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小旭打个寒噤,两只小手握住一起,四只大眼睛一起望向面色鹜的杨园长,生怕遭遇不测。
“哈哈哈哈!”他憋了半天终于破功,爆发出阵大笑:“开个玩笑也当真。怎么摔地上了,快起来,不然弄脏衣服了爸妈可要骂。”他这会像换了个人,又变回那个亲切的杨园长了。
小明缩开身躲过他伸出的手,自己拍干净泥巴站起来挺起,想表示自己才不怕他,但两人身高差距太大,无论他想站得有多直也不可能比他高。
“带你们去休整会,我在别处看见几幢空房子,好像都废掉没人住了,有个屋檐挡太阳也不错,走吧。”他扯掉小旭头发里塞的草叶子,招呼他们。
小旭暗自捏了捏小明的手,小明会意,跟上杨园长,他身上有个小囊,里头装的都是对付歹人的暗器,有钱人家的孩子都怕被挟持,备多些防身之物已不罕见。
佛梵山有个古村落,这点文献上都有记载,但村落里的居民经过几百年陆陆续续的搬迁,现在早成了空村,房子也保存地很少,多数都已因水火天灾而销毁。旧时的人多用木头和砖瓦造房,大多可以保持上百年,但此处稍有不同,他们先用木桩搭建建筑的框架,在浇灌进按比例调和的泥浆,房顶以茅草铺搭,同样覆盖在木桩上。这类房子稍遇大雨就容易塌陷,且不防水,极不安全。村民几乎半年就得修葺居民房一次,几年就得重新造房,但即使架构如此易推翻,因佛梵山处在高地,多刮西北风,所以少有风雪侵袭,还能剩下这么几幢古屋。
小明死也不肯进这看似摇摇欲坠的危房,拖在外边发脾气,杨园长轻推木排门,木头磨蹭发出的刺耳声使小明对屋子的牢固更加不信任。
“你那膝盖擦伤了,头上还有青紫,不休息休息怎么行。”伤痕多半是打架弄的,小明先前还不注意,一按脑门,果然肿了一块,疼得他龇牙咧嘴。再看看弟弟,果然衣服上也都有很多磨损,虽脸面上看不出痕迹,但想来也有不少暗伤。
这是周遭保存最完好,也是最大的一间屋,光从门梁装饰看就知道和一般的居民房不一样,杨园长率先走进,正中心摆一个六爪四尾的神怪陶塑,足有两人之高,乍看像变形的虎,近看又像放大的猫。陶雕外摆了整整一圈的一尺长木枝,全是两两相搭拼成十字架,数数共有十三支。最中央的十字上正一块黑木牌,雕刻着一个从未见过的符号,木牌致,长年不腐。神怪头顶高挂块金子匾,写着[足不风流]四个金字。
“这是间祠堂。”他说,祠堂四方摆满石刻碑契,不但用于记录家族宗录,也有记载族落大事,可追溯至百年前。杨园长心生暗疑,不论从雕刻技术还是造碑筑雕看来,都不像是那种技术低略的制滥造成品,为何唯独房屋如此落后?他绝不相信是材料缺乏且智慧有限的原因,定是有意为之。
小旭用两指扣扣石碑,“好旧的东西,还有青苔。”怎知石碑不太稳固,他小小一个人一推,居然发出咔哒声石块相磨的叫音,吓得小旭往后一跳,退步三尺之远。
“你们在这呆着,别乱碰东西,我出去看看。”他步出祠堂,又小明的圆脑袋,“不愿进去就找个地坐下吧,先前看你挺勇敢,现在倒胆小了。”小明哼了一声,把头扭过去。
围着祠堂外墙走了两圈,杨园长用食指在手心飞快的笔画,默把祠堂内部大致结构勾勒在脑。祠堂分作五间,真正的主祠堂便是刚才摆有陶怪的那间,其余四间成包围圈分别坐落于主祠堂的东南西北方,呈一个‘王’字。他试着去开剩下四间的门,但都以被锁上,本进不去。
小旭乘杨园长不在留在小明身边帮他在伤处涂抹伤药,再悄声和他说:“他许要使坏,蔡升明需小心。”
“不会吧,我们好歹也在幼儿园念了几年书,没见他有什么特别之处。刚刚也是他作弄的歪点子,这也当真?”
“刚才那眼神你没看到么?你觉得他善,我不认为,坏人头上又没刻字。”他了一只药膏就往他头上大包涂,小明受了疼又不敢吱声,咬着舌憋着。
“总之不能大意,待会若要不对我们就跑,佛梵山满山都是蔡家人,料他也不敢耍花招。”小旭还不知道自己的爹也在,否则语气会更有底气。
杨园长检查完四屋,又来到主祠堂后方。几米外就是泥墙,看来这祠堂就这么大,再没别的秘密可探。他吐两口唾沫,像个猴子一样蹭上墙边一颗老树。他要翻墙。
“当心!”正当他翻过墙往下跳时,泥墙那边正好过来个人,他情急之下就大喊一声提醒。那个人刚刚抬头,措手不及之间被杨园长整个压在身下,好生可怜。
“哎哟……”李书生浑身骨头疼,杨园长也不胖,两幅骨架子磕在一起更是疼上加疼。
杨园长像只金伸展般爬起来扭直脊背,“小李怎么也不躲一下,我明明叫你要小心了……”
李书生动动脖子好在没伤到颈椎,委屈说:“你突然叫一声,我怎可能反应过来。倒想反问园长,为何要翻墙呢?”
“谁没调皮爬过树,我小时候还是院子里的爬树高手,就是你不好,别的时候不来非凑在我爬树的时候路过,被压是你活该。”他有点庆幸李书生当了他的垫,又气如果不是他在自己肯定能安然无恙的着地。
就在他俩争辩时,甚不牢固的泥墙忽塌下一节,不过幸好骨架牢固,倒下的只是一堆干土。李书生和杨园长同时护住头,这才免受泥土打压头部的威胁,但那土坚硬的很,打在身上也是疼的厉害。
祠堂里的小明和小旭听见骚动奔来围墙外,正看见灰头土脸的两个人坐在地上,模样甚是滑稽。
其他几个孩子因站得远所以免受灾难,小芳泪眼汪汪地过来,小脸蛋憋成了包子:“小明小旭真坏!大家都好担心,就怕把你们给丢了!”
小明有点惭愧,安慰着哭泣的小姑娘说:“没出事,你看,这不一点问题都没有嘛。但你们怎也在这?”
整理衣帽的李书生想到这点也是生气,“我们跟着石壁走来,在出口那等了好久也不见你和小旭,又返回入口处等,结果怎么都等不来人,这才想到也许你们早已出去到附近,于是再重返过来找。这地方好生偏僻,不属于佛梵山的主山道,幼儿园的其他人肯定不会过来这,真担心你们俩出事!”他暗喜杨园长找到了他们,否则自己真不知该怎么谢罪。
蔡家兄弟低下头,陈恳地和李书生与女孩子们道歉。杨园长见教训也教训了,提议大家在此野餐。小孩子们忙活了大半天肚子早就咕咕叫,乐呵呵地包成一圈在个凉地用餐。女孩们掏出自备的食盒,又分享了好些零嘴,连小旭都不嫌蜜饯点心太甜了,快饿晕的他抓到什么就咬,觉得不论吃什么都是人间美味。
半饱肚后大家合成一队一齐朝半山腰的会合处前行,杨园长这时万分想念孟姑娘,他的食物储备全在她那。还没饱的他指挥李书生利用树木的稀疏程度和年轮的排列分辨南北,但这里道路实在复杂,本找不到近的路,反而越走越迷糊。无奈之下只好又找回祠堂和石壁原路下山,再从石壁入口重新走上正道,原本半个时辰就能爬上的山硬是多花了一个时辰才走到。
站在个明路碑上的小虎子终于瞧头看见失踪已久的他们,大松口气,一蹦三跳去禀告孟姑娘。她倚靠着颗断死的枫树,朱大厨之前一直在劝她安心,许女夫子支着下巴不说话,但眉头紧锁也是担心,而翠花早就急疯了。最沉稳的反而是平时最常教训人的孟姑娘,她神色平淡,脖子上戴个手编的野花圈,只在看见大人和孩子们时偷偷嘘了口气。
李书生见气氛不对,暗叫杨园长和蔡家小兄弟去和孟姑娘说声对不起。这一大两小有点怕听她发脾气,齐刷刷低下头。
孟姑娘笑笑,“晓得错?不用对我讲,去和其他的夫子和孩子们讲。我前世不知造了什么孽,大概就欠了你们三个,一个小时候是皮猴子长大了反而成了猴子,两个小的不学好,偏要步他后尘,教都教不听,以后我也不说了,没意思。”她分明是笑脸迎人,嘴上一点不客气。
杨园长不过听了两句就开始走神,还凑上去使劲嗅嗅:“喝酒啦,酒气忒重了点。还戴花环?男人送的?”
孟姑娘双目瞪得老大,狠捶他一拳:“戴花环,花都碍着你!嘻皮笑脸没正形,你有当园长的半点样子?”又怕他老往自己身上闻,推开眼前的脑袋:“没喝酒!出门在外喝什么酒,一点桂花蜜馋了你嘴?”
“没喝就行,我也是怕你被别人拐,不然倒霉的可是错拐母老虎的那个人。”他拔下花环,熟练套上自己的脖子,得意地直哼哼,再逃得远远的生怕她过来抢。
其他几个夫子压不进嘴,站旁边愣看戏。只有本在睡觉的秦老夫子,打个梦嗝好似正巧醒来,句话:“老头子累了要回家休息,小孩子也得早睡,还是早点下山吧,不然回去都得天暗咯。”
一园人又浩浩荡荡回了家,小孩白天看着神,往车里一坐全禁不住困意,都耷拉着脑袋睡了。小明小旭爬回自家的车,哪知本来空无一人的车厢里正坐着自家老爹,都是眼前一亮,齐声喊了句爹。
“乖。”蔡元勤像小狗似的抚着两个儿子,“今天可有意思?”
“嗯!”小明在蔡元勤腿上一躺,“升明今天可威风了,和弟弟在个洞里探险呢!那洞好吓人,但升明不怕,升明很勇敢。”
小旭闷哼,也不知道是谁,在他边上都快被吓得尿裤子,这会儿说的轻巧。
蔡元勤含笑:“怎么回事,和爹说说。那洞里有什么……”
送走了所有的孩子,大人们都像全身散架似的往丁老板的客栈走。杨园长晚餐时又是狼吞虎咽,补偿自己饿了一天的肚子。孟姑娘今天食欲不佳,吃了几口就落了筷子,在许女夫子耳边说了几句,预备回房躺着。哪知许女夫子硬是不肯,她无奈,只好自己行动。
路过李书生边上时在桌上竖了只小药瓶,摆个笑脸亲切的说:“听说李夫子今天摔了一跤,所以备点药你擦擦,挺管用的。”转头又木着脸:“你……等李夫子擦完了,剩下一点也用了吧。反正、不用也是浪费。”
李书生接了药瓶摇摇,里面满着呢,他一个人可用不完这么多。杨园长擦十遍都绰绰有余,哪轮得着要省啊。
刚刚拒绝替孟姑娘转交药瓶的许女夫子勾唇不言话,单就吃她的素菜。杨园长确认孟姑娘上楼去了,对着憋笑的李书生扔了只汤勺,再被丁老板和薛掌柜同时敲了脑袋,直做着鬼脸恶心别人。
翠花将一切都看着眼里,心底哎哟:果然是口是心非的孟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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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旧时老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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