅竹马的影响力不就是这样的吗？”说完就看见她气鼓鼓的脸和冒火的眼睛，辛元辅欣然大笑。

    没好气地嗤了一声，舒明月微微勾起唇角，紧绷的情绪在他有意闹腾下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就是辛元辅的温柔和体贴了。

    辛元辅将她细微的表情收入眼底，很纵容地笑着。无论她是故意矫情地粉饰太平，还是想要短暂的逃避，都由她去吧。反正他在旁边一直看着，不会再出什么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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