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时间尚早,才不过早晨七八点而已,但穿过棉絮般云层的太阳光线落到人眼内已有了很刺痛的感觉,不过疗养院的位置靠近一片碧波荡漾的大湖,一阵阵由湖面吹拂过来的夹杂着丝丝缕缕凉意的夏风,还是能够让人夏日略感烦躁的心情稍微好转,恢复平时的舒畅。
梅运微弯着腰,眼神亲昵而又柔和地注视着膝盖搭放着一条毛毯坐在轮椅上,像睡美人一样沉睡了六年的“小鳖”,看着他瘦得眼眶深凹,颧骨高突,下巴削尖的面容,她的心头不自觉划过一丝感伤,轻盈的步子也变得迟缓笨重起来。
她微叹口气,一边低垂着头,柔声细语讲述着近期发生的烦心事,一边推着轮椅,沿着坡道缓缓而上,微风不时穿过树梢的缝隙扫过她泛着红晕的脸颊,留下淡淡的暑气,配合着不间断的蝉鸣鸟叫,让梅运这几日萌生的燥意消散了不少。
“小鳖”的大名叫边生,是边缘法医的亲弟弟。与姐姐边缘冷血的格不同,他的子比较内向羞涩,但又跟方扬自顾自沉浸在追求厨艺的氛围中,懒得跟人应酬的脾气不一样,他是那种真正的不善言辞,不懂得怎么跟人交际往来。
所以当在男生中无比受欢迎,耀眼夺目的齐鸣凤开口要他做她男朋友时,“小鳖”整个人晕了。要知道齐鸣凤是那时的w市一中里,很多男生梦寐以求的“女神”级别人物。“小鳖”就这样怀着忐忑不安想拒绝又不敢拒绝的矛盾心情,在梅运看好戏的眼神中,升任成了齐鸣凤的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男友。
或许正因为如此,梅运对“小鳖”被撞昏迷不醒的事怀揣着一份愧疚。不是因为“小鳖”那天在得知讯息后代替她走了那条路,而是在整桩悲剧发生前,她纵容了事态的发展。明知道齐鸣凤对她一直都抱有不满的心结,她找“小鳖”当男友的原因纯粹是为了炫耀能从她手里夺走东西而已,因为“小鳖”是她忠实不二的跟班。
梅运垂下眼睑,探出手,指尖轻轻抚“小鳖”的脸庞,对他各项生理功能都正常,却无法醒过来的现实,感到异常沮丧。
这六年,她不间断的用修习“长生诀”得来的真气为他按摩全身的道,方才使得他手脚的肌经脉不至于萎缩得太过厉害。不然,她真的有点害怕,等“小鳖”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腿脚无力不能动弹的时候,心情会有多绝望。而那种沉重到几乎可以令人瞬间窒息的哀伤,依着他的子,只会深埋在心底角落,一个人默默忍受,即便面临崩溃的边缘,他也不会向包括他姐姐边缘在内的任何人倾吐丝毫。
不过,从前几日边缘的话里,她也得到了一个明显的暗示,“小鳖”会在近期醒过来。也该是醒过来的时候,人都到齐了,他这个当事人之一,怎么还能继续安稳的睡着呢?不出来亲自看看坏人应有下场,就实在太对不起她亲自布下的那张紧密严实的大网了。
“‘小鳖’,我跟你讲哦,你姐姐这次又识破了一起谋杀案哦。就是我前几日遇到的自杀事件,经过你李大哥连夜顺藤瓜,四处查找证据,终于在三天之内攻破嫌疑犯的心理防线,把真正的‘主谋者’逮捕归案了。只是这件案子有点奇怪,总觉得那里有点不对头。那个死者的男朋友居然半点事都没,如今还成了大家眼里的受害人。不过他那个朋友那么瘦弱的一个人,竟把所有的罪责一个人全包揽下来了,而你李大哥他也找不出任何的蛛丝马迹来证明死者男友有参与其中。所以,这桩案子就这样莫名其妙的了结了。”
梅运微微一蹙眉,推着“小鳖”来到微风徐徐吹拂的湖畔,一眼遥望过去,湖水碧波泛蓝,浩浩渺渺,一群群白鹭和野雁在泛着金色涟漪的湖面泛游玩耍,阳光透过窸窸窣窣的树叶斑斑驳驳的洒落一地,林子里的鸟儿叫声欢快清脆,人压抑的心情不知不觉放松下来,一种像是被自然包裹起来的很温暖的感觉迅速流转全身,整个人顿时变得懒洋洋的,无比舒适。
“小命,你和“小鳖”来得太慢了。我们都抓了好几条鱼了。”
见到梅运推着“小鳖”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缓缓行来,刚抓了一条鱼浮出水面的周渝民立即朝她游过去,使劲晃动着手里活蹦乱跳的鱼儿。
坐在湖岸边石块上垂钓的夏沐恩瞥见了,不禁呵笑出声,将手中的鱼竿固定好,起身走到梅运跟前,带着一丝怜悯的目光落到“小鳖”罩在宽大的病员服下面,消瘦得不成人形的身体上,对他至今未醒的情况,有点颇不是滋味。
“姐,我帮你把‘小鳖’哥推到树荫底下去吧?”他从梅运手中接过轮椅的把手,稍一用力,就把轮椅推到一旁大榕树浓密的树荫下,先前清理干净的地方停住。
“白胡呢?”梅运环顾四周,发现白胡颀长的身影不见了,不禁有点纳闷。
夏沐恩抬手指指前方不远处林荫茂密的愚公岛,笑道:“他说去那边看看。”
“那地有什么好看的?”
梅运的视线顺着夏沐恩所指的方向瞭望过去,意外发现那座无人的小岛上不知何时多了几间掩映在花木丛中的小平房。从房屋顶上若隐若现的太阳热水器和墙壁上挂的空调外机来推测,里面的装修应该相当现代化。
“小夏,这房子什么时候盖的?”她秀眉微拢,一丝困惑之色浮出眸底。倘若她没记错,那里属于政府明文规定的不允许私人修建房屋的地带。
“去年年底的时候完工的。姐,你大概好久没推‘小鳖’哥来湖边了,所以不知道这事。”夏沐恩倒没觉得那里多出几间小平房有什么不大对劲,笑了笑解释。
“清楚是什么人建的吗?是本市的,还是外市的?”
梅运问这问题的语气很谨慎,与她平时表现出来的随意豁达极其不相称。她隐隐觉得那几间平房的来历不同凡响,似乎会给她的生活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如同六年前发生的那件事一样,而她对那种变化深恶痛绝。
“不是很清楚。不过好像听他们讨论说是在外面发达了回家的老乡。”夏沐恩察觉到梅运语气的变化,皱眉仔细想想,才讲出道听途说的答案。
“姐,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帮你去问问?”大概第一次遇到梅运也不清楚的事,夏沐恩外在的情绪显得比较兴奋,为自己终于能够帮到梅运的忙而高兴。
“不用了。小夏,你和小鱼儿专心办你们开学的事,不要参合这些是非。今后我也不会再一天到晚的跟在你们身后收拾你们闯下的乱摊子。别忘了,当年的约定已满,我该尽的义务已尽。你们两个以前和我不是一家人,今后更不会是。不要再做那些没意义的事了,那些事,只会给你们的人生抹上污点,但对我的人生却并不会产生任何的影响。小鱼儿那边,就由你处置了。”
梅运嘴里蹦出的话语充满了凉薄无情的味道,但也代表了她不容置榷的态度。她深知,周瑜民和夏沐恩,一个擅长谋略,一个擅长动手,两人如果在某方面达成共识,那他们俩绝对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实际上,夏沐恩也明白,梅运本没义务为他和周瑜民做这些事。当年,他的富婆老妈是死皮赖脸的拖着他住进梅家的,人家梅教授格温和大度,见他们母子俩被家里那帮死要钱的亲戚逼得无处可去,也就没在意富婆老妈在外散布说她改嫁给梅教授的谣言。后来梅教授意外遇害,梅运嘴上没说什么,但对他们母子俩的态度总是客气有加。假如不是富婆老妈也因车祸亡故了,她对他恐怕连正眼都不会瞧上一眼,更不会容许他唤她一声姐。
“姐……”
“小命,你看,我抓了不少鱼哦。”
夏沐恩的话还没出口,便被浑身是水冲过来献宝的周瑜民意外打断了,梅运别过眼,饱含深意的眼光扫视了面色不太好看,欲言又止的夏沐恩,示意他此话题到此为止,不必继续下去。与夏沐恩的善解人意不同,周瑜民一筋死缠不休的单纯子,有时候颇让梅运头疼。因为周瑜民是标准的君子动手,小人动口的奉行者。
“小夏,今天的鱼归你料理了,可以不?”
梅运微微笑,然笑意未达眼底,说话的口气也捎带出了几分冷意。她讨厌半途而废的人,既然你夏沐恩主动提出要求要学厨艺,那就不准中途逃离。连杀条鱼这种小事都干不好,她的饕餮居可不养废人。丝毫不在意夏沐恩听到她要求后的心情会如何?梅运含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瞅住夏沐恩藏在镜片后湿润的双眼。
“是,姐。”
夏沐恩眼角泛红,迅速调整失落的心情,牵强地扯扯嘴角,露出一个笑脸,伸手接过周瑜民手中养鱼的塑料桶,转身朝着湖畔边的石阶走去。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周瑜民满头雾水的挠挠头,眼神疑惑地在梅运脸上打了个转,随即拔腿追上去,逼问事情经过。
梅运定定的目送兄弟俩人离开,良久之后,她才收回视线,重新回到轮椅上坐着的“小鳖”身上,就在这一瞬的功夫,“小鳖”搁放在毛毯子上的手指不着痕迹的抽动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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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运的跟班“小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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