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芷斜靠在窗前,不知道为何,听闻韩敛说要离开,心里便一阵阵难过。韩敛如她的亲人般,一同护着她,若不是怕逾矩,她甚至从心底里将他当作自己的爷爷。
对着窗外发着呆,雨淅淅沥沥地在下,旺财趴在她脚边,无打采地打两个哈欠。苏明烨打了帘子进来,看到这一人一狗都沉默着不说话,笑道,“妹妹今日不用去香料行?”
“哥哥。”苏白芷见是苏明烨,忙敛了神色,“哥哥今日怎得下学这么早?”
“唔……”苏明烨颇感遗憾道,“今儿仲文兄前来与众人辞行,说是家中有要事,这几日便要启程离开回家乡,先生便提前下了课,许是也方便仲文兄摆这谢师宴。”
“秦公子也要离开?”苏白芷一顿,那日从寺中回来,她还想着找个时间好好谢谢他,那味香若是能成功,也是亏得他给的灵感。可这还没想好,他就要离开了?
“什么叫也?”苏明烨一顿。
“昨日韩公与我说,过几日,他同韩寿也要离开,许是要定京师,再不回来了……”苏白芷闷闷道,这到底是个离别的季节,一个两个,都要走。
“所以你今儿一直闷闷不乐?”苏明烨轻声笑道,“傻丫头,韩公待你再好,可毕竟不是亲人,总有一日你也要同他们分开的。”
“我知道,就是有些舍不得。”不止是韩敛,就是韩寿她也是万般不舍得。
“山水有相逢,或许来年我们便能再见到他们呢?毕竟韩公的产业还在这呢。”苏明烨劝慰道。女儿家的多愁善感他不懂,可他知道,若是自己一路顺顺利利,终有一日他会去到京师,见到韩寿。
“倒是仲文兄……他说他家乡地处偏远。山高路远,或许再难相见。”苏明烨话音刚落,就听到旺财“嗷呜”地叫了一声,他揉揉它的脑袋道:“你只怕要一直在这呆着咯。你家主人此去甚远,怕是不能带上你。”
“嗷呜……”旺财低着头,继续闷闷不乐。
苏白芷取了四件红丝绸包的物什摆在桌面上,一一打开后,苏明烨方才发现,是香染的笔墨纸,比起送与先生的,还多了香墨,闻之颇让人静心。
苏白芷道:“秦公子在学堂里对哥哥多有照拂,如今正好托哥哥将这些交与他,当是咱们对他的谢礼。”自那日准备香纸香笔送先生,制作香墨却遇到诸多难题之后,她就一直琢磨着,如何在香墨的工艺上进行改进。得空时,她便往墨坊跑,如今手头的这些或许还不够成熟,可她却能拍着脯保证,这香墨,是全建州独一无二的。
只当是做个念想吧……心里蓦然一紧,竟是想起从寒山寺上下来时她望着他墨色的衣角,鼻尖飘摇的那似有若无的香气。
“仲文兄对着先生的香笔香纸可是垂涎了许久,如今有了这香墨,可是要乐上一阵子了。”苏明烨笑着收好东西,索趁着天未黑,先将东西送了去。
回来时,苏明烨手上却多了个物件。将那博山炉往苏白芷的桌面上一摆,苏白芷一眼便认出那博山炉,便是当日她看中的“云润”。
“幸好我去的早。也不知道仲文兄家中何事,竟是走得这样急,今日便动身了。我方才将东西交到他手上,他便给了我这个炉子,还给了我一幅画,说是赠与你的。”
画卷舒展,画面上水墨轻染,烟雨笼罩下的大山,竟在大气之中不失婉约。
“咦,这是哪里?”苏明烨好奇道,“这山可真美。”
“博山云润,风雨袅晴烟……”苏白芷低声呢喃道,却是失了神,“这是晴烟山,在塞外。那儿有塞外江南之称,很美……”
“晴烟山?塞外?那你如何得知的?”苏明烨见她失神,多问了两句,苏白芷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说漏了嘴,连忙解释道,“我也是听秦公子曾经提起那儿的景色,这才瞎猜的。”
苏明烨半信半疑地走了之后,苏白芷打开博山炉,这才发现里头放着张纸条,上面写着五句诗,
“天地生吾有意无,僮仆使来传语熟。博山犹自对氛氲,溪上春晴聊看竹。建水风烟收泪。”
这七拼八凑的诗句,她却一眼看中了中间一行,“吾来自晴烟”,秦仲文竟是来自晴烟山!
怨不得当日他说“睹物思人”时,对着她若有所思。
晴烟山地处大周国,大周大齐二国对立多年,多少男儿死在征战大周的路上,近几年,两国之间关系才有所缓和。然大齐之人对于大周之人依然多加忌惮,也怨不得秦仲文总不肯说出自己的来处了。
如今他却据实以告……苏白芷摩挲着博山炉,竟不知如何是好。
过得几日,便是林信生办的赏花宴,一早,苏白芷收拾妥当,韩敛派了人接她一同入了府。因为去得早,满场子又都是男人,袁氏便特地派了人将苏白芷接到了后花园。
苏白芷这才想起来,苏白雨是曾经跟他说过,从京城来的制香大师要办一个赏花宴,她们那几个大家小姐也受了邀请来赏花的。这一想反倒觉得头皮发麻。
果然,远远就看到一群莺莺燕燕的年轻女子在亭子里,林氏袁氏皆不在,倒是顾云在,身边站着苏白雨并几个她瞧着眼熟却喊不出名字的人来。
“姐姐,你怎么才来,我等了你许久呢。”顾云看到她,忙迎上来,挽着她的手,看样子,倒像是她与苏白芷是亲姐妹。
“哟,九姐姐也来了啊?”苏白雨捏了帕子按了按鼻子,那动作,倒是与李氏一模一样。一阵子没见,苏白雨的长相越发像李氏了。
“这就是你那堂姐姐?”苏白雨身边站着个绿衣的俏面姑娘,瞧着也是个心直口快的人,瞧着苏白芷直接对苏白雨说道:“你不是说你这堂姐家很穷?可是我看着她身上的这衣服,好像是珍宝斋的新款。呀,就连首饰也是新款呢。”
“哼,现在当然是有钱了。”苏白雨哼了一声,道,“玉婉姐姐你不知道,我这堂姐,两面三刀,有的是手段呢。”那声音却是低下去,几个大家小姐围着,只听苏白雨说八卦去了。
当然苏白雨并不在场,也不知道李氏回去如何编排苏白芷的罪名,如今看她竟像是看仇人。更何况,这帮子大家闺秀私下里都有相交,多多少少都听苏白雨说起过苏白芷的家境,如今在她们眼里,苏白芷不过是个穷苦的姑娘,却谁也没想到,一个穷苦的姑娘,又是如何会在这个场合出现的。一群人算是彻底把苏白芷孤立了。
顾云瞧这情形,低声对着众人说道,“众位姐姐,白芷姐姐可是我舅舅亲自写了帖子请来的贵……”
“顾小姐你是气人。可这赏花会原本就是请的名门望族家,还有各大商行的掌柜,只怕有些人来,名不副实呢。”苏白雨含着笑对顾云说道,苏白芷只觉得又一道箭到自己身上,让自己再一次成为焦点。
“白芷姐姐……”见众人听不进去,顾云涨红了脸想替她辩解。苏白芷浅浅一笑,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多解释也无益。
反正这些人说什么,她都不会少块。那便让她们说便好了。谁知道那几人倒是越听越起劲,一惊一乍的,最后齐刷刷地又看向苏白芷。
那刻意“压低”的声音实在太大,苏白芷分明听到有个姑娘愤愤不平道,“真真是只白眼狼!好歹受了自家伯父多年照拂,竟然卖可怜夺了自家伯父的产业,不要脸!”
“就是就是……”有人附和道。
又是那绿衣少女,仰着头问苏白芷道,“苏九姑娘,我有一事儿不明,还望姑娘指点一二。”
指点?挑刺儿吧。苏白芷暗自翻了个白眼,顾云低声说道,“这是我二姐。叫顾玉婉。”
顾玉婉?二姐?她可是知道,林氏就一儿一女,那这二姐显然就是庶出的?
她见顾云在旁一条帕子都快绞碎了,又不能把场面弄得太尴尬,只得浅笑道,“玉婉姑娘直言不妨。”
“嗯。”顾玉婉显然很满意她的态度,清了清嗓子扬声道。
“《仪礼-丧服-子夏传》:‘妇人有三从之义,无专用之道。故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又有《周礼-天官-内宰》记载,女子应有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四德,不知应做何解?”
三从四德?想用三从四德骂她不懂规矩?苏白芷暗笑,她上辈子玩儿三从四德的时候,她们几个估计还在喝呢!难为她竟然连出处都背得这样牢,学问卖弄的真是……落痕迹。
“我娘只告诉我,女子无才便是德。方才玉婉姑娘所说的,我可真真没看过。玉婉姑娘真是考住我了。”既然都是些不打紧的人,干嘛费那唇舌?
“你……你连三从四德是什么都不知道?”玉婉瞪大了眼睛,谁说的这苏白芷是个才女!她是知道,苏白芷是舅老爷亲自请来的人,她便一早给她一个下马威,可明显,人家不愿意接招啊!
“你……好!我问你。古来有之,内外有别,男尊女卑。你一个年轻女子成日在街头抛头露面,难道不觉得会给自己的家族丢脸吗?”这句话说得猖狂,就像是一个响亮的巴掌甩在苏白芷的脸上。顾玉婉说完之后,只是扬着脸,一脸倨傲地看着苏白芷。
苏白芷总算明白为何顾云常常被顾玉婉欺负地只能上她哪儿解闷。温婉如绵羊的顾云哪里是张牙舞爪的顾玉婉的对手?
再环视过去,苏白雨的眼里只剩下轻蔑和幸灾乐祸。苏白芷想起,在李记的假香案里,因为李记同苏清松相交甚密,苏清松也被牵累了不少,自家的商铺的生意直接一落千丈,苏清松更是被族长叫了去,狠狠地训了一顿。看来是一家子不好过,便又想着找她麻烦……
没成想,如今十岁的苏白雨,倒是能像李氏那样,不着痕迹的挑拨其他人羞辱于她。一家人,血脉相连……这些词儿真是不靠谱呀。
“那照姑娘看来,我这样一个年轻女子该当如何,才不会给家族蒙羞呢?”苏白芷言笑晏晏,和声问顾玉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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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动力在何处……姨妈附体,趴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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