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简略易懂,其中内容一目了然。其实这只是私下写字赠与太学院夫子,若只有你知我知,倒也不会出什么事情,但坏就坏在让当权者看了去,并且还给要走了。
这才让众太学生们惶惶不安,生怕出了什么岔子。因为尽管司马掌权已有几年,舆论却仍是相当的紧迫。
“我既已写出,也不怕他看。”嵇康嘲讽地笑。
我叹息,他这脾气,本是不过问世事,但几年来为朝政所压迫,近来对于司马氏的一举一动异常敏感,稍一触碰,便是横眉冷对。
“此言差矣,”阮侃摇头道,他刚因政变受牵连而被贬,朝中的事情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现下他不会对你如何,因时机不对。若动了你嵇康,光是舆论和民愤,再加上虽然日渐落败,基却仍在的曹氏的压力,很轻易就可以毁掉他这几年才刚刚起步的‘司马氏朝野’。”
“要动,也会是等他的势力稳固了些,再做计量罢?”向秀黑着脸接过话头。
“你不是一再劝我不要再涉入朝政么?现下要你将刺收起来,并非要你迎权贵,而是这样做能使你最好地远离政治之外。”
嵇康抿了抿唇,道:“我何尝不知晓你的意思?但非我要,就如他强加与嗣宗那般,我非能坐视不理,可我力单薄,无法为嗣宗做些什么。”
文人与政人之间,向来有一条很敏感的界限,若是能够隔岸对望,各取所利,倒也不失为一个明哲保身的好方法,但是,嵇康占尽了地利人和,却独独不占天时——乱世,乱世不容,嵇不容。
空气越来越显僵滞。
就在这时,西殿课室的一位头发花白的夫子先行走了出来,这动静声打破了一室无措的寂静。众学生连忙装作很惊讶地朝声音源处望去,想借此来稍稍化解一下此时的气氛。
但,我的注意力却是真的被吸引走了。
跟随着老夫子身后而出来的是……淡蓝色长衫,潇洒写意,一头青丝随着他的无声的移动而微微飘起,衣诀曼卷,眉目如画如诗。
熟悉中又带着些许陌生的脸庞映入我的视野中。
是……秦凌?
除了那几次的往来,我们也只算点头之交而已。因为太久没见了,我有些不确定,而且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见他,太过惊讶,便多看了几眼。
宋如栗却注意到了,“嵇夫人,你认识他?”
这声音不大,却引得那人也向我看来。
抬眸相望,我几乎是立刻就确定了他是秦凌。那儒雅和睿智,温和中带着一丝犀利之光并没有改变太多。
那老夫子看见我们,笑得很是开心。连忙走了过来,秦凌见状,微微一扬眉,也跟着优雅踱步过来。
然而他却没有和其他人打招呼,而是径直走到我面前。定定地看着我,眼中有久别偶遇的喜悦和一些复杂的别样光芒,但最后都化为一声轻笑,正要开口。
我却是没空分析他的表情变化,因为打从他向我走来的那一刻起,我的冷静淡定全部都消失不见了,心里打颤,冷汗直冒。
就担心他口中来一个“许姑娘”,那我就全完了。于是赶在他开口之前,连忙佯装镇定地跟他打太极:“啊,是秦先生,好久不见了!”
秦先生?
秦凌听着这一个称呼,淡眉又是一挑,凝视着我的表情,眼底竟是染上了一种很不合时宜的情绪,那种欠扁的情绪叫愉悦。“嗯,是,好久不见了。最近可还好?秦某十分挂念你。”
“呃,承蒙关心。我很好。”我连忙道。
“璺,这是?”
我的丈夫站在我身边,或许察觉到我有些失常的情绪,看向了秦凌的眼神了多了点异样的疑惑。
“这是……”
“想必你便是嵇先生了吧?我是秦凌,幸会。”端的是风度翩翩,优雅无比。
“幸会,秦先生。”嵇康冷淡道,不动声色向我看过来。“秦先生是我妻的朋友?”
看得我又是一惊,他、他这一眼是什么意思。不是怀疑,也不是质问,而是……
“确实如此。我和嵇夫人是昔日旧识,至交好友。”
秦大当家,话不带这么乱说的!我们什么时候是至交好友了?要是回去后嵇康问起,让我怎么回答?
我有些结舌,不知道要说点什么,愣在那里的感觉很傻很呆,我知道。
“如此说来,我却从未听我妻说过秦先生。”嵇康道,语气很平淡。按照以往的经历,虽然很少,但我知道他的语气越平板就证明他越不高兴,感觉告诉我,嵇康不喜欢秦凌。
我和秦凌并没有告不得人的关系,是清清白白的君子之交。但也不是随便可以说出来的交情吧——秦凌虽然神秘莫测,却是很具有亲和力,我也喜欢和如此等人交往,可不管怎样,我们是‘交易’关系,一介绍,势必会牵扯到‘交易内容’。虽然秦凌办事很牢靠,可……难道要我在没有酝酿好的情况下,向嵇康撒谎?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就被我压扁了。行不通的,我是没有那么高超娴熟的技术,一句话没说完,马脚就会跳出来好几只。
嵇康何等聪明,八年来,他或许比我还要了解我自己,以往,只需要一个眼神他就能知道我在想什么。但现在这种敏锐和了解显然是有点危险的。
我心里有点后悔为什么要跟来太学院。
下次再也不来了……
“兴许是因为我与嵇夫人许久未见了吧。”秦凌云淡风轻地带过,“今日偶然遇见,实是欣喜。但无奈有要事在身……”
这句话宛如天籁之音啊!我连忙接口:“那便改日再聚。”语调中免不了有些急切。秦凌显然听出来了,眼眸逐渐转深,嘴角带出了淡淡的笑意:“得到了嵇夫人的承诺,秦某很是欢喜,如此,便告辞了,改日定上门拜访。”
向众人颔首示意后,转身离去。
留我一个人在原地冒冷汗。这个秦凌,这次讲话怎么如此奇怪?
“原来嵇夫人认识秦先生啊。他是东殿夫子的老朋友,近日来访恰巧东殿的夫子不在,我才代为招待的。”西殿的夫子笑得十分祥和。“各位久等了吧?我们这就进去吧,想必阮、刘两位先生在里面等得不耐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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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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