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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万子杰这四个字,让她听的好遥远,从远古的时空隧道,传入现实。侯婷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出路,只是,他真的说出口时,她找不到勇气相信,虽然心里激动万千。
“走?我们能去哪儿呢?”
“去海南,那儿环境不错,你应该会喜欢。”
“海南……”侯婷从他怀里挣扎着半卧起身,她用食指点着万子杰的脑门儿,打趣的说:“年纪不小,还这么天、真……去那么远,小旭怎么办?我父母怎么办?爷爷怎么办?”
…………“那你想怎么着?”万子杰皱起眉头问她,把她问得哑口无言。万子杰又点上一烟,侯婷躲开他的怀抱,跪在一旁坐着。
酒店的房里没有钟表的滴答声,此时,安静的很彻底。烟圈层层叠起,在眼前缭绕。
海南……
想起了那日方可的那些话,侯婷突然开口问:“离婚真是因为我么?”万子杰看着她,掐了烟蒂,眼里温柔起来。侯婷说:“我和方可又见面了,她还说了好多话。”
“方可?……什么时候?”
“前些天,有段日子了。”
万子杰下床倒了一杯水递给她,侯婷接过来放在一旁:“我不渴。”
“她都跟你说什么了?”万子杰想了一会儿,才问。
“有几句我没听懂,好像是…反正大致意思像是在夸你。”
“夸我?呵呵……”万子杰上床把她重新抱在怀里,吻着她干裂的嘴唇,一边问:“我的好你不知道么,还要别人来夸我……”
侯婷拿出他钻进自己睡袍里的手,笃定的说:“她爱你,肯定是!”
“我们只是朋友。”
侯婷不依不饶:“她说你像小孩子……”她回忆起方可当时说这话的语气就像和他很亲昵很了解他一样。
万子杰的手滑到她平坦的小腹,“是么,那她是在暗示我跟你很配。”
“不是不是,她不是这样说的……唔唔嗯……她……唔………”轻轻的娇喘从嘴角流露,他的手伸进侯婷刚刚才套上的内裤,食指和中指恶意挑 逗着花蕊中心有潮水涌出的口。侯婷的嘴被情 欲中的男子索去自由,她无从招架于这样的□,也无法抗拒他的霸道并温柔。想起以前自己对他的步步引诱,那个时候,他的退让,可能不是因为自己不够吸引,那,又是为什么呢?方可说他保护一个人会不择手段,侯婷自己真的不敢死心塌地的去想这句话到底是什么内涵。
云歇雨停所有平息之后,两颗心的跳速慢慢减缓,不同之处是,一颗跳得更为坚定,一颗却跳得愈加迟疑。
这几日子在学校,安然发现侯婷的心情大大好转,笑容比平时多很多,只是偶尔还是会安安静静的走神儿。侯婷的思维,思绪像是一个新手织的毛衣,松一针紧一针的没有什么规律感。
最近在校园里,教学楼里,经常会碰到万旭,侯婷发现他的眼神里突然没了前些天的深沉忧郁,脸上又洋溢出以往的那种桀骜不驯、叛逆嫉俗。看见她时,态度也转好不少,偶尔还会笑,会开玩笑,会如常的挤兑她,揶揄她,有时也来侯婷的班里找她吃午饭。这种种都让侯婷惊奇不已,突然的转变牵动着她每一缕神经频繁的揣测,他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还是发现了什么?
大课间,万子杰来电话,嘱咐她中午好好吃饭,多吃有营养的。对于食物这个东西,侯婷总不怎么上心,鱼不进,食量又小。但是万子杰的电话,在她眼里,就是一道美餐。怕碰到他的同事和自己的同学,侯婷三番两次拒绝他到学校来找自己的提议,周末也是,要念高三了,父母看自己看得很紧,一个礼拜,他们见面一两次算是多的。有几次万子杰真的火了,大半夜的打电话把侯婷吵醒,要她下楼。侯婷不依,他就说上来接她……
每次,逼的侯婷只能用这句话搪塞他,“姑父,您一个长辈可不可以体谅一下晚辈们的辛苦,高中生有八九样儿科目要学,很、累……”
“学习不能只靠书本,‘课外知识’也得丰富一下。”
侯婷在这句话之后惊呆了,万子杰有生以来的幽默真不多。
万子杰也有小心眼的时候,有次晚上打电话过来突然问起驴百年前有个男孩儿把她给亲了那件事儿,侯婷不想提这事儿,总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李程昊的心态,含含糊糊的应对万子杰的追问,可是,语气越含糊不清,对方就越不满,侯婷那次来那个了,情绪烦躁颇为不稳定,她对着手机里说了句狠话:“喂!你跟他比什么呀,年龄?……”
那头的电话挂得很快,侯婷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口误,其实她是想说李程昊那样青色的少年早已无法让她动心。
来着那个又痛经,上体育课真是遭罪。那天,侯婷在场上昏倒了。急忙跑过来把她抱到校医室的人是万旭,当时,他正在场打篮球。
侯婷捂着肚子,搀着安然的胳膊从校医室出来,万旭过来问怎么了,她们面面相觑,尤其是安然,尴尬之色顿生脸侧。万旭火速了然一切,中午跑到超市买个一次暖宝宝回来,扔到侯婷手里,说:“我媳……那个,我女朋友说她就用这个……”
周五,李程昊来短信约侯婷周六出来,侯婷沉思了半天,才组织语言回绝了他,这个回绝,不仅仅是一次约会。前些天他总是打电话过来,侯婷不知道怎么和他说,每次都挂了,她觉得他应该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其实,很好很不错的一个男生,只是,在侯婷的眼里,这样的男孩,交往的对象应该是像安然那样真真正正纯洁无暇的女生。
周末,不是酒店。万子杰这次又把她带到了他们以前去过的那栋房子,姑姑出国,这里又没人住了。进门,侯婷问:“这房子你不是给姑姑了么?”
“是给她了,后来又回到我手里了。”
“怎么回事呀?”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万子杰刮着她的鼻子,侯婷撇嘴躲开,“那姑姑想回来的时候住哪儿?”
“你那新姑父可是个大富豪,你姑还能露宿街头?”
侯婷接过他脱下来的西服,挂在衣架上。万子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一瓶牛出来,侯婷不想喝,就没走过去。万子杰坐在沙发上点上一烟,说:“里的营养牛里差不多全有了。”
侯婷弯起嘴角立定许久,走过去蹲在他腿前,慢慢把他手里烟抽出来按灭在烟缸里,然后,起身坐到他腿上。万子杰把她扶稳,要伸手解领带,侯婷挡住他的手说:“我来。”领带被有些笨拙的小手费力解开,对准那微薄紧抿的两片唇,侯婷俯头轻轻蹭上去,舌尖舔弄着唇缝,藕臂勾上他的脖子。万子杰经不起这蜻蜓点水式的主动,打横将她抱起,走进卧室……
……
侯婷仰面躺在床上,浏览着这所陌生又熟悉的房子。浴室哗哗的流水声,万子杰在洗澡。她伸手索着床头的钟,才下午四点,还不到晚饭时候就饿了。桌上还有个没用过的记事小本,侯婷拿过笔来,在小本子上无聊的画画写写,最后,写出了她只说过一次的那三个字。
万子杰出来,擦着头发问她:“歇够了吗?”
“没有,”侯婷垂下手臂,摆出要死的姿态,“浑身酸疼,好累,没力气不想动……”
“那也得去洗!”万子杰过来要抱她,手机这时候响了,他从兜里找出来接听。
“喂?…嗯方可……你签也行……小刘的章盖一个其它不用……专访……什么时候……你安排………嗯……有…………”
又是方可!
万子杰挂上电话走到床边,侯婷坐起来,盯着他看,万子杰猜到她正想什么,运一口气,轻轻陈述着:“是公事儿。”
侯婷拉他坐下,把刚才的小本子举到他眼前,指着上面“我爱你”三个字,冷声冷调的开口:“读一遍。”
………
57
回到家,父母质问侯婷的去向,她借口下午学校有补课。推开自己的房门,屋里的摆设比她走前要干净许多,只是,所有的东西都像是换了一个位置摆放一样,她看哪儿都觉得陌生。母亲又趁自己不在的时候搜查房间了,一定是!自从抽烟被发现之后,这里每周都要经历一次全方位的大扫荡。侯婷锁上门,急急忙忙蹲下身,翻找出箱子最底层的一本相册出来。里面有两千多块钱,全部都是他原来给的,侯婷没舍得花过一分一毛。还好母亲没发现,不然她真不好解释它们的来历。
晚饭过后,侯婷被叫到父母的卧室。父亲的写字台前,她乖乖的背手立着,这次,除了学业上的说教以外,侯启林还谈到了感情问题。她的心随着父亲的第一句话提升,又随着第二句话落下。父亲说:“你现在正是青春期的时候,容易在情感这方面动心。这个爸爸能理解,只是,我希望在上学期间,你尽量不要想这方面的事情,与班上的男同学要保持一定距离,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去学习,马上要高三了,这是关键时候……”
回到房里,侯婷突然特别想他,于是,拨了他的手机。
“下班了吗?”接通后她立刻开口问。
“喂?……诶你好……等等啊……”电话里他的声音是陌生的友好,侯婷知道他是在不方便的场合,可是听着心里难免会不好受,没一会儿,他变回了正常语调,带着点无心的责备:“这么早就打电话,刚几点呀!我正开会呢。”
……“那你不会直接挂了,过会再回我、、、我怎么知道你还在忙,已经七点多了……”
侯婷听到那边的人长长出一口气,吹得话筒沙沙作响,她小声的问:“真的打扰你了么……”
“没有……怎么了你?”
“……没,就是想你了,忙完能过来吗?”
“好。”良久后,那头传来这个音。
寂静的夜晚,月朗星稀。
她依偎在他的怀里,听见他问:“是不是,想让我跟你父母谈谈?”
“不要!”她第一时间否定。
万子杰微微皱眉,勾起她的下巴,用眼神询问她的想法。
“那天你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侯婷问。
“什么话?”
“带我走。”
万子杰没有出声回答,只是抓着她的手揣进怀里暖着。
“你的生意怎么办?”
“好办,我不是说了吗,你什么都别心。”
“那我……我自己还没,准备好……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等好么?”
“多久?”
“等我把学业念完,圆我父母一个心愿。”
在他们每个月中维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中,时间飞纵即逝。转眼,高三的苦难,如期而至。
侯婷坐在一堆课本中,想起了两年前的中考。在那次的故意中,从父母的失望里,她真的找寻到了她原本以为会有的那些所谓的快意么?没有。父亲突然苍老的白发,母亲那没了往日在人前总着骄傲光芒的眼神,让她看在眼里,疼痛于心。
她抹掉泪水,翻开课本,发誓就算再苦,怎么也要拼搏一年。她想看到父母用欣慰的眼神目送她步入大学的校门。
侯婷自己可能不会清楚,对父母这些所有想法的转变和奋斗的动力,都是缘于万子杰的那句千金一诺。
夜深人静,还在与书本搏斗。身旁两侧,屹立着的是,父母和他的影子。只是,他们永远不能走到自己的一侧来---两种情爱中,存在着多大的无奈。
但也许,正是因为生命中不能两全的东西很多,人们才在不得已中,把自己分开存在。
这天中午,万旭来教室找侯婷,说要一起吃饭。
她被万旭拉到一个小饭馆里,一同去的,还有许久没见的宋波。侯婷看到宋波的一瞬间,突然恐慌起来。他找过苗苗,他知道自己和万子杰的事,那,万旭?
……
吃饭的时候,都是万旭在说话,侯婷低头不语,宋波偶尔应和万旭两句。从小饭馆出来时,侯婷拉住宋波,叫万旭先回。万旭给宋波使眼色,然后给了他们一个贼笑的表情,独自撤退。
“你找过苗苗?”侯婷开门见山。
“……嗯。”宋波把身子靠在旁边的一棵树上。
“你怎么会知道我们的事?”侯婷迫切的问。
“你是指你和万旭他爸的事儿吗?……猜的,我不知道,要不怎么会去问何苗。”宋波说的很平静,他的反应让侯婷震惊。
“那……万旭他……”
“他不知道,我还没那么八卦……走吧,快上课了。”宋波投给她一个高深莫测的注视,然后站直了身子说。
校门口,两个人,简短的几句话,说出了一个惊人的秘密。语气平淡的,让人听起来像是在讨论一道题。
宋波怎么想的,侯婷不知道,此时,她最关心的是万旭。依万旭的表情看,他不像是知道的,但最近突然的转变,侯婷在疑惑不解中,心存隐隐的担忧。
校园里,早下了的大课间,是最热闹的时候。在一个很巧合的路过中,侯婷从万旭他班同学的嘴里,听说了他要出国的讯息……
她躲到一个无人角落,打电话问万子杰,他的回答是:“等他高中毕业,就送他出国上大学。”
“是为了我们才这么安排他吗?”侯婷顿然愧疚无比。
“不是,这是我以前的打算,出国让他见见世面。”
“……”
“你在哪儿?”
“学校啊,怎么了?”
“中午接你吃饭。”
“不行!”她一口回绝,最近中午很离奇,万旭总找她来吃饭,每次,还都叫上宋波,“你别总来学校。”
“……”
“……”
“那晚上,自习你也别上了,跟老师请个假,在公园门口等我。”
“不上自习怎么行!现在正是紧张时候,作业一大堆……”
万子杰那头又沉默了。
“…嗯……是不是,有什么事啊……”老半天,侯婷小声询问。
万子杰不说有,也不说没有:“……你先去上课吧。”
是结束语,但他没挂电话。“那好,晚上五点半,我在公园等你。”
晚自习前,侯婷跟老师请好了假,但还是没能赴他的约。走到校门口时,接到万旭的电话。
“姐,你哪儿呢?”
“嗯,我要去……去吃饭。”
“在校门口等我。”
“喂…喂?”他挂了,侯婷看着校门口进进出出的人,这时手机显示:5:25。
她走到马路边,想叫出租车,突然耳边有人叫他,是宋波。
“侯婷!跟这儿嘛呢?万旭正找你呢。”
“…哦,是吗?……他找我有什么事儿?”
“我怎么知道,他让我在这儿等他,就急着忙着进去找你了。”
“……”
侯婷在万般惊讶中,被万旭他们拽入了学校附近的一家歌厅里。ktv的包房黑暗吵闹,她和宋波在沙发上坐下,万旭在一旁点歌。侯婷站起身,第不知道是几次了,说要回去。万旭死活拉着她不让回。侯婷有点急了:“马上要上晚自习了!”
万旭回了她一句,立刻让侯婷哑口无言:“你不是请好假了吗?……你们班那个叫什么然的说的。”
侯婷不清楚万旭今天是怎么了,或者说,这些天他都不太对劲。服务生上来爆米花水果,和七八瓶啤酒,都是万旭叫的。他开了一瓶递给宋波,然后冲着侯婷说:“姐,别—急着走。今儿是人宋波生日,咱给他乐和乐和,怎么着你俩原来也是一个班的不是,这面子都不给多不合适啊……宋波,今儿个我请,来我先跟寿星老干一个!”
……
他们两个人喝上了,侯婷心里急躁,有点坐不住。她站起身借上洗手间的机会给万子杰发了短信告诉他去不了了。回到包房,屏幕上是首老歌,知心爱人。万旭把一个麦克递给宋波,另一个递给侯婷。
侯婷握着麦克风,看住万旭的眼睛。万旭被她这么直勾勾的注视着,不知道是不是不好意思了,侯婷见他忙斜下眼皮,别过脸去。
啤酒陆续上,上一瓶空一瓶。那两个十几岁的大男孩,喝起酒来,跟有多么大的愁事儿一样。没一会儿,包房里风风火火进来一个女孩,冲着大家和万旭说:“不好意思来晚了来晚了……”她还跟侯婷打招呼,很亲昵的叫了声姐。万旭拉女孩坐下,一手搂上她的腰给他们介绍:“这是我媳妇儿吴娟娟。”
……
那晚,整整三节晚自习,他们都耗在了歌厅的包房里。两个男孩喝酒,一个女孩唱歌,一个女孩在角落静坐。
从ktv出来,在万旭的坚持怂恿下,宋波送侯婷回宿舍。
熄灯了,她去走廊的拐角给万子杰打电话,对方关机了……怎么会关机?他收到自己的短信了吗?现在人在那儿?加班还是家里……从上午那个电话的语气里,侯婷隐隐听出了一些他从不曾向自己展示的东西,但究竟是什么,侯婷无法揣测。毕竟,是二十年的差距。
翌日中午,侯婷吃完中饭回宿舍拿手机,她预备给万子杰打电话。宿舍门开着,但没人,可能回来的人去厕所了。对面床位的下铺丢着一本新买回来的八卦杂志,侯婷随意瞟了一眼,平时很少关注这些,只是……
杂志封面上的人物,像火速的闪电一样,刺入她的眼球。那是……他吗?……侯婷拿起来放在眼前看,是他,是他在办公室的半身照。照片上印着很醒目的几个彩色大字:某房地产公司中年企业家与神秘少女酒店忘年偷情。
………………
字体旁边还有一副圆形的小图,照片大概是从很远处照的,很小,很模糊。
那是他和自己,正步入酒店的背影……
………………
侯婷找到手机拨电话,几声后接通了,没等他开口的那句喂,她抢先一步问:“你在哪儿?”
“家里。”
侯婷挂了,她不想耽误时间,她想现在马上就去找他。结果,她也是这么做了。在还有半个小时就要上下午课的时候,侯婷打的去了他家。山雨欲来风满楼,不管未来还有怎样的大风,不管了。
侯婷按门铃,是他开的。男人的眼里略显惊讶。侯婷在他关门那一刻,从后面抱住了他……
“杂志我看到了,告诉我,这对你的影响有多大?”
“没多大。”男人平淡开口,他拉开腰间的藕臂转过身。
侯婷对上他的眼睛,过去的冷峻,平日的深沉,现在的温柔,无论那里面飘的是什么,直到今时今日,这眼神依然可以让她春心荡漾,意乱情迷。
良久的对视,仿佛过了这三年。哪三年呢?从那天清早算起……
万子杰的表情毫无异常,但,从他走过来抱住自己的力道和那句话中,侯婷听出了他丝丝隐忍的落寞,他说:“昨晚去哪儿了?”
侯婷的手抚上他后背的肩胛骨,慢慢用力,把他往自己这边拉近,她想最应该贴近的,是两颗心。
可惜,上天永远是无情的,在它测量到你的伤口还不够深的时候,会很及时的,在那上面撒一把盐,叫你痛上加痛。
一段平静的相拥中相互寻求慰藉的时光,就这样,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打断……
门,是被踢开的。站在门口的万旭,看到的是熟悉的屋子,熟悉的两个人,不熟悉的姿态。
突然上演的这一幕,让侯婷觉得,天都要塌了……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是这个时候?侯婷的腿软了,脑中被炸得空白一片。
没在原地呆立多久,万旭瞪着眼,朝他们走来,男孩那明朗的眼圈,渐渐泛红,脸色青筋爆出,愤怒多于惊讶,那愤怒,像是杀人之色。
万子杰拽过侯婷拉到一侧,可是,万旭的视线还盯在她的脸上。侯婷预测过好久的场面,终于来了。她趁万子杰不备,甩开他的手,两步跨到万旭面前,欲张口说话。
“啪——!”清脆而有力的一个声音,瞬间,在屋中回荡。劈碎了宁静,和谐,劈碎了某些弥足珍贵的东西。
由于力道过大,侯婷从仰头站着被扇倒在椅子腿旁。她一个胳膊搭着椅子,头脑晕眩,眼冒金花,脸……都麻木了,没有资格火辣辣的疼。她听到有人大喝一声,然后,来自己身旁蹲下。没多久,她又听到另一个声音,是摔门声。不,这之前还有一句话。
“你们真他妈恶心!”万旭扔下这一句,夺门而出……
从此,洪波巨浪正式拉开了帷幕,从此,瞒世欺人的面具,被一点一点揭开……
也是从此,灾难毫无预兆毫无理由的洒在了人们的身上,无论你是否无辜。
万旭在夺门而出的那天,车祸撞伤了双腿
58
两天后。
医院的病房。
医生和护士轮流忙完后,房里除了刺鼻的药水味,就只剩下了寂静。侯婷半身轻坐床边,看着床上人的脸。青春,稚嫩,却少了往日的活力和倔强。他闭着眼睛,是睡着了,还是疼晕昏迷了?或是药物的作用,她不清楚。此刻,她想让万旭睁开眼睛,跟她说说话,拌拌嘴。
站在病床另一侧的人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维:“下午还有课?”
“嗯。”今天是周六,但高三生要额外补习。
“走我带你吃点东西,吃完直接送你去。”万子杰从床尾绕过来,侯婷眼睛仍然看着万旭说:“我吃完了来的。”
男人停步,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转身出去接听。医生护士进进出出忙活的时候,他的电话几乎就没断过。
父母来了。母亲急匆匆进来问她万旭的情况,侯婷从半开的房门看到,父亲站在外面和他交谈着。这样的画面,牵引着她脑中的每一神经。
周日。
侯婷又来了医院。这次万子杰不在,房里,正在削苹果的女孩是他给万旭请的私人看护。
万旭,是醒着的。
侯婷进来时,万旭抬眼瞄她,马上又挪开视线。看护起身冲她点头:“你来啦。”侯婷低头浅笑,把炖好的补汤放在床头柜上。
“小旭……”
“滚。”
……
万旭的头朝反方向扭着,言简意赅的一个字,掷地有声。病床上他的两条腿都做上了保护措施,侯婷立住身子,从腿看到他的头,轻声问:“怎么样了?很疼吗?”
“医生说左腿小肢骨折,右腿好像…比较严……”
“闭嘴!”床上的人冲看护女孩大嚷:“你他妈哪儿那么多话!…滚,都给我滚!”
侯婷听着这声喊叫浑身一战,指甲掐进手心攥着。房里的气氛,顿时死气沉沉……
等万旭稍微平静些,侯婷走到床头柜前,把保温瓶里的**汤倒出一碗来,端到万旭面前,“你冲我骂,她是无辜的。”
万旭并不领情,抬手把碗推洒在地。破碎的声音,在屋顶盘旋……汤水染在床单上,地上,侯婷的身上。她努力保持着均匀的呼吸,眼波在睫毛下闪动,蹲下身,跟着看护一起收拾低下的凌乱。
“我叫你滚你没听见?”突然,沉的低低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捡拾东西的手在空中停顿两秒,尔后,继续忙碌着。
侯婷的置若罔闻与执着,彻底激怒了万旭,他又狠狠骂了一句,跟着,一把将床头柜上保温瓶和水果通通周到污渍不堪的地板上,顷刻,噼里啪啦的打翻声接连奏响。有一些热汤汁,渐到了床边蹲着的侯婷身上,和脖颈里。汤汁从后颈顺着她的锁骨流下,她仰头看万旭……
宋波来了,看到这一幕,哑口无言。
看护走过来,替侯婷擦拭身上的汁,说:“你还是先回去吧,医生说在动手术之前希望他情绪不要太激动。”
侯婷不愿走,最后,被宋波拉出病房。
“他都知道了?”宋波问。
侯婷抿起嘴,说:“我先回学校了,你多陪陪他。”
“侯婷,侯婷……”
………
路上,侯婷给他打电话:“在哪儿,怎么没来医院?”
“……忙完就去。”
“儿子都住院了你还有什么好忙的!”侯婷把电话挂了。望着路口红绿灯的交替,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了这么一句。
侯婷没有回学校,她去找任成。任成看着她的一脸憔悴,把她拉进单位的一间休息室。瘫坐在沙发上,侯婷让他把窗帘拉上,她说晃眼。任成没有立刻开口问她发生了什么,坐在她身旁,抱住侯婷的头把她拉向自己。侯婷的整个身子随着他的力道靠过去,她搂住了任成,她好累,想这么歇会儿……
很久后,任成放开她,出去了。
关门的那一刻,侯婷的眼泪倾泻而出……
任成再进来时,手里提着一箱啤酒,听装的。侯婷看着他笑了,迫不及待的伸手要啤酒。任成从桌上拿过烟递给她,他觉得她需要。侯婷眉头印着川字,瞅着烟摇摇头,她接过一听酒,她只要酒。在酩酊大醉中,侯婷絮絮叨叨的说话,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一一说给他听,任成陪着她喝酒,听着她说话,有时看着侯婷的眼睛询问两句,有时缄默无声。
这感觉,像极了很多年前的画面。
手机响了。醉了,也能接电话。
“喂——?……你找哪位?……”侯婷赖洋洋的话里,透着一股酒气。
“………你喝酒了?!”
“嗯?……是,是啊……你怎么知道?……”
“现在在哪儿!”
“…在……哪儿………呵呵哈……”
任成知道是谁,抢过了她手里的电话。
挂了电话,任成给侯婷倒了一杯水,逼着她喝完,搀着晕晕旋旋的人走出休息室。来到外面,冷风灌入领口,凉意醒了几分她的醉意。门口,万子杰的车已经到了。
任成把走得歪歪斜斜的醉女扶进车的后座,关门。这才绕到前面,低头顺着车窗看进去。这一看,呆住了----转过头来的那张脸,五官俊朗,线条很正,不论是眉线,鼻线,还是唇线。眼角略带浅显的皱纹,目光深邃冷静。这个年纪,配上这张脸,真的很、少、见!任成心中感叹。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万子杰。
此时万子杰则没什么好脸色,拧紧眉头,对着任成上下打量一番,没多言,只冷冷的道谢,然后,开车走人。
车在那栋房子前停下。
万子杰下车把侯婷从后排架了出来。二度吹风,酒意又散了不少。侯婷倚着万子杰的膛,晃晃悠悠,边走边絮叨着:“喂……嗯……姑……额…&&%%……咳嗯……喂!我说………这是,什什什么地方?!”
“醉成这样你还有脸说话呢!”进门,万子杰把她扔到沙发上,去厨房沏茶。侯婷举着脑袋四处乱看,很别致漂亮的屋子,哦?熟悉……嗯,来过,一定来过!她挣扎着起身,手臂甩动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东西,“啪嗒!”掉在地上的,是个相框。
万子杰闻声从厨房走出来,过来扶她坐下,侯婷想捡地上的东西,万子杰端起杯子拦住她:“别管那个,先把茶喝了。”
侯婷别过脸:“不想、喝……我想喝酒……酒,行么……”
“喝了!”
“你你…吼什么!”侯婷比他的声音还大,“你干嘛冲我吼?!……”万子杰叹口气,茶杯在桌子上还没放稳,就突然的,被侯婷一下子搂住。侯婷双手攀上他的脖子,亲上万子杰毫无防备的脸……
万子杰近距离的看着她眯着眼忘情的吻着自己,他扶上侯婷两侧的腰,对准了她可爱有型的红唇……
又一个突然,侯婷停住了,睁开了迷离的眼睛,睁得很大。她似是好奇的看着万子杰问:“你是万旭他爸么?”
万子杰听着不是什么好话,没搭腔,盯住她。
“你怎么不推开我?”
“……”
“我勾引你你就上钩?”
“……”
“你儿子还在医院躺着你还有心情和我在这儿激情缠绵?”
“……”
“我是你侄女。我是万旭的姐……我,我们真、恶、心……”
这几句,侯婷说得口齿清晰,但脑中却昏沉的要死,她想睡,她想立刻躺下,又累了……后来,她听到耳边响起一句振聋发聩的质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再给我说一遍!!”
刚才自己说什么了呢,她想,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哪儿句?心里还没完全琢磨透,她就感觉一阵疼痛从头顶袭来。有人揪着她的头发把她扯进了浴室……
蓬头里,冰凉的水从头顶灌下来,引得侯婷全身战栗不止,这一刻,她的酒劲全部散尽。
万子杰手举着蓬头,看着她用手涂抹掉脸上眼上的水珠,然后,抱进双臂顺着墙,缓缓坐下。“好冷……”她嘴里呢喃。
水被关掉,没了冰凉的刺痛,好舒服。
万子杰蹲下身,双手撑在侯婷的两侧,狂风暴雨般的吻住了她。激情的啃噬,痛苦的纠缠,侯婷感觉,自己的唇,都要快被咬下来了似的,疼痛,由嘴唇下移,来到脖颈间,来到锁骨,来到前……
不知何时,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见了踪影。
有一个又软又热的东西,正索取着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酥麻感传遍形骸。
侯婷知道自己,又一次深深的堕落了。她埋没了所有的理智,跟随着,一步一步,踏入了只有他的天堂……
一个星期后。
姑姑回国了。
在万旭的病房里,侯婷在,他在,父母在,爷爷,全家人都在。还有,新姑父秦广海。
姑姑大声质问他儿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万旭突然开口了:“妈,我刚做完手术,您别这么大声。”
姑姑过去赶紧搂住他说:“儿子,疼不疼?……你是怎么回事儿?……妈不在你身边儿没多久你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说你……”姑姑说着哭开了。
“意、外……我也不想啊……又不是我成心的……”万旭虚弱的说着。听到这儿,侯婷退后两步,很不在意的语调,很有力道的入心窝。
又一个星期后。
他们决定,不,是姑姑决定,带万旭出国去养伤,秦广海告诉万子杰已经在国外给他联系好了学校,伤好了先念完高中,然后再议上大学的事儿。
走的那天,在机场,只有万子杰,侯婷,坐在轮椅上的万旭,和姑姑,秦广海。父母没去,机场太远,爷爷不方便去。
起先,万子杰不让她去,可她执意要送万旭,尽管万旭不想见她。可是,他没有把他知道的事说给大家听,没有在姑姑,在父母面前,对自己或是万子杰,表现出异样的反应。这样的万旭,侯婷看在心里,更不知要怎么对他,怎么弥补他。他比自己晚出生一年,以前,侯婷总觉得,他比自己小很多,可是今天,轮椅上的万旭,他脸上那看不出喜忧的表情,侯婷看着心里难受。她头一次发觉,自己似乎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秦广海去窗口排队安检。侯启玲一手搂着儿子的脖子,问侯婷:“今天不用上课?”“嗯,周六。”姑姑的眼睛看过来,侯婷看了一眼,微微垂下眼皮。
侯启玲冲着万子杰说:“哪儿有卖水的,我渴了,儿子你渴不渴?”万旭没搭腔,万子杰看看手表,说:“嗯,等着。”抬眼看一眼侯婷,然后,转身走开去找自动售卖机。
从他的背影中,侯婷仿佛看到了从前。他是丈夫,妻子渴了,他去买水。方才,面前这三个人,本是一家三口。
侯婷回过头来时,对上了姑姑的眼神。那眼里,有了突然的转变……
侯启玲的眼波,一点一点锋利,她缓缓朝侯婷走近,那模样,是她从未见过的……姑姑的眼睛,死死盯着她,身体,一步一步逼近。侯婷不明所以,手足无措,惊慌,担心,害怕,脑中,是不可想象的空白。
姑姑怎么了?怎么突然变了?难道……难道姑姑,知道了一切?……侯婷不敢再往下自问。
侯启玲的右手,在抬起来的那一瞬,侯婷彻底恐慌了,姑姑知道了,面对姑姑,比在万旭面前,要难受的多。她在心里迅速盘旋着,然后扬起脸,希望姑姑可以打轻她的罪恶
……。
但是,巴掌没有如期而至,姑姑的手在半空中,被拦截。
万子杰攥住她的手腕低声喝斥:“干什么你!”侯启玲横眉怒眼的看着他,两人僵持半天,侯婷听到姑姑说:“放开放开,你放开我!……我干什么?……我干什么了我!”侯婷可以想象,姑姑说这话的时候,一定不是刚才看她那表情。
侯婷抵着头看脚,强忍住泪水。
后来,姑姑没再为难她。直到他们转身,侯婷才敢抬起头来,看他们离去的背影……
回来的路上,侯婷在车里开口:“姑姑知道了……”
“……”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嗯,我跟她说的。”
侯婷惊讶转头,看在眼里的是,万子杰一副不打紧的模样。
她原以为是万旭。
那,姑姑为什么会这么容易的放过她?
………
他说的,他怎么跟她说的?他怎么跟自己的前妻开口说跟她的侄女好上了呢?
………
万子杰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把她搂过来靠着自己:“好好学习,其它的别想。你要是考不上大学,浪费的不只是你一个人的功夫。”
59
万子杰的那句话,让侯婷暂安心神。她开始重整旗鼓,在茫茫知识海洋中,奔向那个她说过的心愿。
一个周末的下午,苗苗来电话要找侯婷出来坐坐,也许是很久没见想她了。自从那次冰释前嫌后,各忙各的,她们几乎没怎么联系。
苗苗和她约在她们以前常去的那家快餐店。
……
“什么?”苗苗听到她说万旭的情况时,惊讶的几乎要跳了起来,“腿瘸了?”
“刚做完手术,要康复一段时间。”
“怎么……发生这么多事儿啊……前些日子见着他还活蹦乱跳的呢……”
“是么,前一段儿你见过他……”
“哦对,这事儿忘了跟你说了,最近有比赛,教练把我练得没黑天没白夜的…”
侯婷当时不在意,她怎么也没想到,苗苗接下来要说的话,是多么让她震惊。
“宋波找过我之后不久,万旭也来找我了……我还琢磨,我怎么成了香饽饽了……”
“万旭来找你?……”
“嗯。”
“你告诉他我们的事儿了?”
“当然没有,我傻啊,那时候他要知道了,他早就把你拆了!”
“……”
“那天……我想想啊……那天他好像问了许多奇奇怪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
“什么问题?”
“他先是问我跟你是不是特别要好,我说你,然后……他问我知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还问什么了?”
“嗯……还问……哦,他还问我你当初为什么要报三中。”
“三中?……你怎么说的?”
“我说不知道!…本来我就不知道……”
侯婷琢磨着万旭的问题,漫不经心的问:“他…还问什么了么?”
苗苗想了想:“嗯……好像没了吧……哦,对,他还让我讲讲你的事儿……”苗苗说着,贼眉鼠眼的低下头去,“我我,我……”
“他让你讲我什么事儿?”
“他让我…随随便讲……我,我就……我就说你其实挺苦挺可怜的……”
侯婷心里一紧,慌张的问:“你说什么了?”
“我……我就,我就把初一的时候,你你………你被……那件事儿……给说了……”
………
“你告诉他这个干嘛!你神经病啊!”侯婷拍桌子站起来嚷,□跟着上下起伏。
苗苗也不示弱,吃软不吃硬的主儿:“我神经病?我他妈是为了谁呀?!……还不是为了等他哪儿天知道了你跟他爸的糗事能念你过去的遭遇放你一马!……我他妈成神、经、病了……真他妈犯贱多此一举!”
……
苗苗把水杯往桌上一摔,红着眼看窗外。侯婷的眼睛也跟着红了,好久,她缓下声来说:“万旭还小,不应该知道这些……”
苗苗火马上又蹿上来:“他小?那您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我才多大?……我他妈不比他小!!!”
苗苗的这一句话,在侯婷千疮百孔的心上,找一个还可以扎眼儿的空地儿,又刺了一下。
侯婷拖着身子沿路回家,心里一直想着万旭的事儿。回到家,不知道一切的父母,对她如往日一番训斥。父亲训斥她周末不好好在家学习出去乱跑,母亲从厨房里端出做得了的饭菜,把碗筷重重摔在桌子上:“哎……你说我这天天上班累的要死,回来还得做饭……噌……”楚文说着揉了一下脖子。
“怎么了妈?”侯婷跑过去问。
“怎么了?……颈椎病又犯了呗!”
“你就是坐的,”侯启林嘴:“天天老往邮局里一坐,也不知道起来活动活动……”
“我那屋就那么点儿地儿,我活动的开么!”
……父母又拌上嘴了。
周日晚上,侯婷收拾书包回学校,路上,接到万子杰的短信,说要和她见面。侯婷犹豫着,回道:晚上有自习。
万子杰把电话打过来,“你上次不说想看电影吗?…有这么回事儿吧?”
侯婷心里还装着万旭的事儿,她说:“下周吧,这周作业很多……”
万子杰在电话那头不高兴了,侯婷劝着他说:“去那么招摇的地方你就不怕万一又被拍上头版头条?……啊中年企业家?……”
万子杰那头轻笑出来,但没有接话。
“这样吧,下周去,下周我们好好打扮打扮,我画画妆,穿件成熟点儿的衣服,你看杂志上把你说的,多难听啊……”
“说我什么?……老牛吃嫩草?……”万子杰说的很故意,侯婷倒不好意思了。
那天,他们没达成协议,电影,最终,还是没能看成。
某一天的中午,宋波突然来侯婷的班里找她,他把一本杂志,确切的说是黄色周刊,塞到她手里说:“万旭放我那儿的,他说是你的,让我给你。”
晚上回宿舍躺在床上,还是回忆着苗苗的那些话,熄灯了,大家的呼吸变得浓重起来,侯婷想着姑姑和万旭临走前的背影,她睡不着,来回翻了好几个身。最后,她掏出枕头下的那本杂志来,举着手电在被窝里翻看,消磨时间。
好像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一切都发生的顺理成章。
就在空白处很多的那一页,侯婷看到了用圆珠笔写的好几行小字,字体歪歪斜斜,那是万旭的笔记:
你们的事儿我早知道了,别以为我就一天天混吃混喝的傻子。
姐,你怎么就能跟我爸好上了呢?真他妈不敢想。要不是在家亲眼看见你俩眉目传情,谁跟我说打死我也不信!
姐,有时候我觉得你在报复我。是不是因为小时候我老欺负你说你有娘生没娘养你记仇了?其实,我一直把你当我亲姐,你知道,我爸那边没什么亲戚,据说就有一姑,还我没出生呢就死了,咱家口子少,你是我唯一的兄弟姐妹,我真把你当亲姐看。
姐,还记得小时候咱俩玩拜堂成亲么?那时候我想,等长大了,一定得跟你再拜一次!那时候,,还他妈穿开裆裤呢我!等慢慢懂人事儿了,这念头也就断了,自己当初真他妈幼稚,就一小傻 逼!
今天听何苗说了你以前的事儿,我特震惊,所以,发了这么多感慨……不知道哪个他妈臭傻逼臭浑蛋不想活了,姐,等我有能力了,一定把他掘地三尺挖出来给你报仇!
可,我还是不能理解你到底怎么迷上我爸的?没准你是不怎么接触班里的男生,你得多接触,同龄人之间才是最容易动情的,我看宋波那小子就不错……
哎,不说了,说他妈这么多,这哪儿是小爷我风格!
我只是随便写写,发发感慨,放心,这些你肯定没机会看到,我向毛爷爷保证!
………
那晚,侯婷一夜未眠。
风浪就是这样,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茫茫人海,狂风暴雨……
某个艳阳高照的中午,侯婷突然接到方可的电话:“你能来医院一趟吗?他受了点儿伤。”收线,侯婷匆匆出校门,拦了辆出租车。
病床上,他紧闭双眼躺着,头上还包了好几圈纱布。方可在一旁立着,一句一句给她解释:“最近公司事务太多,他忙的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经常犯胃病,今天上午,你……你妈又来公司大闹一顿…”
“我妈??????”
“你妈知道了你们的事儿……在他办公室,一顿大骂,什么难听骂什么……”
“……”
“我爸妈知道了……”侯婷瘫坐在病床的边上。
“……”
“那他头上的伤?”
“你妈拿花瓶砸的,他没躲。”
“……”
“哦,头上的伤是小事,就是刚才胃病恰好犯了,他说疼的紧,医生就给他打了一剂止痛针,药劲儿挺猛,刚睡。”
“胃病……”她从来没说过自己胃不好,侯婷也没见他什么时候疼过。
“他刚打完针那阵昏昏沉沉的让你给她倒杯水,所以我才叫你过来的。怎么你不知道你父母已经知道你们的事儿了么?
侯婷傻傻的愣住,这时,手机很及时的响了,是家里的电话号码。侯婷去走廊接听,父母让她立刻回家。
这一刻,她清楚,所有该来的,终于都要来了。
她慢慢走回病房,靠近万子杰,看着他的脸流泪,然后,弯腰俯下头去用嘴贴上的万子杰紧抿的双唇……
似是离别的亲吻。
之后,她转身跑出了医院……
…………
家里,除了父母,也来了。
走进家门之前,侯婷做的所有心里准备,在面对家人不可思议的眼神时,全都变得毫无用武之地,被注视的那一瞬间,她双膝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爸,妈……”她这样轻轻唤着,就像那天在病房里叫万旭一样。
侯婷看到,一下子哭了……
楚文揉着已经哭过了有些红肿的鼻子,缠着音问:“我想听你亲口说,这事儿是不是真的……你跟万旭他爸,是不是真的!!”母亲的后半句,几乎要嚷破了喉咙似的,侯婷从没听过她这么高的音量。
“说话呀!你倒是说话呀!……要不是你姑打电话回来,我们还被蒙在鼓里呢!”楚文走过来,用手戳着她的头。侯启林在一旁坐着,默默抽烟,胳膊肘拄在膝盖上。
“妈,您干嘛非要去他公司闹,有什么事儿不能私下谈么……”侯婷扬起已经泪流满面的脸问。
“啪——!”侯婷被迫着甩头,清脆的声音,熟悉的声音。
“谁是你妈?我还是你妈么我问你?!你他妈帮着他指责上我了!侯启林你看看,这就是咱们亲亲苦苦养大的好女儿!”
侯婷捂着脸重新跪直了腰,这一次,她没爬倒。脸上立刻烧得火辣辣一片。其实,万旭那一巴掌,要比这个轻的多,只是那次,她毫无防备。
侯婷把眼睛抹干,用低低的声音说:“不怪我姑父,是我先勾引他的,您要打要骂,都冲我来吧……”
……
那一下午,和之后的两天,侯婷都没去学校,她被父母关在房里,不让出门,轮番教育。后来,他们围着就那么几句话,反复说,反复骂,侯婷听多了,发觉自己开始产生耳鸣,有些时候,她又会那样了,只能看到他们的嘴在动,但听不见声音。
那晚,父母出去后,她在床上躺着。手机被父亲拿走了,所以,她只能躺着。
开始觉得脑袋疼,昏昏沉沉的,身体发麻,没有力气动,她以为这是就快睡着了,可是,脑子还是清醒的,姑姑,万旭,还有一些其它的人影,在她眼前乱晃。她闭上眼睛,全身像慢慢被灌铅了一样,越来越沉,动不了……
这样持续了有一段时间,然后她的脑里开始转圈,她闭着眼睛看到了四面墙,有一面上爬着一只蝴蝶,后来,墙开始围着她转,不,是她在转,她觉得有人在拖着她的肩膀转圈,那只蝴蝶每隔一秒钟,从她的眼前闪过,后来每隔半秒闪一回,转速越来越快,她喊停,喊了好几声,没人回应她……
接下来,她感觉面前好像出现了一面镜子,镜子里,她看到自己的牙上全红了,血从牙缝里不断的往外冒,她赶紧闭上嘴,她知道自己还在床上,怕血染脏了床单……
她心里开始恐慌,想跑出她的房间,想到有人的地方,可是她动不了。 像是来了鬼使神差,不知道谁,听到或感应到她要出去的意思,她感觉她的身体被拖拽了起来,她全身无力,像摊了一样,从头开始下床,然后是上半身,慢慢,自己被迫拖拉到了地上,一只腿,还挂在床沿。
突然,她感觉耳边有人在叫她,是谁呢,声音低沉有磁,那是男人的声音。侯婷以为他来了,忙伸出手胡乱的抓,就在这个时候,酥麻的感觉退遍全身,她能动了,一下子轻松了。就像腿抽筋儿了突然又好了的感觉。
墙不转了,蝴蝶消失,嘴里什么东西都没有,自己也没到地上去。
那一夜,她没有在噩梦中惊醒,而是在噩梦中睡去……
60
清晨,意识慢慢清醒,侯婷没有立刻起来。昨天,一切都揭露了,在家人面前,自己最丑陋最无耻的一面,终于大告天下。黎明的晨光入眼睛,这感觉,好不真实……
昨晚,从夜不归宿,到黄色周刊,到吸烟,到姑父……母亲一面抽搐的哭诉,一面帮自己回忆过往的点点滴滴。母亲的哭声,是那种让她听着胆战心惊的感觉,她躲在被窝里听着,被子把头包得严严实实,她不敢看。
母亲问她是怎么和他好上的,侯婷装作很平静的重复那句话:“是我,我先勾引他的……”侯婷不知道母亲去他公司找他时,那是一种怎样的场面,她也不清楚,他是怎么跟母亲说的。不一会儿,母亲就回答了她心里的疑问,她说:“你姑父说,是他对你用强来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谁说的是真的!你给我一句一句的说清楚,小婷,你别在让妈失望了……”母亲的哭声复起,侯婷的眼泪,也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悄无声息的滑落。
……
……
侯婷躺在床上,不想起来。母亲的哭声,父亲失望的眼神,还在脑中盘旋。她不再是他们眼中的那个样样都好乖巧懂事的女儿了,她以后要怎么面对他们,以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
很久,她走出房,家里空无一人。侯婷似是松一口气,她独自在沙发上,又开始发愣。茶几上,有张字条,她拿起看,是父亲留下的,告诉她已经给她请了两天假,让她在家好好反省,
他们中午不回来,冰箱里有吃的让她自己弄点儿。
侯婷放下字条,环顾,空荡荡的屋子,只有自己。如果一切都没发生,该多好……
父亲在字条里告诉她不要出门,果然,他们做好了防范措施。外面的防盗门被反锁了,家里的电话线被切断,手机又找不到,看来,他们已经彻底失望彻底不信任自己了。
他呢?现在在哪儿?头上的伤好了吗?胃怎么样了?侯婷走到窗前,看着楼下,此刻,她真希望可以看到那辆耀眼的银色轿车。
隔着防盗门,侯婷叫住正出来倒垃圾的邻居:“张姨麻烦您帮我个忙好么?麻烦您帮我打一个电话……我出不去……”
邻居无奈的摇头叹道:“哎,小婷啊,你说你怎么这么糊、涂呢!……”
……
……连邻居都知道了么……
……
“张姨,我求您了,您就帮我打个电话吧行么……”侯婷急的红了眼眶。
“那回头侯老师回来了,我怎么跟他交代呀?”
“张姨……”
电话还是没打成。
侯婷又回到房里坐着,坐麻了就躺着。
怎么办?未来怎么办?她本来想着是在风平浪静中,跟他再忍几年,等考上大学,了了父母的一个心愿后,她再把他们的事慢慢告诉父母,让他们一点一点接受,那时候自己大一些了,他们再反对也会没辙的。可现在呢,一切都打乱了,所有的计划、安排,统统被粉碎。该要怎么办?在父母和他面前,她还有没有平衡的出路?
旁晚的时候,父母一起回来了。他们脸色疲惫,拖着沮丧的身体坐于沙发两头,侯婷背着手走近他们,悄声叫着:“爸,妈……”
侯启林用手干搓一把脸,抬头问:“你吃了吗?”
“中午吃了,晚上还没,您饿了?我这就去做饭……”
“先等等,不太饿呢,”侯启林叫住她,“中午,我跟你妈和万旭他爸一起在饭店吃的……”
万旭他爸、一起……听了这句,侯婷心脏跟着颤抖,她绕到父母面前,带着哭腔说:“爸、妈,我不是说了么,这事儿不怪我姑父,是我迷上他的,对他死缠乱打,我不对,我的错,你们批评我教育我打我骂我,冲我来好么……别去找他了……好不好……”
“你看你那贱样!”楚文上火的骂了一句,“是他!请我跟你爸去的!”
“诶?怎么说话呢你!”侯启林在一旁遏止着妻子不文明的用词,沉住气息,接着说:“你说不怪他全怪你,这种事儿哪儿能就怪一个人呢!”
楚文连忙接话:“老话儿说什么来着,一个巴掌拍不响,再说了,他多大你多大,你不懂人事儿他这么大把年纪了也不懂人事儿?!”
……母亲的这句话,骂软了侯婷的膝盖,“扑通”一声,她又一次的跪倒在父母的脚边。母亲这么说他,她感觉就像有人拿刀子挖自己的一样,不是撕心裂肺的疼,但是,疼,在丝丝屡屡地牵引着她的每一条神经。
“他说想带你走,你跟他走吗?”良久,她听到父亲这么问。侯婷扬起脸,对上父亲正盯着自己的眼睛,“我,……
不走,我还想考大学呢……”
“这就对了嘛!好闺女……”侯启林抚上女儿的脸给她擦眼泪,“我就知道,我闺女最听话,你就是还小,这男女之间的情呀爱呀,你还不懂,你还没到那个年龄,等你慢慢儿长大了,走上社会了,你就会回头嘲笑自己当年的幼稚。爸爸也不是特别死板的人,只是你们之间,差的距离太大,你想想,他儿子都跟你差不多岁数,就算他跟你姑,啊离婚了,你们能在一起吗?现在他都快四十了,你想想,等到你三四十岁的时候,他多大?……
闺女,听爸一句好么,跟他断了,安心考大学,你还这么小,你的人生才刚刚起步……”
……
父亲的话,像把小锤儿一样,一下一下的,敲击心脏,“爸,我可以不跟他走,但是……要我们断,我可能……做不到……”
“你!”侯启林从沙发上站起身,刚要开骂,突然有一股热气从五脏蹿入喉头,他捂着上下起伏的口大力喘气,头顶开始晕眩。“爸,爸……爸您怎么了……”“老侯……快快搀你爸到床上躺会儿……”
……
父亲服了药,在床上睡着了。侯婷立在边上看着,父亲的脸,似乎比往日又苍老许多,为了这件事,他的眼角又多了两条鱼尾纹。如果不是这一次突然发病,侯婷几乎都要忘了,父亲有轻微的心肌梗塞。
关上门,侯婷跟着楚文出来,“你是不是想把你爸气死你才甘心!”母亲的声音不大,但语气很重。侯婷低着头想,她要怎么做,才能弥补?“妈,对不起……”她听到,母亲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你先回房想想吧,想明白了就看看书,下周一再去学校吧。”
……
回房后,耳边飘着父母刚才的话,想睡,却睡不着。想见他,却见不了。她下床,坐在写字台前,摊开书本,书本里有那么多知识,却无法告诉她,现在该怎么办?
客厅里响起了谈话声,是又来客人了吗?自己的事,现在已经闹得人尽皆知,这场不为人知的触碰,终于要告一段落了么?此时,侯婷想起了长辈们表扬自己的话,想起了在课堂上,老师当众夸自己时的心情,曾经,在所有人眼里,自己是那么乖巧,自己是父亲眼中的希望,是母亲口中的骄傲,是所有邻家小孩的榜样……
思绪在这里停歇,母亲进来了。她关上门,坐到床边,小声对自己说:“外面来了一个什么报社的记者,说是我上次去你姑父公司时候看见我的,他来咱家说要做个采访,他想问你几个问题……”
侯婷惺忪的睡意马上消失,心提到嗓子眼,问:“他想问我什么?”
“问你和你姑父的事儿……听着闺女,一会儿他要问起来,你就说是你姑父逼你的,听见没?!”
“妈……”侯婷迟疑的叫出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还想不想做人了?!!”楚文红着眼睛,声音压抑着提高了一倍,“你还要不要我跟你爸做人!?……快点赶紧换衣服出来!”母亲起来,转过身说:“你看着办吧,要是想要我和你爸的命,你就向全世界昭告是你犯贱勾引自己姑父!!”
……
……
三分钟后,侯婷整理好服装走出房门。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表面斯斯文文的青年,身穿马甲,手拿纸笔,身旁摆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大概是摄像机。
……
“你好,打扰了,我是文元新社的记者肖凯,嗯…侯婷是吧,听说你上高三了,学习紧不紧?”
“……”
“哦,从你母亲那里,我了解了一些关于万龙地产公司总裁万子杰,哦也就是你姑父和你的一些事,嗯……方便给我讲讲吗?”
“讲什么?”侯婷盯着他问。
“嗯,讲讲你和你姑父……是怎么开始的?”
“……”
“额…听你母亲说是你姑父逼着你跟他好的,逼着你跟他去酒店开房,是吗?我想听听你怎么说?”他从包里掏出了那本杂志来……
余光里,母亲在死死的盯着她,侯婷抬眼,对上了楚文作为长辈那命令中带着点哀求的双眼。刹那间,很多眼神都在眼前闪过,父亲发病时的眼睛,邻居阿姨隔着防盗门投过了的眼睛,昨晚哭泣的眼睛,很多很多……
……
侯婷盯着桌上那本杂志,足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
最后,微微的缓慢的点下头,“是,是他逼我的……”
“听说你姑姑和他离婚了,那,你们是在离婚前还是离婚后,发生这种关系的呢?”
“当然是离婚后!我小姑子跟他离婚有一阵子了!”母亲的声音,好尖锐……也不容置疑……
……
侯婷没有再继续跟他们玩着一问一答的游戏,她憋住脸色跑回房,关门,此时,她不想再看到任何人,不想再应付任何事……
………
是,是他逼我的……
当然是,是离婚以后……
……
这一刻,侯婷似乎突然明白了一些事,当初,他为什么要坚持离婚,为什么要对自己若即若离的逃避……
侯婷已无力站着,她瘫坐在写字台前的椅子上。
桌上,一本翻开的笔记,那一页,是她在很久以前,用铅笔描绘的一双眼睛。
那双眼,深邃,冷静,执着,淡定……
她伸出手,轻轻抚上因为时光而变得模糊的线条,泪水,一滴一滴,洒落……
对不起……她对着本子上的那双眼说。
爱着你,像心跳,难触
画着你,画不出,你的骨骼
记着你,的脸色,是我等你的执着
我的心,只愿为你,而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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