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很热的,在船行到这一圈地方更是热得很。好在林绩跟着的是五殿下——短了谁的也不会短了他的,也不是说别人就悲催,就是这么一比方么。皇子的配给份例很高,伴读都是世家出身,供给不会差到难以忍受。就算是差了,林绩一半儿时间跟着五殿下,倒是不虞。
五殿下这会儿在伴驾,今天皇帝在接见官员,五殿下被皇帝提溜着一块呆着。
这会儿林绩也就有空瞅着日常佩戴的一个荷包发发愣。里头装的不过是普普通通几块香饼。然这是他娘亲手所做,向来珍视,出门在外,看着就更是倍加亲切。
他想家了。
不知道父亲母亲如何?妹妹又是怎么样了?眼神儿没打采,双手交叉着发呆。
正发着呆,忽然眼前有东西一闪而过,定睛一看,桌上的荷包已经不在了,转头,五殿下正笑眯眯拿着翻来翻去地看。
林绩起身,忙不迭行礼。五殿下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哎,爷可看不出来这东西有什么稀奇的,你发的什么呆呢?”
随手递回给林绩,林绩收了,听见五殿下这么问,有点尴尬:“……是臣的母亲所赐,所以看重。不意,让五殿下见笑了。”
五殿下挠挠头,咦?哦,他想家人了是吧。咳咳,倒是自己不地道了,逮着人家思家情浓的时候逗人玩,有点不好意思:“没事儿……那什么,对了,齐学士是你叔叔?”
林绩愣了一下,五殿下话风转得太快,他刚刚又是沉浸在思念的情绪中,有点儿慢半拍的感觉。“是,臣的表叔与齐学士是堂兄弟,因此齐学士算是臣的表叔。”
“噢……”五殿下噢了半天,没了下文。林绩有点忐忑,五殿下怎么想起问这个?官宦人家里联姻的多了去了,世家们之间拐着几道弯能扯上关系的绝不少见,就是跟上官谨这种第一回见的,没准儿咱静下心来上溯一下祖宗八代一条条理清了多搭几杆子也能混个亲戚关系来。所以倒不知道五殿下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其实五殿下纯属找话题,岔开刚刚的事儿。噢了半天没下文,自己也略有点尴尬,心里又不禁埋怨起林绩:这家伙死人么……还是跟上官谨一路货色的死板?不会找点话聊聊啊!——这货二起来的时候完全忘了:他是皇子,林绩又刚来,在他问话的时候林绩敢随便乱说话么?尤其五殿下神色又淡淡的,人家林绩本吃不准他的脾气,更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心情又是什么意思,哪儿敢主动说话?
林绩的头越发低垂,哎,御舟的质量好的没话说,地板上连缝都找不出来。林绩只好盯着事实上不存在的纹理看。
五殿下:……
“咳咳,没事儿,爷就是来看看你么。你别怕,爷还有事儿,走了。”——落荒而逃,连林绩行礼都没搭理,径直带着门口站着的几个小内侍走了。
这家伙太闷了!五殿下暗道。自己再也不要这么无聊地跑来找他说话,太尴尬了有没有?
前头一个声音飘过来:“五弟,你走得这么急做什么?”
五殿下循声抬头看去——x的,声音的来源居然是自家二哥,人称二殿下的那个二货!五殿下真心觉得好倒霉。丫的刚从尴尬地出来就碰到个自己不乐意看到的人,能不倒霉么?今天运气着实不好啊不好,回去定要看看黄历自己是哪里犯了冲。
五殿下心里好生郁闷,自己这个二哥虽然名义上是哥哥,可是自己打小从有记忆开始这哥哥仿佛就不曾好声好气对待自己过(场景为两人时),最可恶的是这个二货哥哥在人前一直好声好气扮演着好哥哥角色,小时候不懂事懵懵懂懂还觉得这二哥对自己不错,大了点就觉得他不对劲了。这厮在人后对着自己总有点阳怪气的感觉,说话的调调儿总有点让人觉得诡异。后来有点懂事了:二哥貌似是个二货,远着点没错了。再后来的现在,觉悟了:二哥不但是个二货,还是个想对自己不利的二货。
二哥,你居然让我这么一个七岁的人都觉察到你不怀好意,你做人也太过于失败了吧?
此时他二哥悠悠闲闲走过来,说话的调儿有点开玩笑的意思。——在五殿下眼里自动转化为“这货又在不失时机地取笑自己”了,心里的恼怒就更多几分,小火苗窜窜地烧起来。
顾盼左右,没有人。……嗯,自己身边跟着的贴身近侍不算外人,跟着那货的人爷本就不当他们是人。
五殿下心里不高兴,身边又没旁的人,反正是这个混蛋二哥先惹自己的,反正自己也跟这个混蛋二哥早捅破了那层伪装,没了亲亲热热的假模样,还装什么兄友弟恭。他五殿下在里的属从来被人标识为横着走的货,切,这会儿对阵,谁怕谁谁是小狗!哼,二哥要真同自己掐起来,五殿下人格担保,被他皇帝爹抽的人肯定不是他!是以他虽然脸上还有笑,但话里话外就不那么客气:“二哥,你今儿怎么这么得空?”把那“得空”俩字咬得清晰略重。
二殿下沉了沉脸:“五弟不也是闲着么。”
五殿下笑了,貌似天真的脸配上萌人的童音:“我连功课都学不好,上书房里的师傅们一直都是头疼我,父皇从来也都说弟弟是不晓事的,不是么?幸好皇祖父疼爱,故而一直都只是陪着皇祖父身边承欢膝下,二哥不跟着父皇么?对了,不知道三哥此刻在哪儿?可别又是让父皇抓着了,我还想三哥教我下棋呢。”
二殿下的眼睛扫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五弟,当哥哥的心里现在好想抽死你!冷笑了一下:“哟,咱五弟的嘴皮子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啊。哥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五殿下嗤笑:“可二哥现在懂的东西可是太多了,太多了——该懂的懂了,不该懂的你也懂,我听小内侍们讲故事时,他们曾说过啊:若是练武之人,贪多快进,或是练习自己本不能练习的武功,十之八九要走火入魔的——弟弟愚钝,然想到师傅曾说过的:万物相通。二哥懂的太多,可别也走火入魔了。我这样迟钝的人,想来父皇只有忧心我不懂的,二哥——你可别让德母妃太过忧心呐。”
晟元简!二殿下紧了紧拳头,上前两步。五殿下看他沉沉的脸笑得似乎有点不对头,身子往一边挪了挪,头不自觉地偏了偏,妈妈的,这货要是抽风了怎么办?
二殿下凑近了:“五弟,你躲什么?二哥难不成会吃了你么?”
我擦,晟你妹啊!五殿下心里大叫,你那表情不就是在说“五弟,你就不能乖乖地让二哥吃了你么”?!虽然身边一群人,但是哪个敢在皇子们之间一手?我这么小胳膊小腿的,能不惊恐么!喂,不管怎么说,好歹大家都姓晟,你可别玩威胁恐吓更别欺负小孩子啊。
正僵着,不意身后传来一句:“五殿下,刚刚太上皇那里还来了人催您呢!您怎么还没去?您在这里做什么?倒叫臣好一通找你。”
晟元简回头,林绩含笑走来。此刻林绩在他心里,那真是久旱大地迎来的甘霖!刚才跟他说话的尴尬现在都自动忘掉,眼神不错地看着他规矩着给二殿下行礼完了给自己行礼,然后看他二哥怒急的神色淡定下来,心里松了口气:总算他二哥虽然抽风但还是有分寸的,没糊涂到家。
二殿下霾的脸散开一些,摆出上位者尊贵气度对林绩道:“免了吧。”
晟元简扬起笑来——他二哥那一句“免礼”分明是从鼻子里不情不愿哼出来的么。
心情大好,对林绩说道:“这不是看见二哥了么,跟二哥说几句话罢了。你怎么这么啰嗦。”心里给林绩记了一功:爷真没看错你,虽然你撒谎了,但是事急从权,大可谅解,爷大人大量,就不计较了哈。
林绩:……这么个窘境,五殿下你居然还不忘别扭,你说我啰嗦?我真该就让你就在这里继续跟二殿下两个人慢慢兄弟情深地啰嗦去!
晟元简扶了扶腰间佩玉,对二殿下道:“皇祖父宣我呢,弟弟去了,二哥自便。”招手带着林绩快步向太上皇那里去了。
二殿下瞅着两人走开,看看还带着点包子稚气有点跳脱的五殿下,再看看他身边瘦点高点儿走得端正的林绩,眼睛眯了眯,鼻子里果然如五殿下先才所想的一般,带着复杂的观感“哼”了一声出来。
走得快到太上皇那里不太远,晟元简停下来拍了拍林绩的肩膀轻声说道:“爷果然没看错你呀,你跟上官谨还是有本质的差别的。”他一边说一边嘿嘿直笑。
林绩汗毛倒立:殿下,你又抽风么?
嘴巴跟思想同步进行:“臣原是隐隐听见外头有人说话,心里不免奇怪,走出来一看,才知道是二殿下同殿下在一处,呃,在说话……”
晟元简撇了撇嘴:“行啦,这会儿就别提他了,提他我就窝火呢。”
林绩:“是。”
晟元简想了想道:“你喜欢玩儿扮猪吃老虎?得了,你可别学上官谨,嗯……也不是,总之在别人面前可以像他,但是你以后在爷面前就别那一副道学先生的模样,爷看了心里膈应啊。”——别一副没趣的死人样么,爷在里玩伴稀少很无聊的。
林绩:“臣知道了。”
晟元简“嗯”一声,“你跟爷一道儿见皇祖父吧。”信步就朝里边走去。
殿下,其实你的生活也不是都像表面看到的那样风光那么顺风顺水,是吧?林绩跟在他后头,淡淡想道。他才七岁,承担的好像却太多,他心里想的手上做的,都超出普通七岁童子的范围了,皇家的儿子比林家的儿子难当太多了。林绩看着走在前面只留给自己一个后脑勺的五殿下,心里有点同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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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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