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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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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有人叫她们去吃饭。

    徐晴站起来,路过郑捷捷身边,看到屏幕上满页满页的英文字,先笑了。她俯下身看了几行,钻入眼里的都是深奥费解的英文单词,单个看每个都认识,凑到一起则完全一头雾水。徐晴感慨:“隔行如隔山啊。”

    郑捷捷打字的手没有停下,朝桌上的茶壶努嘴,徐晴会意,起身到一杯茶水,放到她手边,想想又拿起茶杯,直接送到郑捷捷唇边。光落在郑捷捷脸上,在眼皮下投下一块影。

    郑捷捷喝一口水,清一清嗓子后说:“论文是关于德摩斯蒂尼的。”

    “不知。”

    “你应该知道的,古希腊哲学家,便是他最先提出原子的概念。”郑捷捷抿嘴笑,“初中学过的。”

    徐晴在记忆中搜索一下,隐隐约约有个印象,于是无奈的自嘲:“原来真有这回事。可我全还给老师了。”

    两人不咸不淡的说一些无关的话题,嘴角始终带笑。

    待敲完一长段话,郑捷捷终于停下手,转头看徐晴,用手托腮,眼底带着狡黠的光亮:“够了够了吧。真不知道咱们之间演的是哪出戏,咱们之间还有什么可忌讳的……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徐晴默认般一笑,干脆利落的问:“你跟孙文是怎么回事?”

    回答坦坦荡荡:“就像你看到的那样。”

    徐晴像翻书一样翻着自己的记忆:“我记得,他已经结婚。”

    “一年多前就已经离婚了。”

    徐晴蓦然松口气。

    郑捷捷见徐晴如释重负的样子,甚是感动,忍不住抱住她的腰,偷袭般的在她脸上狠狠亲一记。徐晴捂着脸,半天才反应过来,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可是故意板起脸:“你跟西方人学坏了。”

    郑捷捷不理睬这句,径直说:“孙家在英国也有公司,一年前派他过来打点,那时我才知道他已经离婚。”

    “为什么离?”

    “不大清楚,大约是因为感情不和。”

    感情不和?徐晴看向郑捷捷,无声的问。孙闻那样的人物,只要有心,随随便便就可以赢得一大堆女孩子的爱慕。她还记得,他的未婚妻是用怎样爱慕的眼神看他的。

    郑捷捷读懂她的心思,摇摇头叹气:“孙闻哥一直不曾喜欢她。两人结婚,不过是利益驱使罢了。”

    徐晴看着郑捷捷,两人相望无言。只要两个眼神,想说的话顷刻说尽。

    许久徐晴才出声:“他大你十多岁,你父母绝不会同意。”

    “可能是。但我顾不了这么多。”

    “你……”

    想说的话被郑捷捷不容分说的语气打断,“我等他多年,好容易成人,终于有资格跟他并肩站在一起;而他说他站在原地,等我长大……我们走到这一步,实在没有什么退缩的后路。乔治桑怎么说的,与其永远得不到爱情,毋宁得到爱情再失去……我就是这么想的。”

    “可是,我担心……”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对待感情,我比你清楚的多。”

    说到这一步,还有什么可说的。徐晴苦笑,不答。多年前自己的想法还是太幼稚。

    回学校后,徐晴把事情叙述给姜洛生听,他听后不对郑捷捷的行动加以置评,深深看着徐晴,说话的语气跟郑捷捷的一模一样,内容也大同小异:“你自己都理不清感情这线,给她意见岂不是可笑?”

    知道自己理亏,徐晴本想借此说开,为寒假的事情道歉,可被这么一句给刺痛,扬扬头,一句话顶回去:“难道不是旁观者清?”

    干脆自己拖着行李返回寝室,把姜洛生甩在身后。

    姜洛生追上来,在徐晴身边不紧不慢的走。一路上两人均没有说话,一路遇到许多熟人打招呼,两人同时摆出微笑且彬彬有礼的样子,很有分寸的说话,徐晴听到他们在背后说“多漂亮的一对儿”,心里翻上一股要命的苦味——殊不知两人已经貌合神离。

    校园里薄有春意,树枝上缀满绿点儿;风一过,带来泥土的气味。眼看着宿舍在望,徐晴猛地站住,姜洛生没有料到,脚步没有收住,两人几乎撞上。向后小退一步:徐晴垂着眼睛开口:“对不起。”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以为姜洛生在讲反话而诧异的抬头,殊不知看到他眼里悠然深远的神色,一愣,咬咬牙说:“我缺点太多,你我心里都了解得很……你还这么容忍我……老实说,倘若我是你,是绝不能忍受这样不可爱的女孩子太长时间。”

    姜洛生伸手把徐晴的几丝散落的头发挑到她耳后,再笑一笑,笑容毫无芥蒂,“你我认识多长时间?”

    “快六年了。”

    “那你还不知晓我这个人?我一路追你至此,倘若你把这个叫做容忍……”

    “我清楚,我怎么会不清楚,”飞快打断他的话:“可是你知道……”

    猛然顿住不言。

    姜洛生看着她,一点不想知道她下面要说什么,扳过她的肩头,“别说了,回去休息吧。”

    室友们都回来了,各地的美食在寝室的桌子上铺一地,就像聚餐一般热闹,明明只有三个人给徐晴的感觉却像是一屋子都是人。见徐晴回来,室友们都说“来尝尝”,随后见到徐晴一脸的疲惫,就像是大病初愈后的苍白,于是很快止住了话头。

    她们是多好的人。

    徐晴打强神对着热情的室友们招呼,把从英国带回的礼物分散给同学,爬上床就睡。

    晚上接到郑捷捷电话,先问她是否一路顺风,几时到的,然后很快切入正题:“跟姜洛生解释了没有?”

    深深叹气:“就算解释也没用。我跟他芥蒂已生,只有尽力修补。”

    “你啊你啊……”

    “你也未必比我聪明。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一遇到感情问题就成了傻子……”

    “你自己愚,我可不是的。”

    “你呢,我行我素,未见得高明。”

    两人笑呵呵的互相指责,到最后都是一脸泪花,像两个孩子。

    大二的暑假时徐晴留在学校跟着老师作课题,没有回家,她自己也没有动过这个念头;可寒假却不行,就算为着外婆也应当回家。

    春来秋去又是一年。

    回到市内,才发现一切压都没有变化,栋栋高楼依然立在原来的地方,行人依然忙忙碌碌,道路上车来车往,城市的泥土味汽油味融合在一起,依然如故,道路两旁的小店依然卖着各式各样的零食,邻居的教授们依然在每天的下午到院子喝茶谈天……总之,什么都没有变,唯一变的,似乎只有徐晴。

    难怪有人说:你知道这样一种感觉么?当一个人离家很远,再回来时——令他迷惘的往往不是事物的改变,而是它们的一如往昔。

    这次姜洛生再让徐晴去他家吃晚饭时,徐晴没有再拒绝。

    一年里,两人的关系一直似有若无的维系着,平平淡淡,极少出现争执,同时也极少出现真正开心的时候,在一起时话都不多,晚自习室常常有一方搁下笔,出神的看着对方,目光牵绊,问及怎么,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但是在别人眼里,未尝不是和谐的一对。

    徐晴很早就知道姜洛生家境非常好,父亲是银行领导,母亲是建筑师,父母的学识丰富,家教十分开明。这个观念在徐晴见到他们之后有了更深的印象。他们以前听儿子说过女友,也看到她的照片,对这个聪明美丽的女孩颇有好感,绕是如此,见到本人时还是暗暗惊讶了一番,顿时明白儿子为何从初中一直追到大学。

    见面一番客套问候之后,各自坐下。

    徐晴则是前所未有的拘束,生怕那句说的不得体,每开口前都考虑三秒钟。姜洛生哭笑不得,事前已经再三叮嘱她不要担心,可她还是这么拘谨。这次拜访的含义实在是不言自明。姜洛生的父母见状了然的互看一眼,只说让姜洛生带她到书房呆一呆。

    书房外的阳台上置放着许多钵花,大多数徐晴都不认识。姜洛生指着一盆盆花介绍,米兰,栀子花,君子兰等等,那一大钵栀子花开的尤其好,香气溢满整个书房。徐晴蹲在花边,诧异的问:“你父母那么忙,还有时间种花么?”

    姜洛生顺手拿着放在地上的长剪拿起来,边将几只干枯的茉莉枝剪下来,边悠闲的说,“多漂亮,不是?费点心也是值得的。”

    “这倒是。那你父母一定非常细心。”

    “是啊。工作质决定的。”

    回到客厅吃饭,电视里正放着新闻。几分钟内,居然没有听到一个让人觉得愉快些的新闻。不是天灾就是人祸,就算天灾大部分也是人祸所致。

    姜洛生的父亲姜长源对国内外新闻很关注,每一条都很留心,看问题也准确深远,对新闻作出的评论很有远见。徐晴在一旁听着,觉得颇受启发。

    正说到国际形势时,徐晴忽然听到新闻里提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惊讶之下,刷的回头,筷子也来不及放下,夹着的菜一下子落到碗里。紧接着就是关于这次调任的一些说明和专家的分析。

    “怎么了?”

    姜洛生推一推徐晴,徐晴惊魂未定的转身,意料外的发觉一桌子人都惊讶的看着自己,蓦然意识到失态,于是脸刷一下绯红。

    “没事。看到新闻有些奇怪而已。”

    几个人不再问,姜长源也的注意力也被吸引到新闻中,也是很惊奇费解的样子,“怎么事先一点消息也没有?这次任命到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太意外了。”

    姜洛生眼睛扫过屏幕,笑着点头:“新上任的部长倒是相当年轻。不过看起来总有些眼熟。”

    姜长源瞪一眼儿子:“当然眼熟。以前省里的新闻你从来没有看过么?既年轻又有为,确实做了不少实事。”

    “不,我不是说的这个……”

    徐晴埋头吃饭,难怪郑捷捷许久也没有给她来信了,或许正在忙家里的事吧。

    晚上姜洛生送徐晴回家时,提到这件事,笑着问了句“怎么刚才那么吃惊”,徐晴也没存心瞒他,将原委说了。姜洛生听罢先吓一跳,然后气息很快恢复,感慨远大于惊奇,连说了好几个“郑捷捷实在难得。”

    “不怪我瞒你许久?”

    “怪什么?怪你么?”姜洛生笑着摇头,“她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我不需要知道那么多;再说,朋友就是朋友,无干身世家境的。”

    徐晴挽住他一只胳膊,整个人靠上去。姜洛生身上始终有一种清淡且独特的味道,闻起来清爽干净,有点像温暖阳光的味道。尤其是在寂静的晚上,那种气息更明显。

    良久开口:“看完外婆,我就先回学校了。”

    “好。”

    “你不怪我?”

    “怎么会,我家毕竟是我家,你觉得拘束,也是难免。”

    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徐晴复言,“不知道为什么,起初我害怕回家里去,害怕一开门就见到一片空寂……不过现在不一样,我却盼望回去。一年多来,外婆竟从不曾入梦。我其实并不贪心,哪怕能做一个梦也好……”

    “那也说明她走时非常安心。”

    “有时觉得,和外婆相依为命的日子好像是上一世的,一切恍如隔世般……倘若能够再活一次……”

    姜洛生口一阵发凉,他到徐晴的手,纳入手心,塞到自己外衣兜里。

    “你我都是学理的,都应该知道,时光怎能从来。还是现在的时间最要紧。”

    大三下学期的课程格外多,许多人开始准备考研或者出国,见到系里的同学忙碌筹备的样子,徐晴感到一片茫然。她的成绩直升研究生一定没有问题,可有老师同学纷纷劝她出国念书,说在国内太可惜。

    问姜洛生如何办,他淡淡笑着说“随便你决定”,徐晴感觉气馁,赌气说:“建筑系学制五年,你还暂时不必担心。到时候轮到你,难道也是这样没主意。”

    姜洛生目光深邃,却不言。

    于是不欢而散。

    把抱怨递给郑捷捷,得到的答复只有几行字“你这个笨蛋。他怕你离开,又怕耽误你前途,让你心有不甘,所以不敢轻易发表意见。”

    徐晴大悟。短时间内不再提这个问题。姜洛生也跟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一个不问,一个不说。

    郑捷捷训斥她说:我从不知道你这样会做戏的,明明吃着苦果子偏偏还笑。有什么事摊到桌面上说岂不是利索得多?

    徐晴反问:当时你我何尝不是如此呢。

    徐晴自不知道郑捷捷在屏幕那边愣神许久,反正她看到的是郑捷捷痛心疾首的说:今非昔比,今非昔比啊。

    能有什么不一样。徐晴默笑:你跟他如何?

    幸福。

    徐晴叹口气。她想:什么是幸福?

    半期后,苏海招徐晴至自己诺大的实验室,用从未有过的郑重语气说,“我接下一个科研课题,做数学理论方面的修补和研究,你要不要参加?我敢说,这个机会非常难得,对你帮助极其大,就算是十年,我们也未必能遇上一次。”

    帮苏海做课题也不是一次两次,从未见过他态度么认真的。徐晴惊讶,没有立刻答话,思考半天后说:“教授,是什么?我的能力未必……”

    “是什么,你倒时就知道,你的能力可能是差点,但是我看重的,主要是你的逻辑思维的能力,你知道,念书多的专业人才要多少有多少,有时候,思维方法的重要远远超过技术方面的难点,”苏海点点头,双眼发亮,“你需要花大量时间在这个课题上,需要随传随到,而且,持续的时间也不会太短。”

    “啊?”

    “但是,这是非常保密的课题,任何资料都不许带出实验室,对任何人也不能多说一字半语。你还需要签几份协议,”苏海指了指桌上的一沓看起来非常夸张的文件,保证说:“不过我敢说,你一定不会后悔。”

    你和姜洛生之间的关系需要大量时间修补,徐晴告诉自己;可那时她脑子短路,诡异的点点头:“好。谢谢教授,我一定尽力而为,不让您失望。”

    后来她才知道这是怎么样的课题,而苏海为了让她参加研究队伍,对上级做下了怎么样的保证。

    徐晴头一次知道学校的地下有那样大的一个实验室。她进入实验室那天起,就察觉到这个课题的机密程度可能比她想象的还要高级,每个房间都是用隔音玻璃挡开,来往大都是计算机,物理,数学方面的专家,做最基本工作的起码都是研究生,全部人员,只有她一个本科生。

    徐晴跟着其它几位师兄师姐分在实验室尽头的一个房间,屋子里到处都是文件,尤其引人注意的,是屋子中央放着的一台许多电脑组成的超级电脑,体积庞大,占据三分之一个房间。

    忙忙碌碌的干了一个星期,一屋子人依然是一头雾水。谁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都是各个屋子送出来的需要核对计算的东西,五花八门,看似没有任何规律可循。

    几位师兄师姐大为兴奋,私下说:“莫不是中国的曼哈顿计划?”

    这话让几位教授听到,给严厉的呵斥住。不过大家似乎更高兴了。

    徐晴的理论知识比较比不上博士硕士,干的辛苦之极,好在屋子人多又团结,有空就指点徐晴。因为太忙,跟姜洛生的见面次数越来越少,一周都不碰面也是常有的。就连最近的碰面也是偶遇,不论在路上还是在图书馆,无一例外,都是匆匆打个招呼,歉疚的一笑就离开。

    参加课题组半月后,姜洛生在图书馆遇到徐晴,她正从架子抽下一本既厚且重的书,站在原地翻开来看,手指翻动的飞快,丝毫没有发现男友就站在离她不足一米的地方。

    仰头看看书架,姜洛生脸一下子了,问她:“你在看博士的课程?”

    徐晴吓一跳,把目光从书页上拾起来,因为看书看的太专心,抬头时神情恍惚,乱乱的公式在眼前飞舞,好半天徐晴才看到面前站的人,嘴角罕见的没有带笑,眼睛深得吓人。

    “啊,是。不得不看。”

    “听说你最近没有回寝室睡觉?”

    徐晴点头。寝室每晚都要熄灯,徐晴干脆住到研究生宿舍,通宵的看书,抓紧时间补充知识。她不能叫苏海失望。

    姜洛生抓住她的胳膊,试图把她向外带,“看你都累成什么样子……你每天都这样带着熊猫眼到处跑么?”

    正是五月,天气渐热,徐晴穿的单薄,加上瘦,衣服看起来空荡荡的,头发披在肩头,再普通不过,全身上下没有任何的装饰。不过就是这样随便的样子,看起来别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潇散而适宜,照样有不错的回头率。

    “没事。我觉得挺好。”

    徐晴费力的退缩了一步,可惜姜洛生力气很大,她挣脱不得,只得低声哀求,“等我拿上书,我要把书借出去。”

    放开手,姜洛生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徐晴再取下两本书,塞到书包后,看着姜洛生的眼睛说:“可以了。走吧。”

    沉默的走出图书馆,转到图书馆后略为清静的角落,姜洛生再也忍不住,以从未有过的严厉态度质问徐晴:“你到底在做什么?”

    “一个课题。”

    “什么课题需要这么拼命?”

    徐晴摇摇头。就算她能说,她也确实不知道。

    姜洛生盯着徐晴,几欲发火,徐晴起初低头站在原地,后来仰起头,盈盈一笑,歪着头看着姜洛生手里包装美的建筑书,故作轻松的问他:“你最近在忙什么?”

    没有直接回答。姜洛生脸上的表情相当古怪,眼神带着怒气,嘴角却挂着一个不由衷的苦笑。徐晴拿不准他在想什么,木楞楞的再问了一遍。

    “学长。”

    两人依然沉默看着对方的眼睛,这声音对他们来说似乎没有效用。

    “学长。”

    清脆的女声再叫了一次后,徐晴首先转过头去。一个从不认识的漂亮女生正对着他们甜丝丝的笑着,“学姐,你也在这里。”

    “嗯……你好。”

    姜洛生此时瞄徐晴一眼,脸上不悦的表情略收敛了些,再对着来人和颜悦色的招呼。

    女生继续微笑:“学长,我是出来叫你的。方教授有事找你,说是为了比赛的事情。”

    “好。”简短的回答一句,目光依然停留在徐晴身上。

    徐晴问他:“什么比赛?”

    未等姜洛生回到,女生大惊小怪的笑了:“学姐,你没有听说?传得沸沸扬扬的在咱们学校举办的大学生建筑设计大赛啊。学长是参赛选手之一啊。”

    完全没有料到,徐晴霎那间呆若木**。好容易攒出一点力气想说两句恭喜兼道歉的话,可话到嘴边时姜洛生叹口气,首先说:“既然有事,那我先走。晚上再联系你。”

    “嗯。”

    等他们走出去许久徐晴才想起晚上自己完全没有空。一进实验室就必须关掉手机,然后忙深夜,凌晨也是常事。

    心神不宁的走近实验室,只见到实验室的师兄们围在自己的桌前,看着她的笔记本。自从把笔记本放在实验室后徐晴就没有再带出去,电脑里也没有什么私人的东西,平时大家的电脑都是混用一气,她也不在意。等走近一看,屏幕上的画面非常眼熟,想半天才忆起,他们翻看的笔记本里存的她在英国时跟郑捷捷拍下的照片。

    想来看的十分入迷,直到徐晴冷不防叫一声“你们看什么”众人才回神过来。

    师兄们十分殷勤,纷纷让座,嘴上也不停的问“那位美女是谁”“可否介绍”之类的话,徐晴给盘问的头大,故此只得说:“是我高中同学。”

    场面一下子混乱,好在此时,推门进来了几人。

    大部分人徐晴都认识,除了苏海外其余都是各个方面的专家学者;只有走在中间那位帅气挺拔,风度翩翩,一身深色系西装的年轻人大家都没有见过。不过从专家们的恭敬态度和让整个实验室的学生们站起来鼓掌欢迎来看,此人来头实在吓人。随后的介绍中,大家得知他叫郑子默,剑桥毕业,身份是投资方的代表,是该课题最高级别的负责人之一。

    后来徐晴知道,他一出现,就让实验室为数不多的年轻女纷纷心折。

    准确的说,他是个温文有礼而聪明剔透的人,对待实验室这些尚在读书的学生准确的表达合适的谢意和鼓励,一个个的问名字,握手,听得大家热血沸腾。

    不知为什么,徐晴觉得他有些面熟,感觉随和而亲切,但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徐晴有一度非常怀疑他对自己格外关注,但表明上看起来完全不显山露水。

    难道是因为自己太小的缘故?徐晴有些紧张。

    握手时郑子默笑容真挚,完全瞧不住是在办公事,完全瞧不出异样。徐晴松口气,坦荡荡的跟他握手。

    苏海在一旁介绍:“这是徐晴。实验室最小的研究人员。”

    郑子默笑着看徐晴,把手伸出来。

    “奥赛金牌得主?”

    “您好。”

    徐晴抿嘴笑笑,他的手宽大有力。不知为何,徐晴对他很有好感。

    待郑子默走后,实验室像炸开锅,纷纷议论来人,连最挑剔的男生都承认他确实风度翩翩,气宇轩昂。好事者开始猜测他的岁数,有猜二十八的,有猜二十五的,说来说去也没有一个确切答案。共同结论就是这个人太年轻,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能成为这样一个高度保密任务的负责人。

    徐晴没有随大流猜测,她想,和姜洛生的关系大约无药可救了;她非常清楚怎么会走到绝望的境地,两人明明都没有做错,但是,就算再给她一次机会,可能一切依然会故伎重演。

    还能怎么办呢?

    她苦笑,一脸平静作电脑。然后在纸上写公式,演算,不消片刻,桌上再次堆满白纸。

    最后的警钟在几星期后的某个下午来到,徐晴肩上搭着一个书包从数学系大楼走出来,被一个女生很有礼貌的叫住,说要跟她谈话,保证不会耽误更多时间。

    “怎么?”徐晴看时间,她着急赶去实验室。

    “学姐你不认识我?”女生笑,“前不久才见过的。”

    “一提,真有些印象了。不过你到底有什么事?”

    女生顿一顿,说:“你把学长让出来,好么?”

    “学长?什么学长?”

    “姜学长。”

    徐晴活像给人在面孔上敲了一记,只觉得眼睛鼻子脸无一不疼,眼前聚集了无数金星乱飞,一个声音在心底说“想不到这么快”。沉住气,徐晴冷冷的讲了句“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如果是姜洛生的意思,让他自己跟我讲。”说完轻轻向后退了一步。

    在那名女生看来,徐晴丝毫不动声色,一丝愤怒也没有,眼神里写满的只是疲累。女生心怯,鼓足勇气,吸吸气说:“你是学长的女友,一点也不多照顾他。为了作品的事,学长们都累坏了,连吃饭洗衣服都没有时间。别人的女友都是陪在身边,无微不至的照顾……”

    徐晴觉得嗓子疼。许久她问:“还有么?”

    女生摇摇头。她奇怪,徐晴听到这番话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那好,我走了。”

    拐一个弯后,徐晴给姜洛生挂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女生,说姜洛生现在不在,有事告诉她就可以了。徐晴心灰意冷摁掉手机,进入地下实验室。

    进实验室后徐晴被冷气一激,混沌的脑子清醒不少;师兄师姐们也是刚到,正在套上白衣,徐晴换好衣服,坐到固定的位子上,打开电脑进行演算。这个算法是徐晴前两个星期前自己灵感一现设计琢磨出来,因为只是她一个人的想法,她想等自己验证算法是否完全正确,测定结果的误差范围再说出来。如果成功,将大大减少课题中的工作量。

    很快徐晴进入状态。她调出运行程序计算,晶显示屏幕上很快出现复杂的曲面,曲面不停旋转变换,好像在做轻盈而诡秘的舞蹈;很快曲面衰减成二维平面上的曲线,运动也缓慢下来,几分钟后,它停留在一个固定的状态上。

    徐晴泪盈于眶,她成功了。

    一个声音在徐晴身后响起:“这是什么,看来很有趣。”

    以为是实验室的学长问话,徐晴不做深想,连目光也没有抬一下,她一边动手改变参数,一边说:“学长,知道缝纫机的故事么?”

    “是什么,说来听听。”

    徐晴目光不移的看着屏幕,图像又开始变换。

    “是物理当中的一个老故事。最初发明缝纫机的人总是失败,因为他们总是试图模范手工缝纫的动作:把针尖推进织物,一线从针头的尾部的针眼穿过去。终于有一天,有人想到,把针眼在针尖上,用两线代替一线,很容易的,他们获得了成功。这个方法完全背离了常识,但是行之有效。”

    “确实有趣。听起来是思维的突破导致新技术的发明……这个故事跟你正在作的有什么联系?”

    声音似乎不像是认识的人的。但徐晴情绪激动,也不做深想,干脆说下去。

    “我分析了一下以前我们所计算的方程,发现一个规律……”徐晴调出一个文件夹,指着屏幕,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身后已经围了一大群人,“我起初想减少大家的工作量,设想了一个算法……最后从缝纫机的故事得到启示。其实很简单,如果你要设计缝纫机,不知道针眼应当开在什么地方,需要几线同时工作,那么你怎么样?”

    “穷举?然后总会找到一处适合的。”

    “是,”徐晴点点头,转头对说话人一笑,正想说“原理就是这样,学长”,话尚在喉咙里没说完,声音忽然断了,嘴角的笑也因为看到身后的一干人等凝固住了。

    跟她说话的居然是郑子默。

    不论何时,徐晴都不善处理万众瞩目般的注释,郑子默身边身后聚着起码十人以上的人,每个人的眼睛都像探照灯一样闪闪发亮,盯着徐晴喝她身后的电脑。徐晴惊得脸煞白,然后又变的绯红,人“刷”的从椅子上弹起来,讷讷叫了几个认识的教师的名字,便垂首一声不吭的立在那里。

    郑子默笑着摇摇头,伸手拍拍她的肩,把她摁回椅子上,扭头看看身边的教授们,说了句“怎么样?可行么?”

    一行人纷纷点头,欣喜非常,含笑望着徐晴。苏海在人群中,笑眯眯的对徐晴眨眼,做了一个竖大拇指的动作。

    沉思片刻,郑子默针对的做个结论,“数学思维的重要可见一斑。”说罢,目光移动到徐晴身上停留片刻,再看到她的笔记本上,“恐怕我得带走你的笔记本,这些资料对研究来说相当重要。不过放心,明天让人送回来。”

    “好的。”

    立刻有人拿走徐晴的笔记本。教授们纷纷对徐晴说一通赞美和鼓励的话。郑子默反复打量徐晴数次,他眸色似墨,泛着细碎的波纹,目光含蓄,除却赞许,还有别的东西。

    末了吩咐:“你到会议室来一趟。”

    纳闷跟郑子默走进坐落在实验室另一个角落的会议室,徐晴忽然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她不是不诧异的。她知道自己的发现有一定的重要,但为什么让教授们都如此兴奋?

    冷气开的太足,加上会议室的基调是冰淇淋般的白色和黄色,徐晴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郑子默让徐晴随意找个位子坐下,亲自斟一杯茶递到徐晴到她手里。

    狐疑的看着水杯,徐晴没敢动它,目光也不敢看坐在主席位子上的郑子默,悄悄的转向墙外。实验室的墙壁都是特殊的玻璃制成的,隔音效果其佳,里面可以看到外面,外面完全看不到里面。外面的状况看起来很复杂,许多人在长长的走廊里跑动,拿着文件光盘在每个房间里进进出出。

    似乎不一样啊,平时的实验室非常平静。

    “谢谢你的发现,至少让这个课题提前几年完成。”

    “……”徐晴扭头看着郑子默,张口结舌,许久才蹦出一个字:“哦。”

    郑子默笑了一笑,从抽屉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徐晴,示意徐晴打开看;在徐晴阅读条款时,他徐徐开口:“课题的内容是什么,你是不是猜到了几分?”

    “可能吧。”

    “我本人是完全相信你的,可是,国家的保密措施限制,”郑子默指指文件,“你的发现很长一段时间也不能公诸于众,所以……”

    “本来就当如此的,”徐晴毫不犹豫的提笔,签上名字。

    收好文件,郑子默居然笑容款款的跟徐晴聊起天来,且什么都谈,家庭情况,喜欢什么娱乐活动,对数学物理的看法,喜欢谁的作品,内容相当宽泛。徐晴看着墙上挂钟滴滴答答的走,几乎想反问他“你难道不是很忙么”,可是他一幅全然忘记时间的样子,连目光本没有像有挂钟的那个方向上多扫一眼。

    徐晴诧异于他在科学方面的素养和丰富的知识,于是问他什么专业毕业的。郑子默扬起两道浓眉一笑,“我得过的数学物理两个硕士学位。”

    早已见怪不怪,“可你还那么年轻。”

    “年轻么?我马上就到三十。”

    才三十?

    郑子默曲着手指,轻轻敲一下桌面:“想什么?”

    徐晴坦诚以告:“感慨人和人的不一样。有些人虽然活到三十岁,但幼稚的跟没有活过一样,有些人三十岁就像活了一辈子。”

    “那我是哪一种?”

    “自然是后一种。”

    郑子默愉快的大笑,嘴角带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徐晴看着他,一瞬间神情恍惚,头一次见到这样英俊的男子放声大笑,笑容让他浑身上下的气质立刻发生变化,前一刻还是冷静平和的希腊雕像,后一刻却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光是气质,大笑时连容貌也有所改变,眼睛的锋芒消失殆尽,真正是荣光焕发。

    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徐晴匆匆转过头去。郑子默笑够后说:“听说过雷巴柯夫关于时间的表述么?”

    “没有。”

    “他说,时间是个常数,但是对勤奋者来说,是个变数。用“分”来计算时间的人,比用时来计算时间的,时间多出去五十九倍。我就是这么做的。”

    “用数学语言来描述时间,很独特呢。”

    郑子默忽又笑了,“我倒是想知道,你到我这个岁数时会成为什么样子呢。”

    这话说的几近轻佻,徐晴听得一愣,心狂跳起来,打量郑子默他却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或许是自己多心,默一默后徐晴笑言:“又不是在演蝴蝶梦——”

    “我倒希望是的。”

    第 10 章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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