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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朽木大人的惩罚

    尸魂界最漫长的是什么,毫无疑问是时间。

    死神的岁月和现世怎么换算,千夜是不知道的,但这么多年来看着冬狮郎从小豆丁长到小豆芽,而身边的人却始终没有怎么改变,比如花大叔,比如浮竹队长,比如恋次,也比如自己。

    似乎是经过儿童期以后,就进入一个长期停滞的阶段,或者说是一个相对缓慢的成长期。如果真是停滞,山本总队长也不会变得那么老了。

    冬狮郎毕业以后行踪成谜,每次去家都正好碰上老人家一个人,她会留下来帮着揉面团,虽然常常是把厨房的锅碗瓢盆弄到乱七八糟一团才肯罢手,再坐下来等真正好吃的点心。

    和喝喝茶,聊聊天什么的。

    老人家很少说话,常常是千夜一个人聒噪个不停,花大叔也在她的撺掇下来过好几次,后来不好意思来得太勤快,却始终惦记着蒸的馒头,每次千夜放假回家都会念叨不停让她带些去。

    年月晃过好比流水从指尖经过一般,不留痕迹,轻柔平缓自然而然。

    转眼间阿散井恋次从真央毕业,雏森桃也毕业了,只留下千夜一个人。

    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吧,偶尔会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冬狮郎,说的那一句对不起,也许是因为,本来是为了相聚而去真央,最终发展成为留她一个人在那里的愧疚。

    可是千夜从来就不需要他的愧疚。

    平静的真央学院上空,忽然爆发一阵惊叫,战线一直从五年级楼顶蔓延到底楼。一道白烟冲过去激荡起男男女女各种鬼哭狼嚎的怪叫。

    “不要挡道啊各位,撞到的各位请到朽木家领取补偿金,千万不要客气。啊啊啊啊,前面的那些,快点让开啊!”虽然一路大叫,但终于冲到楼下的时候,千夜回头一望走廊上歪七竖八的那些人影,头疼地扶额。

    千夜赔着笑,从一个个被撞傻眼的同级生们面前晃过去,筋疲力尽得想直接软倒在地上再也不爬起来,但是可怜的是她的老师还在顶楼站着。

    拖着一把快散架的骨头终于赔笑完毕爬上顶楼。

    经过压抑的灵压还是很渗人,当然千夜对他的灵压无感,千夜从一开始对于灵压的反应能力就低得反常。她能识别灵压,却难以受到灵压的影响。

    队长羽织飘起一只角来,墨玉一样的黑发垂在身后,开口是沁人心脾的冷。

    “我不在的半个月,你没有练习。”

    千夜发虚地笑笑,有一句话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就是这样的人吧。为什么要死乞白赖地让这个人做自己的瞬步老师,还陪上恋次的面子,花大叔的面子,或许还有浮竹队长的面子,总归是自己认识的能贴上去的面子都用上了。

    当然还有这个人的首肯,首肯的原因让所有人跌破大牙,他说从她逃跑的技能来看,很有学习瞬步的天赋。

    当时的千夜还是四回生,在一次模拟魂葬的练习当中,遭遇大虚。早前听小桃说过一次诡异而惊险的经历,也是在她四年级的时候,也是在模拟魂葬练习当中,遭遇真正的虚,而且十分强大。

    所以千夜遇上的时候,盯着那个全身黑色唯独脸上戴着畸形的白色面具,鼻子还又尖又长伸出来的比自己大上几百倍的玩意儿,脑子里徘徊的只有一句话——

    历史真是很容易重演。

    千夜下意识去拔刀,她的剑道还不错,可惜的是腰上那把刀只是普通的刀,并不是真正的斩魄刀。

    要知道会有冬狮郎这种百年难遇一次的天才,在进入真央学习之前就听到斩魄刀的呼唤,自然也会有千夜这种百年难遇一次的笨蛋,一直到毕业都没有找到斩魄刀。当然这是后话。

    那时候一股灵压扑过来,顺便提醒一句,“闪开。”

    在怪物口中凝聚起来的红光,虽然缓慢,但可以判断出威力巨大。

    那个人的话音未落,千夜就真的闪开了,而且闪得很彻底,连头都没有回一下,一直跑到安全的阵营才停下。

    躲着喝茶压惊的时候,千夜翘着腿,兴致勃勃地跟身边的可爱女生讲,“刚才特别惊险,如果那团红光炸过来,我现在就没办法安然地呆在你面前,喝你给我倒的茶,跟你讲这个了,不知道刚才救我的人怎么样了,要是挂掉了该怎么办啊。”千夜说着这话,神色却气定神闲。

    一个比她更加气定神闲的人在她身后冷着脸。

    散发着低气压。

    身边的女生瞬间挪得一个都没留下。

    “刚才因为怕死跑掉的那个人,就是你吗?”

    千夜咬着杯子动作凝结。

    是刚才的声音没错,穿着白色的队长羽织啊,下巴尖削得似乎低头可以在她脑袋上敲出一个洞来。

    千夜呵呵笑着说,“不是有队长在吗,我一个四回生呆在那里只会碍事,跑掉不是更有用吗,队长您说是不是?”

    “嗯。”冷脸队长说,“逃跑很快,有学习瞬步的天赋。”当时朽木白哉在想,如果换成别人,怕是会被自己的灵压怔住,加上大虚当前无法移动,死在那里也毫不奇怪。

    这么怕死的人,后来竟然一心当上死神,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朽木白哉离去的时候,千夜盯着他的背影发了一阵子呆。背上的“六”字随着队长羽织而漂浮,虽然不会被灵压所迫,但她能感受到,这个人的灵压,与她认识遇见的每一个队长级人物都不一样。

    是一种,一旦接触就难以抹去的恐惧。

    有那样强大的灵压的人,会让身边的人都充满恐惧。

    除非赶上他,和他一般强大。可是这样的人,在尸魂界真的还有吗?

    “我真的有好好练习了,朽木队长对我太苛求,我的底子没有那么好的,不信您去问问,每一门功课都是刚刚好擦着及格线飘过去的。虽然说名师出高徒,可是遇到我这块朽木当然是雕不得的。”千夜嬉皮笑脸地头。

    朽木白哉的气压又降低几个刻度。

    千夜捂住嘴巴,无辜地眨巴眼,她刚才没有说出朽木不可雕那句话吧,没有吧?大脑回路一遍,确信真的没有。她略略放下心来,对着朽木白哉谄媚地笑,笑到脸都僵得开始发酸。

    朽木白哉终于有要走的意思。

    但临走之前也不肯放她平平安安地挺尸真央,他说,“三天以后我来检查你的瞬步,不然会有严厉的惩罚。”

    未来的三天里,如果真央有谁兴致好愿意出来月夜漫步的话,一定会遇见一个大半夜不好好睡觉,在场上一圈一圈跑着练习瞬步的五回生。

    瞬步这种东西是很枯燥的,并非心领神会再融会贯通就可以,“勤奋”二字在这件事上体现得一清二楚,不知道朽木白哉当年花了多少时间学到现在这样的程度。

    正在飞速移动中,千夜万万不能料到真的撞上一个人。

    等到发现自己撞到一个人,被撞的人和千夜都已经停下来。

    千夜迷迷瞪瞪地看着眼前的不明物体。

    银色的短发泛着微光,白发细目,嘴巴勾起似乎在笑。

    有什么好笑的啊,千夜揉着自己因为刚才眼前的人忽然丢手而摔成八瓣的屁股,瞪着眼,   “大半夜你出来吓鬼吗?真央都这样不安全了,静灵庭还有哪块是安全的。”

    “啊,连你这样的小鬼头都看出来静灵庭不安全了吗?那你要不要我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他笑眯眯的,笑意里却渗着一丝缠绵入骨的寒意。

    千夜干笑道,“还是不用了,我认得回去的路。”说着往后退一步,迅速左右看看。

    “是在找从哪个方位逃跑吗?可惜呢,意图被我看透了呀,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银发的人笑意越来越明显,逼近千夜两步,灵压大幅度放出。

    千夜的头发散乱起来,这种情况下应该惊慌失措地举起双手大喊“我动不了了,我怎么动不了了”是吧?

    脚下摩擦出一身细碎的响动,是鞋底在沙石上滑过的声音。

    “呐,撒谎可是很不好的,你是什么人,说来我听听看,如果名字不好听我就送你去安全的地方,好听的话我就不管你了。”

    这是什么歪理。千夜鄙夷地瞪他一眼,灵压基础判断,对方可以轻而易举地让自己消灭于无形,从齿间磨出两个字——

    “千、夜。”

    “啊,是一千个夜晚的意思。”银发男人很自恋很拽文地解释,“我叫市丸银,那么就祝小千夜散步愉快咯。”

    随着银发男人的移动,灵压也渐渐远去。风吹过的时候额头上凉悠悠的,背手一抹全是水,千夜欲哭无泪地蹲在当场。

    他是耍着她玩的是吧?那双细长的眼,分明是戏谑人间的毫不在意,绝对是耍着她玩的。

    千夜第一次体会到,实力的差距真的可以让人瞬间低到蝼蚁的位置。

    夜半遇鬼一事教会千夜,出门一定要看黄历,挑黄道吉日,最好焚香入浴,再行打算。

    于是练习瞬步的事一搁再搁自然搁到三日后。

    朽木白哉看着楼下一片混乱,真央的学生叫得乱七八糟,冷凝的眉目里,含了一星星的笑意,就像千本樱的一刃那么微小。

    千夜再次顶着乱七八糟的发型,满是灰尘的真央校服,爬上楼顶,与那个所谓不想引起真央骚动一定要在楼顶会面的队长大人。

    看着朽木白哉不喜不怒的脸,千夜哪里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乖乖举手投降,“这次真的有好好练习啦,但是我天资愚钝,呐呐,你就说吧,有什么惩罚,惩罚就惩罚,只要不罚我给您买东西。”在朽木白哉眼里,队长羽织都是便宜货,他看上的东西自己这个一毛钱收入都没有到处蹭吃蹭喝的学生阶级肯定是买不起的。

    银白风花纱轻轻飘扬,朽木白哉转过身,看向楼下小得如同蚂蚁的人来来往往。

    “朽木家的樱花酿今日启封,傍晚时分到朽木家来。”

    “哈?”千夜瞪着眼尚未反应过来,朽木白哉已经一个瞬步不见了。

    传说中很严厉的惩罚,千夜着后脑勺。旋即笑开来,管他呢,有酒喝是再好不过,樱花酿的滋味可是入口难忘。她磕巴磕巴嘴,眼睛里泛出狡黠的光,拍拍身上的灰尘,随手挽起长发,悠悠然往楼下走去。

    笼罩在黄昏红晕之中的朽木大宅,古朴典雅好似一个神话,推门而入的会是另外一个世界。

    千夜在还有十步远的地方驻足,远远看着,犹豫着不是很想进去。不远处散发出的庄严之气,大概一旦走进去的人都会失了本真。

    朽木白哉,还有露琪亚,就住在这样的地方吗,怪不得一个被闷得冷冰冰,一个被闷得苦哈哈。

    趁着晚风微凉,千夜深吸一口气,再长长吐出,感觉小心肝肺都清爽了,终于鼓足勇气走过去。

    朽木白哉早就吩咐下管家在门口迎她。

    管家躬身一礼,“家主已等候多时,千夜小姐快些进去吧。”

    “是。”千夜低下头。

    抬头时发现管家和朽木白哉一样的,冷冰冰的扑克脸,不对,上了年纪的管家此刻是苦瓜脸才对。

    朽木家大得离谱,比真央还要大,千夜各种囧的表情在脸上跳来跳去,肌忍不住各种抽搐。住在这么大的院子里,不会迷路吗,不会走断腿吗?怪不得朽木白哉从小就跟着瞬神练习瞬步。

    素雅的两扇门被管家推开,朽木白哉正在伏案提笔写着什么。

    “家主大人,千夜小姐来了。”

    “嗯。”

    管家退下去,千夜还跪坐在门口,朽木白哉低头写字,并没有叫她进去的意思。

    千夜的视线很快落到院子里,此处风景不错,虽然不是樱花盛开的季节,但跟着浮竹队长略略学习过一点园艺的千夜还是很快辨认出来。

    屋前种着的是樱花树。

    听说这位队长大人的斩魄刀,始解也是千万片樱花瓣化作利刃的无差别攻击。

    牵星嵌下的发遮盖住一部分眼,朽木白哉写字的手稳而有序,这样的人,当真是无懈可击。可是,真的有些沉闷呢。

    枝头忽然响起鸟儿急促的叫声,千夜立刻站起来,树上竟然有一个鸟巢,巢沿挤着一群小鸟的脑袋,每一颗都只有拇指大小。

    翠绿的草丛中,经过修剪平整的草倒不是多深,一只满头灰麻斑纹的小鸟养着脑袋,断断续续地叫着。

    小嘴大张,似乎是痛了。

    找到它的瞬间,千夜笑起来,将她捉入手中,拎着校服边跃上枝头。

    一窝的小鸟都伸长脖子看着它,千夜放它入巢的时候,别的小鸟挤过来,有的生怯警惕地看着她,胆子稍大些的啄她的手指,当然力气很小,便如挠痒一般。

    母鸟不在巢中,小鸟们挤在一起,毛绒绒的身子你的蹭着我的,我的挤着你的。刚才那只小鸟受到惊吓,此刻正将尖小的喙埋在身边小鸟绒绒的细毛里闭着眼发抖。

    千夜想伸手它,犹豫片刻,还是收回手,转身跳下去。

    走回刚刚的位置跪坐下去,朽木白哉还在里面写字,岿然不动的姿态,好像即使天崩地裂也无法打扰他此刻的闲情逸致。

    千夜无聊地打个哈欠。

    “以后来朽木家,不许爬树。”

    千夜本以为朽木白哉刚才什么都没注意到,这一句惊得她嘴巴张开就闭不上。

    “反正又没有人看见,朽木大人在自己家里也这么拘谨,太没趣了啦。”千夜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顺便斜眼看向树梢,“而且我既不是六番队队员,也不是朽木家什么人,没有必要对您言听计从吧。”

    朽木白哉搁下笔,淡淡一眼看过来,千夜顿时毛骨悚然。

    那种寒意是实体化的,能真真切切被感知到。虽然现在是夏天,可被这样的冷气近身伺候还是让人吃不消。

    听说朽木队长曾经执意娶过一位出身流魂街的夫人,不是最后被他冷死的吧。

    朽木白哉大步往外走,懒得多看自己的学生一眼,“跟上来。”

    千夜苦着一张脸,听到自己的肚子十分不雅地“咕噜”两声。

    捧着肚子的同时,朽木白哉的脚步没有缓半分,千夜一阵小跑,再次不雅,朽木白哉的肩膀是在抖动吧?真的有抖动吧?

    他一定是在暗笑吧。

    你倒是忍着,迟早忍得你内伤。

    千夜一面腹诽一面迫于无奈只能跟着,杯催地发现太阳落下去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她还没有吃饭啊!

    最终在暮色四合的时候,千夜对着眼前空荡荡的屋子,不明所以地看着朽木大人隐没在夜色里的下巴。

    朽木白哉说,“露琪亚可能会回来得比较晚,你的隔壁就是她住的地方,你可以常去看看。”

    朽木大人第一次说这么长的话,是为了……妹妹?

    “意思是我要在这儿住下吗?朽木大人不必这样,我只跟你学习瞬步而已,不是真的要拜你为师,我也跟恋次学习鬼道,并没有这样的特别待遇,您不必……”

    “这是对你的惩罚。”朽木白哉说,露琪亚的房间没有亮灯,人还没有回来。朽木白哉的目光在那么一瞬间有过波动,可惜没有人看到。

    银白风花纱在空气中飘动,带起的淡淡光晕,是一种叫做寂寞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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