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夫妻团聚!
这句话犹如当头喝,直将我震得摇了三摇晃了三晃,眼前一桌锅碗瓢盆都跳了三跳!强自镇定回过神来,却发现周遭一圈人都是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我身旁那位仁兄更是坐在地上一脸的惊恐。这才惊觉似乎是这妓舫强烈的震动了番。我忙转脸去看季幽,他正抓着桌沿一脸惊慌的看我,见我无事方松了口气,视线落到我的腰上,却是一脸的怨念。
我这才发现薄亦光扶在我腰间的无骨**爪!
这只**爪虽白嫩细腻赛过不知几多女子,却也不知扶过几多女子的芊芊细腰,我只觉得从衣服外透进来的不舒坦,一挣便挣了开去。
外面已经乱作一团,吴畏大约是出去勘探情形,此时从外面进来低声道:“公子,好像是撞上了一艘渔船。”
薄亦光方低声咒骂了句“蠢货”,便听得外面一阵惊叫,眨眼间便冲进来一个满面须髯的猛汉,手握一把大刀,哇呀呀的吼了两声喝道:“薄亦光!纳命来!” 挥刀便冲我们一桌人冲来。
吴畏见状,揉身便上,哪知这个猛汉没什么武功路数,力气却是奇大。吴畏虽然招招落在实处,这猛汉却仗着一身横硬挨了下来,一把将吴畏从身后抱住甩了出去,复又冲来。
薄亦光忙一把拽了我朝一旁躲,那猛汉到得众人面前似是一愣,电光火石间朝众人一扫,指着季幽道:“你最漂亮,定是薄亦光!”挥刀便冲了上去。
我大骇!这家伙要杀薄亦光竟然也不说先做下底探查,竟连对方是个什么模样都没弄清楚便杀来了!眼见季幽便要折在他刀下,我急中生智将薄亦光往那猛汉身后一推,高声喊道:“薄亦光快跑!”
薄亦光几个踉跄跌出几步,冲我无奈地苦笑了一声。我有些内疚微微错开了眼,但心说为了季幽,就算再对不起你我也是要做一次的了。
那猛汉闻声傻傻回过头来,瞄见正往外溜的薄亦光,怒喝一声掉转枪头便尾随着冲了出去。
我忙急急去看季幽,却见他两眼微微一翻,人便向后倒去。三两步冲上前堪堪在他落地的一瞬间揽进怀里,只觉得臂中这人又似瘦了好多,浑身骨头硌得慌,不由得心里一痛,低低唤他:“子山,子山!”
无有反应!我去搭他的脉,虽有些气虚却探不出什么其他来,只觉得他心跳得奇快,心道莫非刚才被那猛汉一吓给吓昏过去了?一时间那个急啊。
外面噼里啪啦打了半天,终于消停,却听见那猛汉扯着嗓子开始叫骂,那叫骂声清晰响亮却犹如背书一般。只听他骂道:“薄亦光,你个卖屁.眼的白眼狼,你当初撅着屁股爬到我爹床上求他庇护的时候你他妈都忘了。如今翅膀硬了就掉转头来咬人……唔……你不就凭着做了两年昭帝的男宠,才能活着回来……唔……你不但害死了六公子,将三公子戍边还要……唔……除掉三公子……唔……让我说完……你个卖屁.眼……的卑鄙小人……唔……让我说完……唔……说完才有饭吃……” 竟似是个傻子!
但有道是人傻话不傻,船舱内众人俱被这番言语惊得面面相觑,全都脸色煞白。无论这话是真是假,只怕听见都不是件好事!我突然有种感觉,今天这个傻子本就不是来杀薄亦光的,他纯粹就是来唱黑薄亦光的!
好半晌,薄亦光才沉着张脸走进来,冷冷地扫了遍低垂着头的众人,才开口道:“今天的话若有半句传出去,你们还有你们的家人全都得死!”
呼啦啦一片,人全部跪在地上,一个个低声诺着。
过得片刻,船身微微一震,似有一艘船靠了上来,片刻后只看见窗外人影憧憧,看身形竟似是些士兵。外面隐约传来一阵女子的哭声,但只片刻便变得鸦雀无声,只听见那些士兵呼啦啦又离开的声音。
地上跪着的众人竟是抖得更厉害了。
这时吴畏进来,朝薄亦光点了点头。薄亦光又扫了眼众人,才当先走了出去。见季幽昏倒在我怀中,吴畏上前来从我手中接过季幽便走,我忙急急跟了出去。
*****
薄亦光府邸外,一班奴才下人早已侯在门外,皆一副战战兢兢模样,显见已经有人回来通风报信。
到了前厅,两个穿着打扮颇为讲究的女人,已经哭得梨花带雨等在那里,一见薄亦光纷纷扑上前来。薄亦光却皱着眉头冲两人低喝:“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
只一句话讲两个女子吓得忙收了声。周围一圈奴才见主子心情不好,各个都凝神屏气,小心翼翼。
阿夏也早已等在那里,见季幽被人用软椅抬进来,心急慌忙上来搭手,一眼看见我在,眼神中颇有些无奈了然。
那头已经有个大夫扯着薄亦光要替他包扎,我这才发现他右手臂上血迹斑斑,一条三寸来长的口子血翻飞,不由得又有点过意不去。
那大夫给他上了金创药,正扯着布料要包扎,薄亦光一把从他手里夺过布条,塞给身旁吴畏,对着他道:“行了,你先去看高义君。”说完状似无心扫了我一眼。
我头一回对他生出一分好感。
那大夫忙来搭季幽的脉,搭了半天,脸上越来越迷惑不解,我便知道他也没探出季幽这到底是怎么了。
薄亦光一边举着胳膊让吴畏替他包扎,一边问:“如何?”
那大夫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眼见薄亦光就要发怒,却听季幽突然微微地打起鼾来。众人皆吃惊地看着他。听了片刻,确实是鼾声,我楞得一楞率先咬着唇哧哧笑了起来,原来这家伙是睡着了,难怪我脉象上什么都不出来,只是那时热闹成那样,这人竟然也能睡着,实是奇怪。众人皆是一副哭笑不得的面孔,薄亦光怒极反笑,骂了声什么站起来便走了。那两名女子忙跟了上去,其中一个走得两步回过头来又将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令我有些莫名。
将季幽安顿好,我正准备离开,却被阿夏拦了下来。她似极不情愿,但终是跟我说:“姑娘且留下陪陪君上吧。自从那日君上去找姑娘回来后,便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今日定是累极了才……若君上醒来能见到姑娘,想必会很欣慰。”
我听了这话,面上虽淡淡的,却早已心疼不已,掉头去看那躺在床上的人,怪不得这几天不见,瘦了这些。
待得阿夏走了,我走到床边看着床上睡得正香的人,忍不住撅起嘴,伸出只手去捏他的鼻子,忿忿道:“你总有办法让人不省心!”
那人在梦中皱了皱鼻子,抬起手来拂了拂。看那傻样,我不由自主消了几分气,微微勾起了嘴角。在他房里的矮榻上躺了,我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睡颜。还记得在刘村的那些日子,每个早晨醒来,一睁开眼便能看见他的侧脸,如今想来竟觉得美好得有点不太真实,那些日子似乎已经过去了好久好久,好久好久……子山,我好想你……这是我阖上眼皮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我站在一个小院之中,眼前一片小小花圃,种满一种高不过及膝的植物,开满朵朵白色单瓣小花。花圃旁支了个高架,上面亦是藤蔓环绕,只是开出的却是火红色的单瓣小花,远远望去犹如一片红云。
花圃旁一个面目模糊的少年正轻轻地用花犁除去花旁的杂草,那温润的声音缓缓传来:“这两天才不过刚开的花,等过几日收了这花上的露水,自会给你送去。”
旁边负手而立一个一身白衣的少女,正仰头看那枝蔓上的红花,突然说:“我记得当初我给你的种子,应都是白荼蘼的,怎的你这里竟然还开出了这火红的色来?” 那声音我竟觉得熟悉,却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那少年道:“不是你说红荼蘼芬芳胜过白色,兴许露水香味更浓郁么。我便去找人讨了些来。”
那白衣少女扭过头去看那少年,从我这里看过去只能看见一段白皙的脖颈,光看那脖颈想来便应是个美人。只见她看了那少年半晌,突然笑道:“季辞,你是不是喜欢我?”
那少年手下一顿,看她一眼继续除草道:“说了叫我子山。” 子山!我如傻了一般,看着那面目模糊的少年,难道这竟是少时的季幽?!
“子山,”那少女突然过去抢过他手中花犁,对着他道:“你可以不说,不过我要告诉你,我喜欢你!”说完笑嘻嘻低头除草。我只看见那子山直起腰来,红着耳廓定定望着在他身前东扒一下西划一下的少女,半晌回过神来,从袖筒里掏出块帕子拉住那少女替她擦了汗,道:“别弄了,陪我躺一会儿。” 便拉了她躺倒在那高架下的一张木榻上。
两人各自将双手垫在脑后看着蓝天,少女从旁边高架上扯下一片花叶,在指尖转来转去,突然苦恼道:“子山,你的车马被劫,我们半路相遇,就一路同吃同睡到大胤。我听人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可如今你我躺一张榻都已经躺习惯了,我怕你的名节已毁,不如我吃亏点,等回了国,我便让我师……爹娘来提亲,如何?”
那子山拿起个指头戳着那少女的脑门道:“笨蛋,就算要提亲也是我爹娘来提!”
那少女闻言略微撑起头来,满是计谋得逞的味道道:“好,可是你说的!今日之言,不许反悔!你若食言,我定将你忘得干干净净,从此形同陌路!”
那子山轻哼一声:“忘记便忘记,谁要你记得!”
少女闻言笑着跳将起来,朝他捶去。那笑颜如花般绽放在我眼前,竟然是我那日在薄亦光书库中所见,画中之人!
阳光透过高架上花叶枝蔓,洒落在那人的眼眉间,我突然又记起那首诗的最后一句来:万般颜色皆不见,唯忆当年花底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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