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太子这场病的影响，年关过后，康熙竟然对医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每天忙完各种朝廷大事之后，就一头埋入南书房，翻看各种跟预防天花有关的医书，还是不是地把许文翰传到里来一同讨论关于“种人痘”的可能。

    所谓“种人痘”，就是取病愈者身上的痘痂，研为细末，和净水匀，用新棉摊薄片，裹所调痘苗在内，捏成枣核样，以线拴之，塞入鼻孔内。接种者一般会在七日内出现发病症状，但通常不似直接感染者那般病情凶险，痊愈后即会得到免疫能力，终身不再受到天花的威胁。可以算是古代最原始的疫苗品种之一。

    这种方法其实从北宋年间就已经有人使用，可惜因为安全太差，有时甚至会引发大批的天花感染，所以至今都没有得到推广。这也是最让康熙头疼的问题，假如预防手段的死亡率比得病的死亡率没低多少的话，有谁会乐意去做随时被玩掉小命的小白鼠呢？

    答案是：从亲贵子女们开始推广……

    当我得知康熙要在自己的孩子们身上接种人痘时，只觉得浑身冷汗乱冒，脑神经极度错乱，大脑电路濒临奔溃的边缘。其实康熙想要为百姓谋福祉，把天花防患于未然的心我还是可以理解的。如果能跳脱出历史来看的话，其实这是一个人类文明史上很大的进步。

    但问题在于人痘不比牛痘，这种医疗手段还不够成熟，危险系数又高，因为种痘死掉的也不在少数。如果我是一个不相关的局外人，我会为他钢铁般的意志和大公无私的神所折服。可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我不能容许任何的“万一”在我的孩子身上发生。

    虽然我清楚地知道后面的历史，禛儿一定会好好地活到五十多岁。可问题是现在的历史已经被我改变了啊！我不知道在这个脆弱到可以被我随心意改变的历史空间里，会不会出现什么不好的变数。想到后来，我甚至开始怀疑，康熙那几个早殇的子女，会不会就是被他种人痘给玩死的……

    我倚坐在榻上，怀抱着他前日落在同顺斋的一本《黄帝内经》，暗暗下定决心——绝对不能由着这家伙胡来！他儿子女儿多到玩不光，可我只有这一个心肝宝贝，不，就算我有一堆心肝宝贝也不能让他玩死任何一个！

    “想什么呢？连朕来了都没发觉。”

    他嘻嘻笑着将我坐拥到臂中，从我怀里抽出那本《黄帝内经》，笑道：“昨日朕还命人到处在暖阁里找呢，原来是落在你这里了。”说着，已然径自翻开书册，埋头阅读起来。

    我心里有事，僵着身子陪他看了一会，斟酌片刻，道：“皇上近日潜心医术，可是为了许太医上次说的种人痘的事情？”

    他有些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继续沉浸在书经之中。我的心不由一紧，勉强挤出一抹笑容道：“前日听佟姐姐说起，皇上有意让亲贵子女们接种人痘，以为天下表率，想必也是不假了。”

    他揽住我肩的手不着意地僵了一下，而后笑着低头点了一下我的鼻子，道：“这些日子玥璃跟你走得很近呢。没错，朕是有意让几个年纪稍大些、又没得过痘症的阿哥、格格接痘苗。”

    他好似知道我的心思一般，特意强调了“年纪稍大些”这几个字。我立时安下心来，身子也不似方才那般紧张了，软软在他怀里靠了一阵，忽而想起什么，就缓缓说：“这人痘虽好，到底还是太过凶险了些。皇上有没有……有没有想过也许还有其它法子，既不像人痘那般凶险，又能防止痘症。”

    他的黑眸中闪过一丝波动，随即叹息一声：“若真能有这样的法子，自然是极好的。可这痘症流行已逾数百年，当中也不乏名医苦心钻研过，最终都没有比种人痘更好的方法。以后……大约也不会有了。”

    我看到他黯然失落的样子，不免也跟着心疼。正想着要如何把种牛痘的想法既自然又合理地传达给他时，屋外却传来了顾问行的几声咳嗽。

    他随手合起了手中的书，微微皱着眉走到外屋问：“什么事？”

    “皇上，方才阿哥所的李嬷嬷来报，说三阿哥从昨日晚上就一直高烧不退。太医院的几个当值太医去看了都摇着头说……说……”

    见顾问行吞吞吐吐，他更是心焦难耐：“说说说，到底说什么了？”

    顾问行突然哭跪到地上，道：“太医说，三阿哥怕是……怕是不行了！”

    啪的一声，我一个不稳重重地坐回了榻上，心也不由得跟着抽痛起来——原本以为万黼至少能撑到他的胞弟出生，没想到竟走得这么快……通贵人，她，她怎么受得了……

    “小琴，朕先走了，你……”

    我连忙回握住他已经微微颤抖着的双手，道：“皇上快去吧，通姐姐身子一直不好，如今又已怀胎六月，不能再受刺激了。”

    他脸色愈发显得苍白，向我微微点了下头，脚步踉跄着转身离开。

    我长叹一声，心下一片凄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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