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过海显得冰冷的声音,她低低哑哑地说着我们糟糕了……阴暗的充斥奇异味道的公寓客厅,女孩凌乱发丝后一双怨毒的眼,她刺耳的哭嚎……小时候母亲手里晃荡的糕点,发烧时她温柔地贴在我额上的手……猛地一阵响雷将我惊醒,我像是魇著了,出了一身细汗。回过神才发觉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在响。
你找我?小雪的声音很沉着。
你在哪里?
那边一阵沉默,隐约似乎有争执的声音。过一会传来小雪匆忙的声音:七点钟,渔人码头。
我挂了电话,借用杂志社的洗手间洗了把脸。不过两三天时间,镜子里的人让我陌生,双目红肿,脸色泛青,而且太削瘦了显得刻薄。我冷冷跟镜子对峙,好一会,以指代梳慢慢理好长发,绑起,将衬衣上的皱褶略抚平些,才走出门。出了杂志社所在商厦大门,天际压着的厚厚一层乌云里滚过几道亮光,过几秒,才传来压抑的雷鸣声,没有风。我看看手表,不到六点。不经思索,直接去了渔人码头。
渔人码头是澳门其中一个著名景点,视野开阔正对着友谊大桥和金沙酒店,再旁边是庞大的主题乐园。夜色沉坠如幕,衬得灯火璀璨流转。码头平台右侧有一拐弯处,是木头搭成的一个小小瞭望台,那里游人总是相对少些,两年多之前,我和小雪总喜欢来这里,并肩将黄昏站成夜晚,看华灯初上。
我抚上瞭望台的栏杆,两年多了,我下意识地不敢靠近这片地方,再踏上来,依旧…不,更加地一无所有。爱情、亲情、事业,甚至那一点自以为可以守护的正直或说正义都离我远去。雨落了下来,无声息地。
「怎么,也不知道带把伞吗?」
头上撑起了一方安宁,我先抬头看看那把蓝色折叠伞,再回过身,看住眼前娇小细致的女子。她的声音还是温柔,仿佛间,我们好似回到单单纯纯的大学时代,没有旁人、事业、恩怨。她把我手臂咬疼了,又取出药膏帮我揉捏,那样温存又心疼地低声说傻瓜。
我忍住了由心底冒上来的酸楚,因为那股酸楚眼见着就要化为只有在亲近人面前才会显露的委屈。还没开口,小雪却截住了话头。
「对不起。」她说。「我太了解你的性格。如果有一丝半点别的方法,我不会出此下策。」
我退后两步,退出她伞下的范围,带着距离看她。原来我是带着侥幸心理的,著了魔地找她,原来是为了给她机会辩解,让她告诉我这只是误会,偷走我手机的另有其人。我闭上眼,笑自己傻。
「为什么?」我竭力挤出辗转反侧折磨着我的疑问。
小雪摇摇头,将手上的伞凑近我几分。「已经不重要。伤害已经造成。对不起,真的。」她又摇摇头,眼泪滚落下来。「我只是没有办法……我知道你不会原谅。」
「是为了他吗?」忽然间我的脑袋一片澄明:财务局的官员,财经杂志的副总编,多么容易就能搭上的关系,如果他从小雪口中知道了我,又知道我是第一个抵达现场的人……或者有人说起见到我带走了那女孩……是吗?去到最后这一切不过是个顺水人情?为了让男友步步高升?为此不惜践踏我的尊严,我小心翼翼守候仅余的一点信仰!
「不是你想的那样,」小雪的声音有点慌乱,「他,他也是迫不得已……他儿子……」
「我母亲去世了。」我打断她的话。「就在你取走我手机那晚。我甚至没能见她最后一面。」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小雪抬起手来,抚上我的脸,我才知道自己流了眼泪。
「滚!!!!!」我吼了一声,挥开她的手,那点施舍的嗟来的怜悯我不要。
小雪没有防备被我的力道打得踉跄了下,伞掉在地上翻滚两圈,很快在一个人脚边止住了。那人快步上来扶住小雪的肩,撑一把黑伞护着她。
「是我的错。」那人说,文质彬彬的一张脸,说的那么理直气壮。「有什么都冲着我来。」
呵……陈副总编。我不自觉地笑了。自然是要算在你头上的。我牢牢盯着他圈住小雪的臂膀,牙关咬得生疼。
小雪转过头冲他说了什么,我听不清楚,倒是一字一句听进了男人的话:
「不关小雪的事,事情是我拜托她做的,要报复要怨怼要打官司都朝我来。」他顿了顿,声音更冷了些。「时间晚了,今天先到这里,明天请来我办公室,我们坐下来谈。」
不关小雪的事。那么两年前是谁像利刃一样挖出我的心脏血淋淋暴露空气里任其氧化发臭僵硬,此刻又是谁切开我的腹腔掏出五脏六腑让我痛得无法言语?抢走我的爱人,夺去我见母亲最后一面的机会,动摇我最初信仰的,又是谁?
我眼睁睁看着他圈住小雪转身,就这么带着她越走越远,眼睁睁看自己动弹了下,脚跨出去,明明白白听见体内的一根弦喀一声断裂,有个角落无可挽回地倾塌崩坏,仇恨愤怒怨怼不甘厌恶悲伤倾盆而降,涌上来淹没上来,无处可去,无后路可退。我迈出去,脚步渐渐快了,踏在水洼里溅起水花。经过一个垃圾桶,我顺手捡起了地上的玻璃酒瓶,在花栏上砰地敲碎,一切那么自然而然毫不费劲,脚步轻盈。
小雪先回过头来,眼睛瞪大了,似乎发出一声惊叫,又似乎没有。我的世界一片安静,只是专心致志地疾奔过去,将手里的酒瓶碎片刺出,刺向那人的脑袋,既然是你的错,你要的负责,那就用性命来偿。我的世界一片宁静,无风无浪。
是小雪推了他一把,他侧过头,我手上的碎片划过他的后颈,拉出深深一道血口,血几乎是立即喷涌出来,混著浓稠的腥味溅了我一头一脸一身。他略回过身,下意识地捂住了伤口,血便从指缝间汩汩而下,他的双瞳涣散开来,身子软在小雪怀里,然后抽搐。
我看见小雪捞起裙子死命压住他的脖颈,从她脸上的狰狞看到自己的狰狞。「救命!」她朝四周喊,声音凄厉。像是某个闸口被打了开来,这时我才听见声音,雨声、脚步声、小雪的喊叫,看见四周逐渐围拢过来的人群,血从他身底下漫开顺着雨水延到我脚下。
酒瓶从我手中滑落,我本能地推开人群竭力奔跑,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性,仿佛这么剧烈地奔跑着便能逃开一些什么,留住一些什么。于是我跑着,跌跌撞撞去到闹市,人一下多起来,我撞倒了几个人,身子一侧压到一个水果摊上,再翻落地上,压烂了一片橘黄。挣扎着起身,才发现自己袖口一整片血红,腥味伴着水果的酸。
大概是这时候我昏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两天后,睡在一间狭小幽暗的房间内,冷叔在旁边坐着,如释重负。
冷叔说他的一名马仔在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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