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当爸爸把我送到外婆家的时候，我见到外婆的第一时间，就将我梦到的事情告诉了外婆，还对外婆说,一定不会让外婆摔倒的……因为外婆知道，所以也相信我。可是外婆只是很高兴我来了，对于我所说的，也只是在我紧迫盯人的时候，外婆才对我说了，我记得，当时外婆只是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微笑着，抚着我的头，微笑着对我只说了一句：“小轩，不用想那么多，顺其自然就好了。”

    是啊，顺其自然就好了，如果顺其自然就好了……”略带压抑的悲伤而颤抖的声音，叹息的呢喃着反复的说着，小轩头后仰着靠在宇航身上，视线移到了天空，怔怔的看着蓝天，白云，回想着那一天……

    听着小轩痛苦而悲伤的声音，宇航觉得很心痛，也很无奈，想要叫小轩不要说了，但是，心中一直存在的影，一直压抑的悲伤，还是说出来的好。

    反握住小轩的手，宇航用脸颊轻轻的磨蹭着小轩，想要小轩知道自己在他身旁，自己陪着他，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自己也可以分享他的痛苦，悲伤，一切……

    ‘一个暑假就那样过去了，什么事也没发生。梦里青黄一片的稻田里的稻子已经被收割了，只剩下堆在一旁的稻杆，高高低低的稻桩，黑黑的泥田，和一个个被踩出来的杂乱的小水坑。

    看着这一切，自己高兴的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外婆不会摔倒，自己也不会看见外婆孤零零的躺在路上，外婆也不会……什么都不会发生了。看着面前好好的外婆，自己庆幸着，高兴着的自己，自己可以提前知道，可以提前预防，让自己爱着的家人，可以免于不幸，平平安安的。’

    回忆到这里的时候，小轩露出了悲伤的笑容，“可是,不是，不是的，不是那样的!……”眼前的事物变得模糊起来，眼眶也酸酸的，热热的，脸颊上感觉到了往下滑去的湿意……

    听着小轩的声音，感受着小轩的痛苦，宇航收紧了手臂，然后有什么湿热的不断的滴落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小轩！”在意识到是什么的时候，宇航声音有点慌乱，马上将小轩抱着转了个方向，让他侧坐道了自己腿上，被泪水冲刷过的明亮的眼，眼眶里不断出现的落下的透明的泪水，长长的睫毛被打湿了，黏在了一起，一滴滴的泪水不断的从眼里落下，滑过脸庞，从有点尖的下巴滴落。

    “小轩……”宇航用手接住了滴落的泪水，然后唇吻上了小轩，顺着泪痕，往上，直至眼睛，一边轻吻着小轩，一边不停的呢喃着小轩的名字。看着哭泣的小轩，宇航只想到不要让小轩继续哭了，不要让他那么伤心，可是现在，哭泣是发泄心底忧伤的最好方法，只能心痛的，疼惜的看着面前的小轩，给予自己的抚慰。

    小轩闭着眼，感受着脸上轻柔的触感，任由着宇航的亲吻，紧紧的闭了一下眼，伸手抱住了宇航，头靠在他的肩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不停的眨动着双眼，让眼前模糊的事物变得清晰后，声音有点哽咽着的说着：“就在，我，准备回家的那天，外婆，从楼上摔了下来……”脑海里浮现着，记忆深刻的那个画面，眼前不由的又变得模糊起来。

    ‘苍白无力的手，花白头发旁红而浓稠的血，瘫软无力的身体……这是自己走到楼梯口时，在发现摔下楼梯的外婆时所看到的第一个画面，清晰无比的记忆着，现在想起来眼前也仿佛可以看见似的。

    记得当时在看见这样的画面时，头脑里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叫人帮忙送外婆去医院！抱着这个清晰的想法，小轩开始往楼梯旁外婆的房间里跑，想找什么东西给外婆止血。可是这时才发现手脚颤抖而发软，声音甚至都发不出来，在试着叫了几次后，强迫着自己，小轩终于大叫着吼了出来，声音带着恐惧的叫着，……

    听到自己的惊叫后，是隔壁同叔叔和周大孃先到，然后是其他的邻居，越来越多的人，大家帮忙叫着打电话，找车，吵吵闹闹的说话声，说着该怎么做。

    当时用的是一辆面包车，拿了床被子，铺在上面，同叔叔抱着外婆放到了车上，然后就往医院去了。自己则是一直用着一条毛巾压着一直出血的地方，出血很快，也很多，没一会就侵透了毛巾，自己可以明显的感觉到湿热的温度，可是自己只能一直压着，不敢动，看着外婆的脸，一直压着……

    在小路上的时候碰到了来接自己的爸爸，然后就是和爸爸一起，到了离外婆最近乡政府医院。

    可是因为条件限制的原因，他们只是帮外婆止了血，缝合了伤口，然后外婆就被转院到了军区医院。

    自己坐在椅子上，爸爸则是一直的坐立不安的看着手术室的大门，在等待的时候，妈妈和姐姐也来了，问了情况后，大家都只是沉默的等待着……手术室外很沉静。

    担惊，紧张，焦急，不安的情绪一直围绕着大家。

    看着爸妈皱着的眉头，担忧的脸，小轩静静的待着，放在座位一旁的手，觉得很重，手里皮肤的感觉有点紧绷，自己知道现在自己的双手都是这样的，满手的红色。

    红色的急救中三个字一直亮着，冷而安静的走道，不停走动的爸妈，脚步踏着地板的声音，白白的墙，消毒水的味道，让自己觉得很压抑，心里很闷，喉咙里痒痒的，脑袋感觉很重，有点昏沉沉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自己只是看着焦急的询问着的爸妈，然后耳旁听到了几个字:骨裂，脑震荡，…内出血,重度昏迷，伤了……半身不遂，做好心里准备……

    ‘准备？准备什么？!外婆不是没有摔倒了吗，不是已经没事了吗？不是不会，变那样了吗？还要准备什么？……在听到这之后，自己就听见了遥远的妈妈的压抑的哭声，姐姐的哭声，和爸爸沙哑的安慰的声音。

    头靠在墙上，只是迷蒙的看着白白的走廊壁，脑袋里重复着刚才医生所说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昏迷！脑震荡！半身不遂！！

    ……为什么自己没有梦到这，为什么没有梦到！

    自己是因为梦到外婆摔倒了，才会到外婆家的，可是现在，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对！！

    我？！是我！是因为我的缘故……

    如果不是准备今天回家，外婆就不会忙前忙后的张罗着想给我做好吃的，如果我提前或者明天在走，外婆就不会摔下来了，如果换姐姐来，就不会发生了！！……

    对，我不应该来的，应该换姐姐来的，要不是因为我的话，外婆一定不会摔下楼梯，一定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妈妈和姐姐也不会哭的那么伤心，爸爸也不用那么焦虑，担忧。

    都是因为我！！！……

    站在门口的担忧的一直徘徊着的三人，突然听到“啪，咚，”的一声，侧头看去时，就看见小轩躺在了地上。

    直到这时，蓝爸爸和刘妈妈才注意到了一直没有说一句话的儿子。抱着小轩的蓝爸爸，和围着小轩的刘妈妈和蓝琳，焦急的喊着小轩。

    小轩的脸色透着不正常的苍白，而且还有点隐隐的青色，嘴唇上有咬开的伤口，血还在流着，双手上是已经干涸了的血，暗红暗红的，脸上，衣服上，裤子上，都是已经干涸了的血渍，特别是白衣服上，晕开的一大片一大片的红色，触目惊心。

    蓝爸爸赶忙抱起小轩，边走，边急忙的叫着医生，护士。

    跟着爸爸跑到一半的蓝琳，回头叫着停下脚步的妈妈。

    看着抱着小轩往一旁跑开的老公，刘妈妈看看手术室，再看看小轩的方向，最后，“小琳，你跟着去，然后再回来，知道吗？”

    “好，妈妈。”然后，蓝琳就急忙的跟了上去。

    看着跑开的蓝琳，最后刘妈妈只是默默的走到了门边，缓缓的靠在了墙上。

    等自己张开眼时，看到的是有点泛黄的天花板。然后从陪在一旁的姐姐那里知道了，爸妈现在都看护着外婆，外婆现在昏迷着，现在躺在另一个病房里。

    当自己看到外婆时，外婆躺在小小的白色的床上，头上是白色的厚厚的绷带，着白色的氧气管，手上也着管子，腿上也裹着绷带，皱着眉，微张着嘴，原本红润的脸色，现在则是变得苍老而干涩，手指上被夹着一个夹子，心电图的仪器上的心跳数据一直更新着，变化着，挂在一旁的氧气供给瓶里的水，一起咕噜咕噜的不停的冒着泡……

    自己也问了外婆的情况，爸妈告诉了自己：‘医生说是，因为撞到了头，造成了颅内出血，脑内现在有血块，而且现在昏迷不醒，问题很严重……’

    随后爸妈询问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后，又对自己说了一些话，大体的意思是让自己不要太过担心，不要想太多，要放宽心，好好的休息一下，有他们陪着外婆……

    自己还没去上学，所以就一直待在医院，在隔了3天后，外婆醒了过来，不过对着自己和爸妈说了几句话，然后又睡了过去。

    然后外婆就这样醒醒，睡睡的，醒的时候就是医生询问情况，检查看看，或者和我们说上几句话，现在的身体情况虚软的，只能靠点滴维持身体，不能进食。

    就这样外婆在医院里只待了12天，在最后的一天外婆就睡了过去。而在前一天，外婆只是和爸妈聊了几句，然后在爸爸出去吃饭的时候，外婆看了自己一会儿，然后招手让自己握住了外婆的手：“小轩。”

    “恩，外婆。”握着外婆的手，认真的看着外婆的眼睛，小轩望着腰，低低的应着。

    “你怎么不笑啊，外婆觉得好久没看见你笑了。”

    “……”小轩怔了一下，然后努力的对着外婆露出自己的笑脸。

    “小轩还是笑起来最乖了。”

    “……外婆，都是因为我……你才……”说着话的小轩，不由的低下了头，握紧了外婆的手，声音有点沙哑的说着。

    “小轩。”看着低垂着头的外孙，外婆用着虚弱的声音，想叫自己的外孙看着自己。

    “……恩，外婆。”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后，小轩才抬头看着外婆。

    “小轩，是外婆自己不小心的摔下来了，不是因为你。“

    “不是的，外婆，不是的，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梦到那个梦，不告诉你那些话，我就不会去你那，你也就不会摔下来了，现在也不会变成这样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

    “小轩，这是外婆的命，是注定好了的。你只是个小孩，能做什么。你只要好好的，开开心心的，就好了。不要老皱着个眉头，像个小老头似的，知道吗？”

    “……恩，知道，外婆。”

    然后就是，和外婆又说了几句，外婆就因为太累而睡着了。

    第二天的时候，背着书包的姐姐也来了，然后在晚上的时候，外婆说想要吃麻婆豆腐，妈妈就去询问了医生，医生说可以吃白水豆腐，麻婆的是不行的。

    到吃晚饭时，外婆特意叫妈妈把饭打来，一家人围在床边一起吃了个饭。外婆在妈妈喂着的时候，吃下了2块豆腐，然后就没吃了，只是在一旁笑看着我们吃，用着委屈的声音，戏谑的说：“我现在嘴巴里味都没有了，看着你们吃好吃的，我也想吃，等我好了，要好好的吃上一顿。”

    然后在半夜的时候，低头看书的自己，听到了房间里，心跳仪器发出的长长的嘀~~~~~嘀~~~~~声。

    惊慌的呼叫声，急促的不停的按着床头的按钮，跑去叫值班医生的惊慌声，在静静的走廊里,病房里响起……被叫出了病房，惊恐的，焦急的，悲伤的，茫然的，希望着，清醒着，透过门上小小的玻璃窗注视着医生和护士的动作……

    然后，医生走了出来，告知了家属……

    知道人死了，意味着什么吗？又说明了什么吗？

    这个人，没了，不存在了，从你的身边消失了，不见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不见了。

    其实要表达的话，就只要两个字，就两个字就行了——没了。

    和梦里一样的结局，但是过程却是天差地别……

    梦里的外婆只是摔了一跤，磕在了石桥上，而现实呢，因为自己的原因，因为自己的刻意阻止的原因，让外婆……

    都是因为自己，是自己害的，是自己害外婆走的那么痛苦，那么凄惨，都是自己害的。

    如果自己不做那个梦的话，如果自己不想着去阻止，如果自己不去的话，那么外婆就只是会摔一跤，磕到一下头，然后安稳的，没有痛苦的离开……

    都是自己的原因，都是自己的错，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

    除了站在床前看着外婆的脸，守着外婆外，小轩真的不知道该有什么其他的动作。

    门外，站了几个人，轻声的说着话，有人来了，又有人走了。

    然后，一个瘦小的男人来了，他拖着一个,简陋的，……将它靠在走廊的门边停了下来，看着门里。

    日光灯的亮度不是很亮，照在病房里，有点淡蓝色，里面的摆设还是和下午时一样，没有什么改变，妈妈趴在外婆床边悲伤的痛哭着，姐姐也在一旁看着外婆哭着，就连爸爸也是，他抚着妈妈的肩，看着外婆流着泪，偶尔会抬手抹抹眼泪。

    但自己，就只是盯着外婆在睡梦中逝去的脸，看着，看着，一直的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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