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总是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比如说哑伯。

    无知告诉我，哑伯并非天生哑巴，而是后天所致，至于原由，除了本人，只怕无人知晓，而不幸地是，哑伯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从何时开始哑了。

    事情陷入胶着状态，除了去西戎，我似乎别无法子明了哑伯的身世。

    但，我不会为了他去西戎，即使两人快要成亲了。

    既然他不是青城皇子本人，那么便无甚大碍，这亲自然可成，更何况阿归十分喜爱他，我找夫郎本身就是为了阿归考虑，只要阿归有个正常的家庭，便是极好的，至少目前我是这般想的。

    要成亲了，哑伯这名字自然不能叫了，况且这并不是他的真名，于是我让他自个儿想个名字。哑伯的意思，按这边风俗，成亲后男方从女姓，于是哑伯成了刘氏，名于归。这名字让我愣神好久，

    而张艳知晓这事，笑我说家里养了两只，不知何时，才会有第三只小乌，被我轰了出去，方才止了笑意。

    于归，于归，之子于归..我想起少时曾有一次从诗经里读过一篇《周南·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看一眼沉静描着花样的哑伯，我开始了解，他并不像无知说的那样，是个没内涵之人。相反，大巧藏于拙，阿归那般灵的小子第一眼看他便喜欢粘上他，我想，这里边不能不说是他本身就是个吸引体。

    哑伯与小八情某些地方相似，却又不全然相似，小八跳脱有时会耍些小明，而哑伯则沉静温顺许多。或许是岁月或某些经历磨掉了他尖锐的棱角，他要比小八谨慎小心许多。

    揉揉额头，合上眼，为什么每次不知自觉得我会拿两人作比较，这，我自己也理解不了。

    ......

    府中小亭，薄纱如烟。

    府中今日小宴，宴请之人自是初来乍到的苏袄和曹欢，两人手中的密旨，我不能视而不见，虽然很不耐烦应付这类事情。

    哑伯再过两天便要与我成亲，苏袄与曹欢到时，府上己经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见此，苏袄眸露惊讶，“府上可是要办喜事了？”

    我没有回答，倒是张艳笑得开心，“将军要娶夫郎了。”然后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脸色稍黯的苏袄，事实上，她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说过苏家公子对我有意。

    苏袄本人来说，确实家世好，样貌好，学识好，人品也好，至今为止，我没有发现他哪样不好，只是我与他不合适，其身世与所处的环境将他教养的与我的人生观世界观相去甚远，而他要的又恰恰是个心灵契合的妻君，这是他为何至今待字闺中的原由，而这些也是我不能给的，所以一直对他的情意视而不见，或者说从没想过，到后来一声招呼远走他乡。

    他温润纯真，从未受过人情世故的污染，加之生活优渥，吃穿不愁，所以遇事才能无欲无求般淡然处之，此种人，我见了很多，亦不大喜呆在这样的人身边，因为他是我的反面，是光明的，看见他，我会想起很多曾经不想想起的黑暗的东西。

    也就张艳嘴贱，总拿他与我来打趣，特别是小八走后，总是希望有人陪在我身边，所以特能闹腾。

    她以为，我一直在为小八守身如玉。

    张艳错了，我只是觉得像她那般风流，全然没有意义，无意义之事，我从没想过要做。

    听人说，曹欢是个冰冷的女人，比我还冷。

    张艳曾告诉我，我虽处事有时无情无义，但总算还有颗人心，但曹欢则是完全无心之人。

    但好像，张艳有些话错了。

    曹欢并不冰冷，至少，第一眼看她，我便知她是喜欢苏袄的，会喜欢上一个人，那便说明，她还不算是无心的。

    “将军，那恭喜了！”曹欢笑呵呵与我道恭喜，貌似是个十分亲和的人。

    微微一笑，“同喜同喜，曹监军，昨日本该亲迎监军大驾，无奈己夜深露重，想来不便打扰。”

    “哪里哪里，刘将军客气了！”

    无知脾气向来不好，很不喜这些客套，话问，“丫头，上次那桂花鱼还有没有，这次小宴可不能少了。”

    张艳自第一次见无知，两人便不对付，这种时候亦忘不了斜眼讥笑，“某人除了吃和玩，人生完全没别的追求啊..”语毕，十分神气的摇摇团扇。

    无知气极，就要回击。

    我扫一眼两人，“好了，今儿个来客，不能安份点吗？”

    苏袄很快回了神气，“未来时便听人道刘将军座下有四大将，依我看却是有六将的，需加上无知神医同这位张小姐了。”两人一个锦衣玉食深居闺中，一个混迹街头四处耍无赖，就算来自同个地儿，却并不知张艳乃屠户张妈之女。

    似拿她与四个无相提并论，张艳这个下人真的翘了尾巴，“错错错，鄙人不过刘府一个下人。”

    曹欢道：“哦，看张小姐衣着打扮不像，倒像家臣。”

    我不解释，任由张艳科打诨，“曹监军一定听说过将军喜欢吃敌人的脑子吧？”

    对方点头，笑意未减。

    “那你一定以为只是谣言吧？”

    对方仍点头，笑意仍旧连连。

    “那你错了，将军确实酷爱人脑，那其中美味，也只有我这下人烹得出来..我跟你说..那人脑得新鲜着吃，先开了头盖骨，不能多一分也不能少一分，多一分人就死了，少一分则没法子取出内颅，然后从上取出一小块，鲜红鲜红的，备上碳火铁板，拿了夹子夹起，放在烧热的铁板上，然后...嗞啦嗞啦的响，成了全白，然后蘸醋吃.特别鲜嫩.我跟你说啊，这吃人脑呢，有个决窍..”

    话未说完，苏袄己是脸色惨白，捂嘴，呕意忍得十分辛苦。

    而曹欢，仍旧笑意不减。

    无知朝我打个眼色。

    会意过来，我打断张艳，“行了，别哈皮了，这会怕是小宴备妥了的，一会可别让客人吃不下饭。”

    张艳所说，曹欢似乎并不为所动。

    但看她与苏袄在席上吃的极少，我了然，对方并没有旁人说得强悍，如此这般便好办了。

    送走二人，天己擦黑，小寺点燃烛燎，府内顿时亮如白昼。无知携着四个无一道回了军营，陈军师对我道，成亲后过了婚期再过去不迟，这般，虽有军务，但还是留了在了府中，曹欢之事交由她打点。

    众人走后，我慢慢沿着石子小路往回走，此时己是初夏，凉风习习。

    张艳跟在我身后，笑嘻嘻地说着适才小宴情景，“将军，不若咱.. ”说着做个喀嚓的动作，“将那姓曹的做掉。”

    瘪她一眼，“张艳，你以为曹欢是那么好对付的？”

    张艳撇嘴，“诶，你说怎么忽然这么个人进来，不是招了无义回来吗？还没到吗？”

    说起无义，我亦有些担忧，从京城到边关，快马加鞭最多一月便可到了，以无义的子，无事不会拖拉,归期己过半月，仍旧不至..定是出了事情。

    两人又说了许多，最后各自回房睡了。

    自哑伯改名后，我便叫他于归。

    这日天气晴好，是个亲迎的好日子，于归住于刘府，于是穿着嫁袍，坐了华车象征地在城中走了一圈，随后便入府拜亲。

    婚礼让无心弄得还算隆重，马车辚辚碾在宽阔的青石板上，隔着缀了流苏的帷帘，凝着端坐马车内的男人，从此以后，这个人便是我的丈夫了。

    拜了长辈，喝了交杯酒，又喝了些酒，当然酒里面无心掺了许多水，并未醉的，事实上，以我的酒量那些倒醉不倒我，本不过五爵，今日特殊便多喝了些，接着由着张丫头等一干将士闹了喜房。

    回房路上碰到苏袄，苏袄一袭月白长袍，脊背挺直，静静立在园中一颗高大缀满花朵的槐树下，微仰头似正赏月，彼时画竹守在一侧。轻灵月光有如薄雾，每到了这个时候的夜晚，园中飘着的槐花香味总带着点迷离和说不清的清寂。

    摇摇头，我一身酒气，本打算先去洗洗，看来，得再等会“苏公子。”率先打招呼。

    “刘小姐，一别三年，没想到再见竟是刘小姐大喜之日，时间仓促，来不及备礼，只挑了些薄礼，不知你是否喜欢。”苏袄淡淡一笑，递了个锦盒给我。

    怔了怔，在边关多年，大伙都比较心，礼节之事，自是不太在意，每天面对着生死考验，对小事自然少了一份经心和在意。

    苏袄的礼物，是收到的第一份的。

    两人聊了些别后生活，到亥时更响，便散了。

    进房时，于归正坐在床边，低垂着头，南窗边上，红烛滴泪。似被推门之声惊醒，对方猛然抬头看了过来，然后似乎意识到今日是大喜之日，脸侧绯红，复又快速低下。

    “还未睡吗？”

    于归点头起身，从一旁的铜盘里绞了帕子给我洗面，正要伸手去接，于归指指一旁椅子，示意我坐下。

    依言坐下，对方一步步走近，目光柔和落在我脸上，我终于有了点成亲的自觉，心上动了动，第一次仔细打量起我这夫郎来。

    无疑，于归是好看的。

    厚重的刘海己经束高，脸庞首次全部露出。

    眼若星辰，眉如远山。鲜红的嫁袍衬得身长玉立，红烛下的身影却不知为何总显得单薄。

    正看着，影落下，脸庞一阵温热，于归帕子己覆了上来，不知为何闻着对方身上的气息，我平静内心慢慢地随着那帕子上的温度荡漾起来，躁动地想要得什么。

    任由对方轻轻擦拭，手却不自觉的搂了上去，我想，我应该能享受一下妻子的权益。

    然，一阵惊愕，我被于归猛地推开。

    两人之间陷入死寂，许久，我才冷下脸来，缓缓问，

    “你不愿意？”

    于归脸色微白，看我一眼撇开头去，此种姿势，表示得很明白，他这是拒绝合房。

    看着对方微白的脸色，轻轻一笑，我明白了。于是不再言语，转身大踏步向外行去，被人拒绝，自是不好受，更何况对方还是我名正言顺的夫郎，不过我从不强求于人，既然如此，便去书房或偏厢睡好了。

    而我那时从未想过去问对方拒绝的原由，也因此生出种种误会。

    阿归适才在桌上笑得欢欣对我道，阿母快些去罢，妖怪伯伯说我不应该缠着你的，你该享受自己的美好时光。

    美好时光么？！

    第 17 章在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