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驶进，带起了一阵黄沙，是普通型号的卡车，车皮颜色是常见的天空蓝，“咔嚓咔嚓”的声音显得特别笨重老旧。

    车上的司机老远就看到有人招手，渐渐地放慢了行车速度，等开到萧衍他们身边时，已经差不多快停下了。

    “嗨，老兄，载我们一程吧！”本来还奄奄一息的萧衍看到卡车停在他们身旁，立马变得生龙活虎起来，单手一撑，就靠着车沿跳了上去，趴在窗口对着里面的司机套热乎。

    王皓竹生怕他会掉下来，站在下面手忙脚乱的撑开手，准备接着他。

    司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已经被汗水浸湿了。萧衍隔得不远，大概能够闻到卡车里面的味道，像是夏天里的隔夜饭，带着一股馊味。

    可是此刻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什么都好，只要能避开这毒辣的太阳。所以从里面看起来，萧衍趴在窗户上的脸笑得像春天里盛开的花一样。

    那个中年司机一看就知道是一个面热心善的人，甩甩因为长时间开车有些酸胀的手臂，十分大气的冲着外面叫了一声，“都进来吧！这天热死了。”

    于是萧衍放在身后的手很俏皮的对着王皓竹比了一个“v”。

    卡车里面只有两个座位，驾驶座和副驾驶座。王皓竹和萧衍两人只能挤在一起，空间狭小，只在座位后面放了一个小型的电风扇，所以免不了带给人一种闷热的感觉。

    萧衍尽量向司机那边移了移，两个人就在一起，皮肤上沾着汗水带来的黏腻感并不舒服。

    转头向后面看了看，那里有一个木板搭成的床铺，上面放了一张凉席，很明显是供司机疲劳时休息用的。

    为了生活劳累奔波，还真是苦啊！

    一阵寂静，司机专心的看着前方开车，王皓竹和萧衍也默不作声的看着前方，不知道再想写什么。

    突然萧衍动了动身子，转身侧过王皓竹，把卡车的窗户再往下打开了一些。

    王皓竹担心的看着他，萧衍只是笑笑，并没有多说些什么。

    然而司机先生却突然打破了这一室的安静，“呵呵，小伙子，在这里面闷得不太舒服吧？”

    萧衍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其实他并不晕车，只是这天气实在太闷热了，没有一丝凉气透过来，车里的气味又不太好闻，让他坐了不久就开始有些头晕目涨。

    “唉，没办法，生活嘛！”司机不太在意，又笑了笑说，“其实我每天都有注意清理卡车的卫生，但是天气热，空气不流通，而我又有些烟瘾，这里面味道难免有些难以忍受。”

    觉得话说开了，萧衍又是个话匣子，于是就开始拉着司机先生聊一些家长里短。

    “唔，那你每天都开车不难受么？”萧衍一边把头往窗口上凑，一边问着司机，心里却在想着要不要和王皓竹换个位子。

    “习惯了也没什么，不过坐久了腰椎颈椎都不太舒服，而且上厕所也麻烦。”好像烟瘾又犯了，他单手从仪表台上抽了烟出来，放进嘴里叼着，出一个打火机点燃，然后开始吞云吐雾，“夏天还好，容易出汗，冬天就麻烦了，连水都不怎么敢喝，找不到地方就只得憋着。”

    萧衍看着司机，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陷入了沉默。生活啊生活，在父母庇护下安然成长的少年哪里知道生活的艰难，这是他们第一次体会到打拼在社会上的无奈。

    司机又狠狠的吸了两口烟，斜眼瞥了坐在一旁的两个少年，想起了什么，拍了一下头顶，连忙把嘴里的烟拿出来熄了，“嗨，真是的我忘了，二手烟最吸不得了，你们两个还是孩子吧？”

    萧衍连忙摆摆手，“没事没事，我们出来玩的，哪来这么多的计较！”

    接着王皓竹突然“啊”了一声，像是有爆竹在耳边炸了一下，萧衍连忙捂着耳朵瞪了眼坐在旁边的人，“刚才一直沉默不见你说话，现在干什么大惊小怪。”两人坐得近，可怜他的耳朵遭殃。

    王皓竹不鸟他，直接转向司机那边问道：“大叔，你这车是开到哪里去啊？”

    萧衍也停止了埋怨，睁大眼睛看着开车的中年男人，死了死了，上来这么久都忘了问这个问题，要是开到别的地方去了怎么办？

    “没事，这条路是直的，只通到阜沙村，我家也在那里。”

    两人均舒了一口气。司机先生瞄了他们两眼，面皮抽了两抽，终于忍不住把刚才一直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那啥，小伙子，我才二十八岁，叫大叔太早了点吧？”吞了吞口水，手在裤子上搓了一下，“那个，我真的有这么老相吗？”

    一张脸还特意转过来对着萧衍他们一本正经的问道。

    萧衍连忙着脑袋“嘿嘿”的笑着，顺带还打了王皓竹头顶一下，“没呢没呢，那什么，他一向眼拙，你别放心上就行了。”

    有了车当然要比步行的速度要快，虽然是笨重的大卡车，但是行驶了将近一个钟头后，他们终于看见了“绿洲”！！！

    其实他们走的那一块地是这片地区少见的荒地，没有开发出来，旁边也只栽了稀稀拉拉的树。平时很少有人往那走，要不是碰到司机先生，恐怕两人不知要走到何年何月了。

    “那边有一条新修的公路，车辆都是往那儿开的。我今天是因为要顺带捎点东西，才往这边走了。”

    卡车慢慢停了下来，眼前是一个小型的农场。

    “我在这里做事，车就放在这里，前面不远就是我家了，你们有地方住宿么？”

    两人头摇得像拨浪鼓，均以热烈迫切的眼光看着司机先生。

    “那就去我家吧！”

    萧衍连忙展颜一笑，“大哥，你真是一个好人！！！”

    “……”

    恰好赶上了收早稻的时候，烈日下一些农民正拿着镰刀在收割，田地里金灿灿的一片，随风一倒，形成一片浪海。

    大概走了一百米左右，再转个弯，通过一片草地，就到了司机先生的家。是一间低矮的平房，上面还有一层阁楼，是供主人晚上睡觉用的。没有城市里粉刷成白色的砖墙，房子里四处都是水泥原始的灰白色。

    “司机大哥，你家有没有雕花床？”萧衍一双眼睛眯成一条线，笑嘻嘻的看着司机。

    “有啊，不过住宿的房间只剩下一间了，你们晚上可能要挤一挤。”

    “……”两人都低头沉思不语，不知道各自在想些什么。

    萧衍拿手在颊边扇了扇，颧骨处出现了奇异的红色，“呵呵，这天还真热啊！”住一间房，那是不是只有一张床？

    王皓竹瞥了眼旁边的人，半响吐出一句话，“是挺热的，你看你脸都红了。”

    “……”

    啊，被发现了？

    司机先生大声地对着屋内喊了一声，“我回来了！”

    原以为会见到了一个同样长相质朴的妇女迎出来，却不想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子。

    鹅蛋脸，皮肤偏嫩，不比司机先生的黝黑，整张脸透着白皙的肤色。身上穿的却是普通的衣服，腿上的休闲裤洗的有些发白。整个人看起来随和安宁，眉宇间透着一股温润的气质。

    脖子上的毛巾早就取了下来，司机先生对着那男子说，“来了两位客人，今天晚上多做几个菜招待一下。”顺便还拍了拍他的肩膀，把毛巾递到他手上。

    随后两人就跟着司机上了阁楼，走进房间，王皓竹就把背包放在椅子上，揉了揉肩上因为一路背着包而被勒出来的红痕。

    房间里一丝不染，雕花床很大，看起来足够两人睡了，上面还挂着白色的蚊帐。看得出来这间房间应该经常被主人打扫。

    “后院有淋浴的地方，我带你们去冲洗一下吧！”两人纯棉t恤上都有一大片的汗渍，凑得近了都可以闻见对方身上的汗酸味。

    身上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王皓竹突然一下惊醒了。饭桌上已经摆满了一大桌的菜肴，香味窜入鼻息。原来刚才自己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

    “组长，开饭了，这个时候可不能少了你这个寿星。”

    王皓竹搓搓身上的**皮疙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房间里冷气开太足了，听着大厅里电风扇“呼啦啦”转个不停的声音，竟然感觉有些冷了。

    饭桌上基本上都是**鸭鱼的荤食，只是在餐桌的一角摆着一盘绿色的素菜。王皓竹嗅了嗅，还能闻到一丝丝的甜味。

    这种野菜，好像很多年都没吃过了。自从那次后，就再也没有见过。

    拿起筷子夹了一口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铺天盖地的熟悉感涌入脑海。

    高一那年的夏天，可以说是王皓竹十多年来过的最快乐的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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