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皇上亲身探视过我,表达了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的共同意愿之后,里总算消停了下来,不再像过往那般暗流汹涌,恢复了表面的平静祥和。
文贵人的孩子到底没有保住,在太医院倾尽全力的抢救下,那个胎儿多留了三天,可惜还是没能保住,当晚永和东侧院曾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声,但很快便无声无息了,据探视过她的僖嫔说,她消瘦了不少,整个人也沉静了下来,不似以往几乎是变了个人一般。只可惜失去了那个很可能是她日后生活全部重心的小皇子,皇上到底不再像从前那样待她好,得知了她醒过来的消息也只是赏了些东西下来,而内务府给她的物品又恢复到了贵人的等级。
但珍贵人的遭遇却让我无法对文贵人的遭遇表示同情了,她本是汉军旗的女子,在后的地位也不高,可以说她的待遇完全来自于皇上的宠爱。但如今皇上出于某种考虑默许了后将她视为导致文贵人小产的罪魁祸首,于是,且不说那些在她当宠时曾吃过她醋的后□子对她冷言冷语、庆灾乐祸,也不说文贵人如何对其咬牙切齿,只一个为此事大失面子的惠妃便够她受的了。皇太后的旨意早在两天前明发了下来,责其有违妇德,降贵人为常在,夺了她的“珍”字,如今里称她为郑常在;又禁了她半年足,命她在佛前长跪反省自身,什么时候抄够了五百遍女戒,五百遍心经方可起身,不论她如何呼喊自己是无辜的,那些随着宣旨太监而来的五大三的内侍直接把她带到特意为她布置的小佛堂,再不回头地走了。
真正的罪魁祸首南燕·叶赫那拉氏如今却正是风光正盛时,皇上于某天记起了这个人,在和她谈过几回茶道之后将她调入了养心殿侍候,头上虽无流苏(一等女官方可配流苏,)到底是很有几个内侍奉承,而皇上则隔几天就要与她手谈几局,甚是风光旖旎,这内外皆知,里很快就要多出个新的答应来了。倒是她表现的很是楚楚可怜,这副模样很是讨得了几个后妃嫔喜欢。只是僖嫔却在见过她之后很是失望,再不提那个英勇救主的女官,再后来,更是索不再对她表现出欢迎来,我私下里猜想,端嫔定是点拨过她,而僖嫔本就不傻,结合自己所见,更是厌恶了那位燕姑姑来。
至于惠妃则是另一番风景,皇上虽然冷落她两天,到底在听过尚书房的谙达师傅夸奖了几回大阿哥之后再度光临永和,惠妃重新恢复了旧日的光辉,又开始与荣妃互相攀比起来。
不过我虽被皇上拿来做了一回暗示结束这风波的象征物,到底不曾卷进这风波中。而皇上自那次见过我之后又来了几次,每回见我都有一食盒的各种细点心做手信,我渐渐也放松了下来,不再那般一板一眼,彼此间就如同真正的表兄妹一般,不过我们讨论的话题多半是书法与棋道,他也不曾在我这里过夜,多半只待上半个时辰罢了。即使是如此,都有几个长年见不到皇上一面的妃嫔在那里说酸话。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端嫔、僖嫔依旧像过去那般待我,不曾生疏了去,姐姐。。。姐姐也还是那个姐姐,只是湘茗有点沉不住气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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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过后就是春分,南风已至,万物争春,中也活跃了起来,不时能见到衣着明媚的女子嬉笑着走过,那场春寒似是无影无踪了。
昨夜一场雨过后,空气中都能闻到那种青草的味道,整个上午,我都在在菡梦苑的书房练字,窗外春光明媚,清脆的鸟鸣声传来,我的心情也很是愉快,笔走游龙,字里行间都透着我的愉悦。
就在这时,有一只手抽走了我才写完的那张字,念到“天将小雨交春半,谁见枝头花历乱。纵目天涯,浅黛春山处处纱。焦人不过轻寒恼,问卜怕听情未了。许是今生,误把前生草踏青。”转过头来,原是皇上到了,我匆忙起身,正要道万福,他摆摆手,“免了,这是偷声木兰花·春分遇雨,徐铉的词,原来宁表妹喜欢他的作品啊?”
“回皇上的话,只是臣妾闲来无事练字,又念及春分将至,正好此词和了情境,方写了这首词应景罢了,别的也谈不上。”我忙恭谨应下,又扬声,“潇笙,怎么这半天了还没上茶点?”早有□奉上茶点,点心是皇上喜欢的海棠蜜饯,但茶却不是皇上上次来时赞过的华顶云雾,改成了径山茶,我暗自皱眉。
“罢了,朕不过是来瞧瞧你,倒惹出这一叠声的招呼来,”皇上摇摇头,“不过宁表妹果然博识,这词朕不过曾在几本古书上见过,你竟也记得,”他接过那杯茶,不在意地喝了一口,随即放下。
“哪里是臣妾博识,不过是臣妾小时候多读了几本杂记,恰巧记得这几句罢了,万万当不得皇上这一赞,”我笑着接过话,“不过,臣妾倒是更愿意听皇上夸奖臣妾字进步了呢,”轻轻瞄了他一眼,果然见他勾起唇角。
“字的确是有进步,不过还得再加把劲才不枉朕夸你,这暂且记下,下回来要是宁表妹的字再进一步,朕就好好夸你一回。”他颜色和悦,显然我的回答愉悦了他。
我故作不满的撅起了嘴,转眼又笑开,“那皇上,臣妾可不可以先讨了彩头来?臣妾上回听说,有大臣进过一方洮河砚贺皇上万寿,那皇上可不可以把那方砚送了我?”眼波流转间净是狡黠,我很清楚,皇上对此定不为忤,而皇上的神情也表明了他的态度。
“朕当是什么东西要宁儿这么拐弯抹角地讨要,也罢,小德子,你去取了那方砚来,省的我们宁贵人这么眼巴巴地看着朕,”说到这里,他笑意加深,又装着板起脸来,“不过,宁儿,朕把这砚送了你,你可要好好练字才是,也不枉小德子辛苦跑了这么一趟。”
那小太监早满脸是笑的退下了,我瞟了皇上一眼,似喜似嗔,“皇上,臣妾自当尽力,只是,你怎么可以笑话我?”声音里似是很有几分委屈,这下他毫不掩饰地笑了开去。“宁儿果然是朕的小笑话袋子,每次见到你,朕就觉得开心不少。”“哎呀,你还笑,还笑!”说道这,我不满地跺跺脚,转身装着生气的样子。
“好了,是朕委屈了宁儿,姑且拿这个小玩物给宁儿赔罪吧,”有清脆的撞击声传来,我转过头,原是对玉鱼,手腕微动,鱼嘴便回互相撞击,那细小的声音便是这样来的,玉雕颇具稚气童趣,这下子我真心笑了起来,“臣妾谢过皇上。”
接下来皇上在我这又待了一会儿,聊了几句在家时的琐事,两人一起回想了一下姐姐小时候闹过的小笑话,记得姐姐初学琴时曾经记不得谱法,费了很大心力,不过后来自学懂谱法时便突飞猛进,自己谱过好几首曲子,就连先生也赞不绝口。小时候我常常缠着姐姐要她弹给我听,可惜姐姐不喜自夸琴艺,因而不显于前,渐渐地也就没多少人知道她琴技极佳了。
不多时,小德子赶了回来,奉上我要的那方砚,皇上再度嘲笑了我一番,就匆匆离去,想是朝堂上有事吧。
送走了皇上,我倚在梳妆台处静静出神,皇上与我近来的相处不外如是,偶尔过来,寒暄几句,再说笑几回,有时候留饭,但从不留宿,仅此而已。我得承认我已开始不舍,相处间开始有真心流露,有细小的声音警示我,再这样下去,我必定会动心,然后,事情就会失去控制,一切将万劫不复。所以我得妥善处理。
又想起当时提及的姐姐的过往,暗自叹息,姐姐小时候何等的优容,虽说身子不是特别好,却也常常为阿玛额娘彩衣娱亲,家人没有不赞她的。进这些年下来,只见她如何沉静而已,至于那琴,我进以来就未曾再听她弹起过,想来她过得不怎么容易,这还是在皇上、佟家庇护下呢?
不过,现在,我首先要处理的,是那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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