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一家人心里都是惴惴不安地候着，这厢，吴金荣一进屋，只见冯丽娘脸色惨白惨白地躺在床上，额头上不住地冒汗，脸都疼得皱了起来。

    冯丽娘的贴身丫头是她到吴家后新买的，才十一二岁。这会儿正用热水擦拭她苍白泛青的脸。

    吴金荣训斥丫头道：“没看到你主子难受成什么样子了，还不去请大夫来。”

    这小丫头才十一二岁，哪里见过这阵势，早已吓得战战兢兢“我……我已经让门房的去请大夫了。”

    吴金荣见冯丽娘一脸痛苦地样子，俯到床边轻轻道：“这是怎么回事？是哪里不舒服？”

    冯丽娘早已疼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丫头在旁边道：“昨天夜里还好好的，就今儿早上吃了饭突然就开始腹痛……刚刚还见了红。”

    吴金荣听了倒也不慌忙，拍了拍袍子，倒坐在椅子上开始边吃茶边等着大夫。

    不大一会，只见一个婆子领着大夫匆匆忙忙地进来了。

    这时冯丽娘已经快晕了过去，丫头把她扶了起来靠坐在枕头上，被子刚刚掀起一个角，立马就散出一阵血腥之气。

    只见她身下一片嫣红，整个人就像浸在血泊里。丫头一见这个情形，立马手忙脚乱起来。

    还是那婆子机灵，赶紧让大夫把脉。大夫把了把脉，道：“老爷，出了这么多血了，这孩子估恐怕是保不住了。”

    吴金荣若有所思，道：“你尽量医治，孩子保不住就算了，要保大人平安。”说罢就走出屋子回避了。

    瑾儿见状，匆匆忙忙回吴冯氏屋里，悄悄在她耳边道：“冯姨娘滑胎了，估计孩子保不住了。”

    吴冯氏大吃一惊，什么时候怀了孕都不知道，这竟然都滑胎了。

    冯姨娘的孩子到底是没有保住，很快，府里就传开了，大夫诊断的结果是误食了红花。整个吴宅都有点低沉，人人自危，只怕牵扯到自己身上。

    吴金荣倒是像没事人似地，这几日照例走亲访友。只是吩咐厨上炖些补药，好好给冯姨娘将养身体。

    也不知道是因为初一贺兰谦对自己的亲密动作还是其他的原因，这几日卓欣见到他总是有点不好意思，所以她自己也不知道，下意识地躲着他，避免单独相处。因祸得福，她跟吴红梅的关系倒亲近起来。

    吴红梅是接受旧式女孩子的教育：就是女孩子的“德、言、容、工”。

    “妇德”在于勤俭、温柔、恭顺，不可嫉妒，与家人和睦相处；“妇言”在于谦恭和顺，不传是非，不论隐私，不向丈夫埋怨其姑嫂兄弟；“妇容”在于整洁干净规律；“妇工”包括长于烹饪，于缝纫刺绣，若是生在读书人家，则要能读能写，会点诗文。琴棋书画，只是陶情怡的消遣，是女人品德上的点缀而已。

    吴红梅正是这类女子的好例子。前朝有女皇帝，大兴朝先皇时期则有把持朝政的无冕之皇。所以这个时代女权兴盛，女子可以大摇大摆地出门，有钱人家的女儿甚至穿着胡服在大街上骑马。幕篱与帷帽早就跑到了故纸堆里。

    在卓欣看来，吴红梅仿佛是从古书中掉下来的一幅美人图。吴红梅的眼睛美，笑容美，还有长相美，相交越深，卓欣越喜爱她的恬静文雅。

    很快，府里就有件喜事：吴振辉的婚事定下来了。吴家祖辈在余姚是诗书世家，那家夫妇对这桩婚事也非常满意，极愿玉成。两家先交换庚帖，上面有祖宗三代以及新娘新郎的自己的名字，交换男女当事人的生辰八字，随后定下了正月十六过小定。

    虽然没几天准备时间，但吴振辉结婚该做的准备吴冯氏去年就开始在做，眼下预备的东西也有了六七成，时间虽紧，但不条毛求疵的话，倒也没有太大问题。预备送给女方的绣花衣服，年前就已经往熟悉的铺子下了定单完工了，再加上府里绣娘准备的衣服鞋子，作了两盒礼物，另外准备一盒子的首饰，有金镯子金戒指金镶玉如意和一个是镶珠嵌宝的钗钏簪珥，以及一盒子织锦缎子。

    酒席则直接订了春满楼，又去四九记订了二十样果子，分别是四荤、四蜜、四干、四鲜、四点心等。这一番置办下来，忙得吴冯氏脚不沾地，倒也有模有样。

    因这婚事，府里上下倒有了几分喜气，下人们也都忙碌起来，反而吴振辉这准新郎官倒是不见一分喜气，不停往外跑，很少见他在家呆着。闲时几个小的聚在一起，他倒是闷声不吭，一反平时的聒噪，常常叹气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卓欣还打趣说他是婚前恐惧症。

    这天晚上饭后，一家人聚在吴冯氏房里清点小定的东西，正忙着，冯姨娘的小丫鬟搀着她来了。

    冯姨娘一进屋就跪下“老爷，贱妾请老爷为我做主，为我夭折的孩子做主。”冯姨娘话一出口，屋内一片寂然，连针落下都能听到。

    吴金荣清了清嗓子，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冯姨娘哭道：“大夫都诊断了，贱妾这是服了红花才滑的胎。求老爷找出这下药的人，给贱妾一个公道。”

    “那依你之见，谁是下药的人？”

    此话一出，吴冯氏心里一片慌乱，冯丽娘这是冲着自己来的啊！整个吴府里，只有自己和她结了怨，她没了孩子，自己也是最大的受益人。虽然不知道是谁下的药，但是自己绝对是最大的嫌疑人。

    “这个贱妾不知。”冯姨娘磕了个头“所以求老爷主持公道，找出那下药之人，否则贱妾的孩子死不瞑目。”

    冯姨娘身边的丫鬟来了之后一直没有出声，这时颤颤抖抖用低若蚊吟的声音道：“姨前一夜还好好的，第二天早上只吃了一碗莲子粥就腹痛。那粥……那粥是初一晚上太太赐的。太太……”

    吴金荣冷哼一声打断她的话“我倒不知道我府里也出了一个断案如神的谢玉环，只怕我这府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神。来人啊，叫人牙子来，把这丫头给卖了，让夫人再挑一个丫鬟伺候姨。”

    “老爷，我这丫头犯了什么错你要卖她？”冯姨娘尖声叫道：“粥虽是姐姐送的，但下药的可能另有其人。老爷相信姐姐就要查清楚真相。”

    “真相？”吴金荣冷笑一声“这孩子怎么回事，你我心知肚明。孩子没了就没了，这件事就此过去。你身体不好，还是回去好好养着吧。”

    “李管家，这院里这么多人都是死人吗？”吴金荣骂道：“冯姨娘刚刚小产还出来受风，你赶紧找人把冯姨娘送小院。姨娘没了孩子受了惊，最近不要出院子。”

    管家带着婆子们把哭哭啼啼的冯丽娘拖了出去。

    虽然吴金荣一直在维护自己，但是吴冯氏心里还是惴惴不安“老爷，我本不知道丽娘怀孕，更不可能在她的粥里下药。”

    卓欣想了想道：“舅舅，冯姨娘曾对我说她怀孕了身子容易乏，但是我没有把她怀孕的事告诉舅母。”

    原本为求心安，以为做了件好事，谁料到惹了这么多的麻烦，现在倒闹得家宅不宁。吴金荣叹了口气，握住吴冯氏的手，道：“你我十几年的夫妻，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我自然是相信你。这件事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

    吴金荣想了想，吩咐管家道：“冯姨娘小产是意外，回头你吩咐下去，谁要是在背后乱嚼舌头子，家法伺候。”

    小产的事情在吴金荣的高压下算是平复了下去。只是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有的，到底也不了了之。

    小定的前一天就是正月十五，是中国传统的上元节。大兴上元节那天是没有宵禁的，吴振祖讲，到了晚上，街上彩灯闪烁，火树银花，尽是玲珑灯景。到时余姚的主干道上两旁是长龙般的各色花灯，歌舞，杂耍，比比皆是。数不清的小商小贩在街头吆喝着招揽着生意，烟酒，各色小吃，烟火竹，胭脂水粉，花灯面具，各色小玩意应有尽有。

    卓欣上学的时候就很喜欢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这该是多么美的一幅景象。现代很多城市都禁放竹，卓欣已经好多年没有看到小时候那样的花车花灯了。这次能有机会看到难得一见的古代夜景，说不定自己掀开昆仑奴的面具，也会来一次浪漫的邂逅。卓欣心里早就跃跃欲试了。

    吴家人都没有料到，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即将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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