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江临彦牵着黑妞漫无目的的走着，有一种太阳落山，种完田的老爹领着孩子回家，可是，等他回去的孩子她娘在哪呢？

    镇上的人开始往中间聚拢，花会的重头戏要开始了，所有人都趁着这个机会找和自己面具一样的人，人群一片混乱。

    “诶，二儿，你见到你家小卿卿没啊？”黑妞踮起脚尖望了望，无奈身材矮小，只能看见人家的后背，“不如就别再挣扎了，我不介意接他的位置的，瞧这个状况下去，到时候你是要牵我的手了。”

    江临彦已经对黑妞无力了，他总不能反调戏回来吧？对待小孩子，他还是很厚道的。

    但是不知道她是从哪个地方知道的“二儿”这个名字，喊得那叫一个顺口啊！听起来比老大老三还熟稔。

    他自顾自的张望着，敷衍的塞给他一个字，“滚！”

    “二儿，你可真是一点也不坦率！”黑妞无奈的耸耸肩。

    江临彦挑着眉推她的头，一个没收住劲，直接推到在地。

    黑妞傻愣愣的看着他，然后收紧自己的领口，“二儿啊，大庭广众的，不好……”

    “……”

    江临彦在现在才明白，老三对他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他，忍！

    黑妞见他满脸黑线，也不逗他的，手一撑，蹦达起来，然后拍拍手上的灰尘，看着镇子的中央。

    “知道这个镇子的传说吗？”她轻声问。

    江临彦不习惯她突然这么一下子的转变，特别是她的目光，悠远得更甚许多大人。他狐疑的看着她，点点头，“知道一点吧，花神的那个？”

    “恩。”她点点头，“相传当年花神下凡找寻人间最美丽的花朵，可是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终于有一天，她经过这里，发现了堪称完美的花，至于是什么花倒是没人知道。当时，花神在花束的旁边，发现了一个俊美的男子。就和所有的故事一样，仙子动了凡心，天帝盛怒，拆散了一对璧人，男子投胎，仙子回天，永世不得再见。但是，经历过爱的花神，渴望凡间有真爱，于是，留下花种，许下祝福，然后飞向了天空。”

    黑妞见他很专心的听着，继续道，“这镇子方圆五十里都盛开着鲜花，也许有百种千种，每季每季都相继盛开，据说这就是当年花神留下的花种。也因为这个景观，这里叫百花镇，并且镇上有习俗，每年到花神回天的那一天，就会举办百花会，在太阳落下山的瞬间，歌声响起，并且会有上百只鸽子飞出，这个时候，紧紧握着手的两人会得到花神的祝福。”

    “鸽子？”

    “恩，当年花神是坐鸽子走的。”

    “可是，好像你的时间不够啰！”她突然从严肃的表情里脱出，嬉皮笑脸的打断江临彦还没问出的话。

    神色的变化速度快得不留一丝痕迹，江临彦哑然，除了江临覆以外，他还从没见过有人变脸这么快的。

    “这故事，又是你大伯父讲的？”江临彦忽略掉她最后一句话，好奇的问。

    黑妞摇摇头，“我爹说的。”

    “你爹？”

    “恩，爹说，这里就是他遇到生命中最爱的女人的地方，只是，当时他们没能听到花神的祝福。”

    “不过，你娘挺幸福的嘛。”

    “谁告诉你那女人是我娘呢？”黑妞眉头一抬，提高了嗓门惊愕的反问，似乎对这件事毫不介怀，反而让江临彦觉得这事好像是理所应当的。

    他突然很好奇黑妞到底是什么人，别说一般人家的小孩，就是一般人能做到这样的吗？说话不着边，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比谁都明了，有一处任何人都碰不得的最脆弱敏感的地方。她却小心翼翼的用笑容掩盖起来，唯恐别人发现。

    多小的人啊，却有足够坚强的心对着所有的事嘻嘻笑笑，把所有的东西都隐忍在心里。

    也许就是她口中的大伯父，教会了她笑，教会了她坚强，教会了她面对。如同当年司马意教会自己的一样。

    如果世界不够灿烂，就自己铺洒阳光吧。

    如果这个世界太过冰冷，就自己去散播温暖吧。

    江临彦蹲下来，将她轻轻抱入怀里，轻声说，“小丫头，很累吧？”

    怀中小小的人儿一怔，江临彦突然觉得，肩头有些湿湿的了。

    他怜惜的拍拍她的头。这个小姑娘比自己承受得更多，他看得出来，黑妞很喜欢自己的父亲，她应该也不是这个镇子的人了，她鼻子尖尖的，和洛笙寒有一眼的狭长的凤眼看起来，甚至不像是琦江国的人。大老远的跑到这么南方来，还是父亲和另外一个女人定情的地方。也许，她只是想看看，当初让父亲流连的地方是什么样的，也许，只是想多了解一下自己的父亲。

    可是，看见了又怎么样，心中永远都是知道的，那个女人不是自己的娘。

    比起她，他的故事要简单些，父皇去世那会儿，他才六岁。江临覆很早熟，很早就开始帮着父皇做事，行为举止都颇有帝王的风范，那时，九岁的他忙着登基的事，本无暇顾及其他的事情。四岁的老三本什么都还不知道。只有他，沉溺在自己父亲死去的悲痛中，并且他知道，父皇是被奸臣毒害致死的。是一帮老臣拼死护下了江氏的皇位，但是，蓄谋篡位的人却在掩护下出了国境，至今也下落不明。

    他们兄弟三人和他们的父皇是一样的，都不喜欢这廷的生活，但却被责任和义务禁锢在这里。

    他恨廷，恨皇室，恨所有害死父皇的东西。

    在极度黑暗的时期，司马老丞相每天都来看他，给他各种新奇的东西，教他说各种俏皮的话，也教会了他笑。

    他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哭和乐、光明和黑暗，有一天，当你变得足够坚强了，当你拥有了更多的权利，才有可能让更多的人温暖。

    但这条路，终归是孤单且漫长的。

    作为过来人的他，很明白……

    这样静静的过了没多久，突然听到耳边发出狡黠的笑声。

    江临彦微微皱眉拉开了黑妞，只见她脸色红润，笑容奸诈，一点也不像哭过的样子。

    “你、骗、我！”江临彦一字一句的说，装模作样的举起拳头转了转吓唬她。

    “哈哈，二儿，刚才你可是先抱了我哦！”黑妞一副奸计得逞的笑容，“所以说，还是乖乖从了我吧！”

    “滚！”这小鬼，真的是，很欠扁！

    他突然反映过来了什么，捂着脖子，小心翼翼的问，“那刚才湿湿的是什么东西？”

    “口水啊，我给了你个香吻！”

    “……”这日子，没法过了！

    黑妞倒不介意的耸耸肩，“你差不多该把面具拿给我了吧？我还得看看有没有帅哥和我有缘呢！”说着，便一把抢过放在江临彦那里的面具带上。

    江临彦无奈，自己也带上。透过眼睛处的孔一看，一怔。自己的狐狸的面具怎么能从这里看到？

    “啊喂！你拿错了吧？这个花神才是你的！”

    “哎呀，反正也找不着你们小卿卿了，我比较喜欢狐狸这个，你就将就着带吧！”黑妞挥挥手，径直走在前面。

    “……”和她在一起，江临彦有一种老大在这里的错觉，除了江临覆以外，他还没对谁这么吃瘪过。

    当然，洛笙寒除外。因为吃瘪在心甘情愿的基础上，被称作情趣。

    “诶！”黑妞突然朝着人群中一个同样带着狐狸面具的身穿深棕色衣服人大喊，江临彦可以看见，那一头花白的头发。

    江临彦一愣，连忙追上去，“你别乱跑啊，你跑什么啊！”

    黑妞停在了那个大叔面前，趾高气扬的说，“看吧，大伯父，我俩面具一样，勾兑勾兑咋样？”

    “……”江临彦无语。还好黑妞和自己换了面具，敢情儿和她有缘的是她大伯父！

    江临彦深呼一口气，总算是把这小鬼甩掉了，刚想走上去和那个男人说两句算是有个交代。晃眼间，一袭白衣映入眼帘，便再动弹不得。

    那样清瘦而又熟悉的背影，即使在人群中也辨得出；那样绝世的容颜，即使在面具的遮盖下，还是惹人回头。黑亮的头发在夕阳中随着清风偏偏而起，撩动着所有人的心弦。轻盈缓慢的步子，屏住了所有人的呼吸。

    有那么多的人，而此刻他的眼里，却再也容不下别人，目光越过无数人影，直直的看着那一袭白衣。

    江临彦飞奔过去，一把抓住了那个他觉得已经找了好久的人。

    他缓缓回头，透过对方面上同样的花神面具，可以看见那双明亮的黑眸闪过一丝惊异和欣喜。

    蓦然间，音乐响起，白鸽冲出鸟笼，直飞入天际，将天空附上白色一片。

    远方，夕阳掩去了身形，余晖却照在紧握双手的两人身上，久久不肯散去。

    在清脆的音乐声中，隐约间仿佛听见了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温柔而又细腻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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