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雨丝交错斜打,窗外矮丛的碗口儿牵牛叶片上,晶莹的雨珠在上头溜溜滚动折出七彩璀璨,小院里头那一二丫头正斜靠在廊子下做女红,手下翻飞目光却不打一眼,面对面只是聊天,透过雨纱远远的望见少女隐在领子下的一弯白皙颈子,叫人垂涎,真是月下美人越看越美。
冒着雨收拾好行装,牵着骆驼一直走向内城的城门官道,在青郁的城墙下送行的一行人已经到了。除去方青,那天在宴桌上用餐的客人都来送行,伊特站在一边,杨中易站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撑着油伞,体态规矩,两人都是寡言之人,只是过来客套几句然后便是互道了珍重。
这边气氛还算正常,那边的就越发的诡异了,黄焕林陪着方虹,身后跟着四名随从,还有一名押刀兜帽的护卫。
白鹤见状顿了一顿,拉着我走过去见礼:“方世兄、黄世弟。”
“白鹤世弟,昨晚……”方虹的目光穿过白鹤落在我身上,面容透出几分赧然,没有继续,而是躬了躬身道:“太大寿时还望世弟给我兄弟二人引见一二呢。”
“哦?方大人也与世兄一起?要是父亲知道了,想必会高兴坏了,到时一定扫榻相迎。”
方虹仿佛很高兴,脸上表情温和些许,他又将头扭向我,满眼歉意:“艾卡小兄弟,昨日失礼了,他日再见,愚兄给你赔罪。”
我愣了一下,怎么这会儿又变成愚兄了,昨晚上还苦大仇深问罪似的盯着我瞪,这时候变成清风公子的样还挺叫人吃不消。
心里这么想着,表情却是诚惶诚恐,连连摆手,口中不住回着:“哪里哪里……”
方虹身上穿了一件棉布青色长衫,可能是身体本身惧凉,又在外面套了件深蓝绣了红边儿的无袖高领夹袄,整个人看上去比昨日神得多,不过面色发白、嘴唇也略微泛乌,见他这样肯定是还有慢疾病傍身,这样的雨天对身体无益。
我拱拱手,朝方虹和黄焕林道:“雨水眼瞧着大了,一会儿便是油伞也遮不住全部,二位还是早些回去呗,本来是送行的佳事,要是着了凉可就不美哩。”白鹤点点头,方虹也不做纠缠,爽快的带着身后的仆从离开。
趁着白鹤送方虹时远行几步,黄焕林凑近跟前神秘兮兮的问:“你那簪子还给他了?”他抬抬头用鼻尖指着白鹤后背,“可别再让那方哥哥拿你说事儿了,险些害死我们。”
看着黄焕林离去的身影,一时之间竟然哭笑不得。
那簪子我是取下了,可还没来得及还给正主,也许他们觉得自己误会了什么,尤其是方虹态度的转变……但是他们误会也不能说是无无据,感情上的事情真的不好说,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其中的回护举动被别人看出点什么也不无可能。
我自己呢是真的还没想清楚,一方面是对陌生事物刺激的渴望,一方面又控制不住心底对未知将来的惧怕。而更重要的就是,我真的不明白自己心意……
不经意间视线又飘到被仆从簇拥的方虹身上了。他低垂着头藏身在伞下,想起他望着白鹤时候,目光满是惆怅的情动。我扯扯嘴角微笑着目送他们归去。
别人如此珍惜如宝,到了自己这里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背负的负担,一人求之不得,另一人不求而得之却不为之所求,悲哉。
到底该何去、何从?
雨,果然还是大了起来,落在青砖屋瓦上激荡起了朦胧烟气,弥漫出淡淡草木清香,微凉,闻入口鼻舒爽得深入肺腑,虽然是清晨,天色却随着青黑雨云逐渐变暗。
骑上骆驼回首望一眼,离开的人不曾回头,可单单看着他离去身影都是含着莫大的不舍,宛如一幅秀美凄婉的水墨画,心里升起淡淡酸涩。
将头转回身边,说道:“咱们走吧。”
.
当天晚上我们出了硫兹,中途没有停歇,赶了夜路。翌日傍晚在一家黑店歇了脚,只是住了一晚,第二天继续赶路。因为没有货物,骆驼脚程还算快,耐又好,接连几天不休息也没半点不适。
我们仿佛是追着雨云前行,几乎走到哪里哪里下雨,身上的油布衣禁不住连日的雨水也光荣的漏水了,好在披在骆驼身上的帆布结实,才保得几身干净的换洗衣物。
因为赶时间并没有进入遒国,白鹤在路线上作了调整,只是绕了一圈,时间上就比等着碟子下来快了一天。
后来又途经庸上、淮宜,顺白马江而上,穿庐江江口,便进入了黄义县。
因为目的地就在眼前,我们反而慢了,一路走走停停,除了自动忽略南人见着驼队时露出的鄙夷,在黄义游玩应该还是个不错的去处。
“我家在弼良城正中,小时候与老大夫一起住。”
“那就先拜访他老人家。”
“恩。”
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小镇,时间仿佛回到了那时候,七八个小后生追在驼队后头唱儿歌丢石子,就像小时候师兄们带着我那样,调皮捣蛋讨人厌。
从行李中掏出糖块挨个发下去,等小孩都跑走了才发现白鹤正举着鹰架站在身后。
叩了门响,过了会儿一个中年男人探出头来,看着我和白鹤满眼睛疑惑:“二位,你们找谁啊?”
“请问大人在院里吗?”
“在是在,不过大人早已关门谢客了。”
掏出老大夫亲笔信函,递过去:“劳烦大哥将这封信交给大人。”
男人看看信再看看我,说:“成,你们在这稍等,我去回禀一声。”
大门被虚掩上,我站在门外,一时间心里变得七上八下,总不得安静。
白鹤按上我的肩膀,“别着急,那位大人在家呢。”
吸了吸鼻子点点头,颇为无奈的想到,自己从小就是被老头手把手调.教出来的,这有点儿像上班后再遇到小学班主任一样,见面了,老师不会说你多么多么有成就,而是喜欢叨唠那些你小时候干过什么糗事,砸过谁家玻璃啊,撩过那家小姑娘的花裙子啊,像这种釜底抽薪的揭短叫人很不好意思。
我正在回想呢,门“吱呀”的从里推开了,男人露着白牙笑道:“原来是小公子啊,失敬失敬,大人正在院里等您请安呢。”
听了这话我呆愣一下,随即心头火辣辣的灼热,抬手将长褂前脸儿别在腰间,跨过门槛疾步走进后院。
一如从前,院子乱糟糟的没人收拾,四处都是晾晒的草药、块,空气中药草特有的苦涩味道简直浓得化不开,可闻惯了又叫人放不下。
“老先生!我回来啦。”
老人扶着拐杖从摇椅上站起,看着我走近,声音带有了颤抖:“阿卡回来了?”
眼泪瞬间冲出来,脚下冲过去,可看见先生的刹那又停下了脚步,再走时已经变成稳健步伐,直到走到跟前才一把握住老大夫的手,双膝跪在地上,嗓子疼得发声不能。
“阿卡起来,起来……”老大夫双眼浑浊,下眼湿红一片,手里握的如同老枝的双手微微颤抖,“起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先生,阿卡不辱使命,我回来给您请安来了。”
“好好好……走,我们进屋说。”
老大夫这时候看向我身后,皱了皱眉头,踌躇着问道:“这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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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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