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人跟动物最大的区别应该就是超强的适应能力了,想想人类老祖先在冰河时代的时候如何一步一步走过冰雪覆盖的山川便可知道。又在山里走了一整天,我感觉自己已经逐渐适应冰冷的环境和高强度的运动了。只是夜弦的嘴唇依然发紫,像电视剧里的中毒一样,夜弦还开玩笑说自己是中了寒毒。
随着海拔的升高,队伍前行的速度越来越慢。不过影响队伍速度的并不是夜弦,她一直很努力地跟上,我们还算是一直保持在前面那一小部分的,因此直到第三天傍晚,教练才发现夜弦紫黑色的嘴唇。
教练让大家先停下来,然后开了个小会议,也就是征求意见,问我们继续前行还是就此折返?
非亲非故的队友当然不会为了夜弦这么一个陌生人而放弃此次大好机会,并且夜弦也反复保证可以坚持到最后,于是结果不言而喻,我们继续走了起来。
第四日中午,我们登上了一个小峰。说是小峰,只不过是跟唐拉昂曲峰相比而言的,海拔已经很高了。这算是我们的一个小成就,于是大家纷纷停下来享受这难得的一刻。
峰顶被厚厚的坚冰覆盖,上面则是一些雪沫,风一吹过雪沫便随之飞起,仿佛一枚枚暗器从脸上划过,不见血,可是却生疼。尽管如此,我们依然不愿离开小峰继续前行。有人说痛了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比如头疼了才感觉得到头,胃疼了才感觉到胃,平时没事儿的时候你感觉得到它们吗?想想这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雪沫从脸上划过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脸的存在,就好像受伤之后才发现灵魂还在一样。
我看见夜弦闭着眼睛站着,双臂张开。我很想提醒她别站在那里,她的双脚已经站在了平坦处的最边缘,下面就是陡坡。当然,如果只是静静地站着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因此我只是走到夜弦的身旁,必要的时候起码来得及拉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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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累了点冷了点,可是我不后悔来登山。”夜弦忽然说道,她没有睁开眼睛,但是仿佛早就感觉到我站在她的身边了。
“不后悔就好,教练说我们再努力一下,很快就能登上唐拉昂曲峰。等回北京了,我们先别急着上班,好好休息两天。”
忽然,夜弦的身子开始倾斜,直直地倒向陡坡那一边。我连忙拉住她的手腕,可惜我高估了自己的力气,低估了冰面的滑度,我没能把她拉回来却跟她一起倒了下去。倒下的同时,我下意识地抱紧了她。
我的脑海中又闪过一些画面或者说是片段,同样是失重的感觉,眼前也是夜弦的脸。不同的是,记忆中的那张脸是微笑的,而眼前的夜弦则是睁大了眼睛,有些惊恐,有些愕然。
然而,我并没有太多回忆的时间,我和夜弦飞速滚了下去,直到我撞到一个巨大的冰块才停了下来。
晕倒前,我感觉到了自己血的温热,暗红的血从头发里不断渗出,流到眼角,把眼前的世界都染红了。我一定不是立刻晕倒的,因为我还有时间评估一下自己的伤势:除了手臂疼得厉害之外,头上应该是外伤,其他地方都没有明显的痛感,这伤想必不会致命。而夜弦没有撞到冰块,有我这么个垫怎么会受伤?想到这里,我松了口气,这才晕过去。
我不知道教练他们是怎么把我运下山的,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救护车里了。判断出身在救护车之中是因为感觉到了颠簸,我觉得眼皮很沉,就好像一年没睡觉一般,所以尽管醒了,却没有睁眼。
我听到夜弦在我耳边喃喃地说着:“你睁开眼吧,我不想你死的……真的没想过让你死……你醒来好不好?只要你醒来,你说什么我都答应……雨尘,你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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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有些好笑,夜弦怎么就认为我会死呢?这已经算是第二次大难不死了吧?虽然第一次是我自找的。
可是往往在危机的时刻人们才更容易表露真情,我相信夜弦是爱我的,一如既往。夜弦说只要我醒来,她可以答应我的一切要求,我真的很想趁机敲诈,让她跟我在一起。可是我张口的时候却说出了另一句话:“我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我保证是最后一次问你,不管你的答案是什么。你……是不是我忘记的那个人?”说着,我努力睁开眼睛。
夜弦愣住了,怔怔地看着我,过了许久才答道:“我……不是。”
我多么希望她不再骗我,我想不出她一直骗下去的理由。那么明显的事了,哪怕我弱智都应该看出来了,为什么她就是不承认呢?
我觉得好累,在跟夜弦捉迷藏的游戏中我已经累了,我不知道这个游戏该怎么玩下去,我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我是寻找夜弦的那个人还是藏起来的那个?我迷失在了游戏里。我以为这近一年里我已经很努力去做了,可还是无法靠近夜弦的内心,虽然很多时候我也感受得到夜弦对我的那种压抑的感情。
我又闭上了眼睛,我想这次我是睡着了,睡着以前我还能听见夜弦一遍遍叫着我的名字。夜弦并不像电视剧里的人物那般喊得撕心裂肺,她就只是轻声叫着,让人有一种凄凉心痛的感觉。而我的心痛并不在于她一直瞒着我,而是为她的压抑自己而心痛。
在救护车上我醒来过好几次,每次都是很短的时间,可我都没再睁眼,只要听见夜弦的声音便又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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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彻底清醒已经是在拉萨的医院里了,那时的我头和手臂都缠着纱布,很像个木乃伊。
“醒了?”夜弦拉开窗帘,冲我笑着,笑得很灿烂。可我觉得此时的她跟救护车上不像是同一个人,想必得知我安全的消息之后她又把自己裹起来了吧。
“嗯。”我用了点力想要坐起来,夜弦连忙跑过来扶我。
“医生说不碍事,头上缝了五针,头发可以挡住,没有毁容。只是胳膊骨折了,起码要休息一个月。”
我笑道:“看来我又赚了一个月的假。”
“这样的假不赚也罢。”
“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
“趁在医院你也检查一下,我一直觉得你在山里嘴唇颜色不对。”
“没什么可检查的,就是有点贫血罢了。”
“是吗?那你当时为什么会倒下?”
“你以为我是晕倒了?”夜弦呵呵笑着,“只不过站在高处久了觉得有一股力量在把我往下拉,然后不由自主就倒了。”
我当然知道夜弦没有晕倒,不然我们在往下滚的时候她也不会一直睁眼看着我了。可我更加清楚,我继续问下去也没什么结果,夜弦不会跟我说实话的。索当一个傻瓜,当傻瓜好,每天都乐呵呵的,心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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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医院又住了一天,我们便搭上了回北京的飞机。因为我的伤的确是很轻,哪怕我自己不怕多花钱想住下去,医生都看不过去了。
到家的时候,我首先给沙慧玲打了个电话,串通口供。
沙慧玲比我早几天已经回来了,接到我的电话好像是在意料之中:“你终于打来电话了,好吧,给你时间解释。”
“真要我解释吗?”
“算了吧,有时候还是不知道答案好,因为我觉得你要是解释了只会令我伤心,还不如不解释,我可以给自己编一千个理由,告诉自己你在机场丢下我是迫不得已。”沙慧玲还是这个风格。只不过我认为她并不是怕自己“伤心”,而是已经猜出了原由,没有追问我的必要罢了。
“难得糊涂!难得糊涂不知道吗?”我转而说道,“好了,现在说正事,回公司以后怎么交代的问题。”
“放心好了,所有的单子我都开了两份,好东西也帮你吃回来了。哎,你是不知道啊,还有人问我是不是带着亡夫的骨灰去的呢,这事儿怎么看怎么灵异。”
“哈哈……”我忍不住笑了,“可是还有第二件事,帮我请个假。”
“什么?不会还没回来吧?”
“回来是回来了,只不过受伤了,没法去上班。”
“受伤?!你现在在哪呢?”
“在家啊。”
“这回你就算拦着我也得去你家了。”
“不是什么重伤,骨折而已……”我话音未落,沙慧玲已经挂掉了电话,看来她此时正在来我家的路上了。
沙慧玲早已知道我跟夜弦关系近,因此来看到我跟夜弦同住并没什么,只是我认为夜弦一定不希望沙慧玲看到她。
“一会儿沙慧玲要来。”我对夜弦说。
“好啊。”夜弦把眼睛从书上移开,看着我说道,“总不能瞒一辈子,她迟早会知道。”
“那就好,我还想说你要是怕她看到你,我就下去见她呢。”
“干嘛这么见外?就算你觉得不方便,叫我躲出去我也不会怎么样的。”
“嗯,以后不会见外了。”
“第一次看见你傻笑哎,我的话就那么可笑?”
我慌忙摇头:“不可笑不可笑。”
“今晚留沙慧玲吃饭吧,怎么说她也是我的小boss,要贿赂一下。嗯,让她尝尝我的手艺。”
我不由得开始替沙慧玲默默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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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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