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若燃的突然出现,让原本打算进去和她们理论一番的麦娘顿时乱了阵脚。看着那张冷冰冰的脸,只得悻悻的退回来,捧着花盆走过去。
经过水若燃身边的时候,麦娘停下来稍微福了福,算是见过了。
“你以为你这样进去和她们对质,就能分个输赢不成?”依旧是冷冷的语气,并不像苏老鸨那般盛气凌人,却让麦娘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
“我……”麦娘抬头看着说话的那个人,她的眼神让她没有勇气长久的直视,“我去给妈妈送花儿。”说完逃也似的疾步走开。
麦娘心里又成了一团乱麻。水若燃的话自然是没有错,若是当时就闯进去,和她们两个吵作一团,事后肯定是两边都讨不了好,让苏老鸨李婆子等人知道了,定是一起罚了了事。
可……这些话,如何让人能咽得下气去?她并没有得罪她们,可为什么她们一定要把话说到这样决绝的地步?
麦娘心里有事,练琴时也心不在焉的样子,几次出错,惹得师傅的目光频频朝这边瞟来。
数次想要平心凝神,可手下却更加不听使唤,错得更是离谱,连倩雪茹雪也朝这边看了。
“清歌。”听到师傅唤她,麦娘忙站起来,不想又碰到了琴架,幸而没有将琴弄到地上,登时脸上更加局促不安。
“你去那边”,师傅指了指墙角,“站一会儿吧。今儿结束以后,你再加练一个时辰。”
只是罚站而已,倩雪悄悄朝茹雪努努嘴,有些失望的样子。
“练完这个曲子,倩雪茹雪就去梅兰阁吧。”师傅的话,令两个女孩子喜上眉梢。因这个曲子还没有完全练熟,又不敢太过得意,只能抿着嘴轻轻的笑。
麦娘小小的身子在墙角微微颤了一下,随即心内释然,原来她们两个恶语中伤她,竟是为了这个原因。
梅兰阁其实是楼里转给那些跟着贵人们来的车夫笑死设的玩乐之处。并无雅间,只是一个大堂,上设舞台,请几个下等姑娘弹琴唱曲,再看些茶水点心。香满楼平日里只接贵客,这些跟班的人虽比平常百姓要阔绰,但和前头比那点赏钱只能说是少之又少了。
楼里的下等姑娘数量较多,除了像倩雪茹雪这样需要练手的小丫头子,下剩就是姿色不佳或是年老色衰不能在前头接客的老姑娘。这些人除了要在梅兰阁唱曲,平日里也有些其他的活计要做,但月钱要较还上不了台面的小丫头子多些,另还有赏钱可拿。
那边师傅看麦娘的背影,默默叹气,这孩子,到底还是过不去心里那个坎。
练完琴天色已近傍晚,倩雪茹雪两个早就准备到梅兰阁要用的新衣服去了。麦娘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不知不觉又到了后面地里。
庄婆子正在刨土,把地里的菊花整个挖出,移栽到瓦盆里,外面再套一个做工美的细瓷花盆。尽管外面战火连绵,但香满楼里一直是歌舞升平,特别是到了这个时节,前来赏菊咏菊的,不管是真风雅还是装风雅,把个香满楼挤得好不热闹。
“庄阿婆,我来帮你吧。”麦娘挽起袖子,下到地里帮着刨土。
“哎呀,我的姑娘诶,这可使不得。你这细皮嫩的,将来可是要弹琴写字的手,这弄坏了可如何是好。”庄婆子看她做这些慌得不行。
“这有什么,以前我在家的时候也常做这些。”麦娘一边说着,一边熟练的用手将成块的泥土碾碎,一点点仔细的将菊花部的泥球与瓦盆壁之间的缝隙填满、压实。待收拾平整了,浇饱水,等过一夜套盆时再在泥土表面撒上五色小石子,不让黄泥外露就好了。
庄婆子看了一会,这丫头虽然年纪小,可干活还是一把好手,也就不拦着她了。装了几盆,看天色差不多到了晚饭时候,“我看你是为你师傅不让你上前头唱曲怄气吧。行了,这些东西我老婆子一个人收辍就好,快些去吃饭吧。”
“我不饿,等弄好再去也不迟。”麦娘头也不抬道,“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到梅兰阁去。”尽管已经知道现实不能改变,但心里依然在期盼的会有奇迹出现。
“这倒是个心比天高的”,庄婆子突然笑起来,麦娘觉得她笑的时候,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和阿婆一样,很慈祥。“只是我们这楼里的姑娘,都是从梅兰阁出道的,好的将来才有机会开堂会。只有水姑娘来的时候年纪大些,人又出挑之前在家时又学过,这才被瞿王爷要了去。你还小呢,先历练几年也是好的。”
“我哪儿都不想去,就想在这儿干活。既然走不了了,那就这样一直到老了,挺好的。”
“这是什么傻话,你这样容貌,就算你愿意在这儿干活,他们可容不下这样白白耗费那么多银子买你!”庄婆子也顾不得手上都是泥土,一把将麦娘拉到跟前,“我说孩子啊,这话以后可别对着别人说去。苏老板听见了可要打死你的,这里最不缺棍下屈死的人。”
麦娘听得打了个寒战,这青楼里逼人的手段,她并不是没有见识过。来的这两三个月里,她就见过王婆子令人将一个不愿接客的女子每日清早都拉到后院当众去衣责打。尽管每次打的都不重,但几番羞辱下,那个女子很快就屈服了。
想起这些,麦娘身后也跟着隐隐作痛。就算她年纪小,别人也不会把一个小孩子闯祸挨打和大人受罚相提并论,但那样的经历她有过一次,可是断然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难道自己将来也必须要走那条路吗?别说什么接客,她连卖笑都不想去。从前在外面的时候唱曲卖艺,她受够那些人猥琐的眼神、放肆的笑容。可是她现在的身份是官妓,她走不了了,就算云水回来用再多的钱也没法带她离开了……
边上挖出来的细土用完,麦娘也不拿铲子,只用两只手发狠的在地下挖土。手上本就因为练多了痛得慌,现在干活更添疼痛。可只有这样拼命的干活,才能让她暂时忘掉那些事,就好像只有手上的疼痛才能抵消掉麦娘心中的苦楚一般。
天色入暮,庄婆子收拾好东西,去厨房领了两人的晚饭,带着麦娘回到自己的小屋。
天已经凉了,双手浸到冷水里,还不至于有冷得刺骨的感觉,可麦娘还是觉得手上有细微的刺痛。借着昏暗的烛光,手上竟布满的细小的伤口。
“这手怎么伤成这样了?你明儿可是要弹琴写字的。”庄婆子把麦娘的手拉到灯下看了看,回身找出一盒膏药来,“乖孩子,把这个拿回去涂上,这伤能好得快一些。”
麦娘摇头推辞了,“不用了。”伤了就伤了吧,反正她现在对写字弹琴也没甚兴趣了,学得好了还要早些被送到梅兰阁去。
“你以为你伤了手,就能一直留在后院做活了吗?”麦娘拿馒头的手,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庄婆子的问话,有些颤抖。
“想当年,我刚来这儿的时候,也比你现在大不了几岁。和你现在的身份一样,是官妓!一辈子都出不去的人啊!”
麦娘瞪大眼睛看着庄婆子,原本以为她是逃难来这里的寡妇,竟没想到她是在这里的老人了。尽管心里充满了疑问,但麦娘没有打断庄婆子的叙述,只是安静的听着。
“那时候和我一起的人,有子烈的,路上就跳了井了,还有的,到了地方被折腾得不成人样,后来也就早早的没了。只有我一个老婆子,孤孤单单的活到现在,都快成老妖了。”
庄婆子就着咸菜咬一口冷掉的馒头:“我这些老话,你这样的小孩子家,是不愿意听的吧。”
“不,不,我愿意听。”麦娘连忙应声道,庄婆子说话的时候,总是能让她想起阿婆。
“好,那我继续讲。我那时候也想,只要笨一点,就可以留在后头,种种花做些活,然后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可是,他们怎么可能放过一个赚钱的机会哟,凡是到了年纪的姑娘,没有一个是能逃得过的。他们的那些手段……唉,我当初就没勇气死,所以一直到现在,都只能一天一天的挨着,如今倒是离死也不远了。”
麦娘听着,想要安慰她,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继续沉默。
“但凡有点姿色的,就算什么也不会,也一定是会被推出去接客的。我们这些人,本就是要被人糟蹋,来赎罪的。既然进了这个门,别的不能选了,那让自己有个好身价,过得好一些,也不为过。”
“你是个聪明孩子,长得又这样好,自然是明白我的意思。万不可学我,只想着平庸便可不引人注意,结果落得个伺候那些不上不下的人,到头来也不落得个好。要说那些别人嘴里说的话,只要你在这儿,总有不如你的人,你挡着她的道,就是得罪她了。若要人不害你,那就只有你先下手为强。”
“先下手为强?庄阿婆,您是要我学水姑娘吗?”照这个意思,只有独占鳌头,才能有出路。
庄婆子笑而不语,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晚了,孩子你回去歇着吧,明早还要干活呢。”
麦娘第二日起来,手上的小伤口全部结了痂,一道道的暗红色反倒比前一日更加触目惊心。庄婆子给的药膏她没有用,倒不是担心药有问题,只是她觉得唯有这手上的痛,才能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
手还是痛,无论是写字还是拨弦,一阵阵钻心的疼痛,让麦娘的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努力忍着不出声,麦娘今天小心的让自己不再出错,师傅似乎也没有特别注意她,连目光都很少到这边来。直到临末了,才开口把麦娘单独留下。
“你跪下,把手伸出来!”这里是不许打手心的,麦娘不明所以的伸出手。刚才练琴,那些已经愈合的小伤口又渗出几点血珠子来,有的地方竟然已经红肿了。
“不让你去梅兰阁,你就这样糟蹋自己吗?你以为把手弄得一辈子都弹不了琴,就可以留在后头不出来了?”
麦娘低头不语,贝齿将嘴唇咬的失了血色。
“我现在不打你,你想明白了再来找我。”师傅把戒尺甩在桌上,负手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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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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