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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三章 前世有约(补全)

    死亡的气息迎头压下。苇禛扯着嘴角嗤笑一声,缓缓从南玉调身体里退出来,拉好衣襟,系上袍带,又俯下身体在南玉调耳边轻声问:“猜猜,今天会是谁的忌日?”

    南玉调没有回答,苇禛大笑一声翻身跃起,折身就甩出软剑,红衣银蛇刃直刺那杀气笼罩的黑袍之人。竺自恢一步未动,双目沉黑混沌,丝毫不见平日里的清明理智,竟一挥袖徒手握住苇禛的剑,手掌一翻将软件牢牢卷在手上,登时血流如注。他却浑然不觉痛,顺势将剑近身一拉,另一只手就往苇禛口拍去。

    苇禛竟也不挡,伸出手就与竺自恢正正对上一掌。两人庞大的内力在掌合间狠狠一撞,反冲击力将二人瞬间逼退丈许。竺自恢的背重重撞到大殿柱子上,血缓缓自他唇角流出。苇禛咳嗽两声,大笑起来:“哈哈!失去了天罗地网的智者无游也不过如此嘛!不枉我心筹划十年,在殿外布下那磁石阵,终破了你的绝杀!哈哈……哈哈……咳——”苇禛猛咳一声,血喷溅在了红色的帷帐上,猩红刺目。

    心筹划十年……南玉调苦笑,原来她的存在本不影响这两个人的战争么?

    手指动了动,腿也动了动,身下撕裂般地疼痛立刻传遍四肢百骸。南玉调忍着要叫出口的痛,用手臂支撑起身体,一咬牙坐了起来。沉甸甸的发饰摇摇欲坠地挂在歪歪扭扭的发髻上,显得尤其狼狈,她紧拧着眉头,一手扯掉所有的发饰,发丝散落下来,颓败地遮掩着身上被凌虐过后的痕迹。坐了一会儿,等疼痛缓过去了,她撑在额头的苍白指尖进头发里,顺势往后一梳,再度扬起的脸,她双目再不掩饰她所拥有的所有锋芒,如同淬了剧毒的利器,冷情、夺命。

    衣服已被撕碎,她站起来,扯过薄薄的皱巴巴的被子围在前,摇摇晃晃地走出那片颓靡的艳色。打斗中的两个男人同时停了下来,看着她。她走到殿门口顿了顿,偏头冷声道:“放心地死,我替你们收尸。”说完,一抬脚,跨过了门槛。

    彼时大殿太暗,而殿外太亮,南玉调拖着红色的被子,她裸露在外苍白的背脊太单薄,仿佛随时就要融化在屋外刺眼的阳光中了。

    苇禛“哈哈”一笑:“红颜不弃,每年清明案头三炷香——痛快!”

    竺自恢没有说话,他定定地看着女子的身影,直到完全消失,才抬手已被斩断的尾指。追索蛊——追魂索命连心同感一生纠缠,只如今,尾指断,蛊虫死……原来这世上,真的还存在连无游都无法承受的痛。缓缓摊开手掌,那条叫“姻缘”的掌纹已被软剑的剑刃撕得血模糊。五指相连的几银丝上滴滴答答落下血珠,手一合,再一开,那几条原本已断掉的银丝终端竟全都绑在一枚羊脂白玉的扳指上。

    竺自恢缓缓抬眼,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看着苇禛:“磁石阵确然厉害,只不过真正的天罗地网,并无弱点。”

    苇禛猛地睁大眼,急急退开数丈,然左手臂还是被扫来的银线网条沾了身,袖袍瞬间被切成条状,手臂上四道血痕,切皮割,深可见骨。

    殿外,南玉调光脚穿过院落,经过一堆残肢时她停了停。残肢切口极其整齐,也没有普通刀伤剑伤所产生的碎屑……这便是天罗地网的威力么?地上到处可见磁石的碎块,有些碎块上还吸附着金属的指环,指环上连一截断掉的银丝……磁石阵对抗天罗地网,苇禛你找到竺自恢的弱点了么?

    南玉调忍住自己要回头的冲动,握拳疾步走向偏殿。偏殿中,侍女太监早已吓得不知跑去何地,南玉调扔掉被子,翻了件袍子换上,来到小床边。六月不知什么时候醒的,黑眼睛骨碌骨碌乱转,吮着手指,见南玉调来了便立刻伸着小手乱抓,依依呀呀仿佛在寻求母亲的拥抱。

    南玉调吻了吻他的额心,转身抓起几件衣物用布包起来,想了想又去箱底把那个绣满“吉”字的红袄卷子拿出来。抱起六月,提起布包,鞋也没穿就往东莱殿跑。然刚跑出偏殿,就与毒六撞了个正着。

    毒六一把扶住南玉调,急道:“南,我听闻……这是怎么回事?!”毒六这才发现南玉调血模糊的耳朵,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我马上给你上药……”

    “毒六!”南玉调喝住毒六,将布包递给他,换用一只手抱六月,另一只手拉着毒六就疾步往门赶,“来不及了,得马上走……”

    “南——你在流血!”毒六的声音都在发抖,眼睛无法从南玉调憔悴苍白的脸上移开。

    “站住!”身后传来铠甲铿锵之声。

    南玉调没有停,硬着头皮往前走。

    铠甲在身后“哗啦哗啦”逼近,很快就拦在了前路上,高大的禁卫军巡逻队长挡在跟前:“中出现刺客,殿下……”

    “啪——”南玉调伸手就给了那队长一个耳光,“混账东西!谁准你挡在本面前?”

    那队长猛地跪下:“殿下恕罪,只是……”

    南玉调刚跨出一步,准备绕过去,那队长又不依不饶站起来阻挡。

    “啪——”又一个耳光甩过去,南玉调目露杀气,“再不滚开,本就治你个不敬之罪!”

    那队长手握刀柄,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卑职职责所在,望殿下体谅!”

    正当南玉调急得要硬闯的时候,一道绵长清朗的声音传来:

    “恭迎小世子殿下受洗——”

    众人一惊,众人循声望去,却见大祭司西岑缓步而来,他一身白衫不惹尘埃,他的眉目间带着说不尽的禅意。他淡笑而道:“说好了,今日小世子要入祭祀殿洗浴除尘,微臣见吉时将至,想是王子妃殿下有事耽搁了,特来迎接。”

    南玉调狐疑地盯着他看,却是那些个禁卫军听了这话都吓得连忙下跪:“卑职不知,望大人宽恕。”

    西岑摆摆手:“不知者不罪,今日中多事,诸位忙去吧。”

    “卑职告退。”

    南玉调迟疑了一下,朝毒六使了个眼色,两人放轻步子从西岑身边拐过去。

    西岑浅灰的盲眼流露出些微微苦涩的笑意,他摇了摇头轻声道:“智者闯,整个皇城全城戒备,各门更是有重兵把守。王子妃若是想离开,不妨先去一趟祭祀殿。”

    “骗我你会死得很惨。”南玉调如是说。

    西岑笑着摇摇头,步法优美地走在前面引路:“但凭殿下处置。”

    祭祀殿中空无一人,唯有大大小小的香炉里不断飘出淡淡白烟,在这座纯白的神殿中纠缠不休。打开神台下的暗门,三人无声地穿过狭窄的甬道,不知过了多久,西岑停下来按下一个机关,门打开,外头豁然开朗,竟是皇陵。皇陵的侧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西岑侧身站在门口:“在下只能送到此了。”

    南玉调低头吻了吻六月的额心,将他交给毒六:“不要告诉任何人他的身份,只需要教会他一件事——活下去。”

    毒六刚迈出一步的脚猛地一滞:“你这是何意思?”

    南玉调微微一笑:“毒六,带他走。”

    毒六面色一青:“要走一起走……”

    “毒六!”南玉调摇了摇头,不舍地看了六月一眼,“我离开的话,谁都走不了。我要六月健康快乐地长大,请你理解我作为母亲的心情。”

    毒六哑口无言,眼泪在眼里打着转,他低头看了眼已有些瞌睡的小白馒头,咬牙道:“南,你不可以有事!”

    南玉调欣然,嘴角弯弯:“当然,我还要看着我的小六月成为倾世美人呢。”

    谁也不曾料到,这一别,将是南玉调此生最后一次见到毒六。

    马车绝尘而去,南玉调远目伫立良久,直到再也看不到马车的影子,她才转过身来,注视着门侧白袍之人:“说吧,有何目的?”

    西岑仿佛早就料到南玉调会这样问,轻笑着摆开步子,原路返回:“你不该留下的。”

    南玉调迟疑了一会,跟了上去:“你这次帮了我,即便你是西贡国的君鞅,但走丢了小世子,怕也难辞其咎吧?”

    西岑提袍走下阶梯:“树欲静而风不止,生何苦,爱何悲,执念何罪,苍生何辜……”门推开,空旷的祭祀殿寂静无声,唯玉色纯白无尽延绵,白袍的男子转过头来,灰眸里是暖色的悲怜,“南玉调,灵魂不当拷上枷锁,你本不该受这般罪的。”

    南玉调心头一颤,仿若心中饮泣的那片废墟被暖光扫过,干涸的土地下种子想要破壳而出,只是裂的灵魂已无力开出花来。南玉调张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殿下并非输给了无游,他只是输给了自己,他信不过自己留得住你的情,信不过自己亦有被爱的可能。他不敢听你的解释,他撕碎了你,同时撕碎了自己……南玉调,你可愿原谅那不安的傻子,给自己也给他一次机会?”

    白色的烟雾萦绕大殿,在男子的双眸里染出氤氲,他静立殿中,仿佛上神临世,只愿为世人祈一份成全。

    他的模样那般熟悉,他的气息却又这般陌生,南玉调忽然有些想不起炎信曾经那些或是颓废或是妖娆或是绝望的样子了:“很多年前我犯过一个同样的错误,我很努力地尝试接纳一个人的好,学着去爱他。我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他却在我给出最终答复的前一天将我背叛。这已是我的极限,我不会让自己犯第三次错。”望着对方忧伤的灰眸,她说,“岑先生,你确实不是他,你们……不一样。现在说或许不合适,但——很荣幸认识你。”

    西岑点头微笑:“古人云‘朝闻道,夕可死’,岑以为,此生识得姑娘此等人物,已是无憾。”说完,双眉轻拢,面色陡然一白,整个人就像一片枯叶一般翩然倒地。

    南玉调赶紧上前,但还未碰到西岑,他又忽地睁开眼,闪过一丝异色,自己站了起来。

    南玉调心觉不妥,却又说不出倒地哪里不妥,便问:“先生还好?”

    西岑抬头朝她安抚地笑笑:“无妨,老毛病了。”

    南玉调见状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便点头告辞。然快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又听到身后道:

    “真可悲,他坚持了十年,明明只要多等一天,一天就好了……如果炎信等了,你可会爱上他?”

    南玉调顿了顿:“这世上没有——如果。”说完,逃走一般快速走出这白色的殿宇,没能看见背后那男子眼中的悲戚绝然。然而刚出了祭祀殿的主大门,南玉调猛地刹住脚,仿佛有一把剑寒森森地指在脑后:她从未跟西岑说过炎信在自己身边待过十年,那么,他是怎么知道的?!

    南玉调再回到白色神殿的时候却只看到白玉地板上散落着一地的白袍和断发,黑白交织,如同一场谋中的生死博弈。恐惧如潮水一般涌过来,令人窒息。

    王子府的大殿被震得摇摇欲坠,四处可见桌椅摆设的碎屑和未干的血渍,唯剩垂钓在银丝终端的白玉扳指愈发白亮。似乎是血洗过的黑眸里淬着死神的刃,脸上的血污也衬得眉心那颗朱砂痣愈发冷煞,竺自恢一步一个血印地走向苇禛。

    苇禛咧着嘴瘫坐在地上,凤目里已有些疲乏之色,他笑几声,便咳出几口血:“无游兄今日真是有失水准,呵呵……咳咳,若换了当年那势头,将我这几不中用的肋骨从皮下踢出一来,我也好借着当刀剑使使……嗯?哈哈……咳咳……咳咳……”

    正此时,传来一阵鸟类拍翅膀的声音,来人逆光踏入大殿,手持一只灰白羽鸽子,懒懒道:“在殿下死之前,还请先签收一份迟到的信件。”说着,手一扬,那鸽子便扑扑翅膀飞到了苇禛跟前,咕咕叫唤两声,从嘴里吐出一粒玉珠子。

    苇禛猛地眯了眼,盯住来人那张熟悉的面孔:“你不是西岑,你是何人?!”

    白衬衫,卡其布休闲裤,刘海凌乱有些挡眼的短发男子手裤兜歪歪往门框上一靠,颓废而迷离地笑了起来:“终于亲眼见到二位了,你们好,我就是南玉调的历史。”说着手从兜里抽出来,一扬,厚厚一叠照片高高抛起。那些曾经青涩的面孔,那些喧闹的背景,那些拥挤的时光,那些激吻的镜头,那些放纵的纠缠,那些猖狂的片段……纷纷扬扬落满一地的,全是那个女子的曾经与这个男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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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章补全~下一章:今生无缘~第四卷即将结卷,隆重预告终结卷:仲父之名平天下~希望乃们不会骂我坑爹~忍了介么久,老娘终于要下手了~~~

    ps:因为炎信冒出,建议大家看看《与罪无关》……虽然是个坑……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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