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垂下眼皮,他才没有痴人做梦。
他当侍读那会子就看出大殿下讨厌他,后来当了千人骑、万人乘的宫伶,大殿下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更何况他还轮流上了五皇子和先皇的床,大殿下就算挥刀自宫,也不会做罔顾伦常的丑事。
入宫坊头一年他就被人强了身子,可怜他只是十三岁的少年,第二日便寻来沾□□的馒头片,那是丢在廊下用来毒老鼠的,正想吞下时又被几个欺他的坊工撞见,只将他按在地上好生一顿拳脚,也就在那时大殿下路过此地,不仅喝阻那几个欺他的坊工,并还交代管事说皇宫内不准有这种恃强凌弱的事情。
那几人怕大殿下处罚,便信口污蔑他偷馒头。大殿下却说玉千鸢要是犯错,一切按照宫中规矩处理,也轮不到这几人随意殴打。
从来不肯正眼看他的大殿下,那日难得严肃看着他,问他是不是真偷了馒头。玉千鸢本是沉浸在受辱的悲痛中,但被那双眼睛这般看过来,还是说自己并没偷馒头,那馒头片是他从廊下捡来。
大殿下跟前的大总管聂驭立马说这馒头片可吃不得,定是宫里扔着毒耗子来着,肚子再饿也不能捡那玩意吃。
大殿下就这么走了,欺负他的人被打板子,馒头片早被脚踩成泥,玉千鸢又去廊下重捡了,回头就见聂总管提着食盒,说是大殿下交代送些吃食。
玉千鸢就在那一刻忍不住滚下泪珠,藏在袖子里那片毒馒头掉了下来。
聂总管眼睛尖得很,一下子就看明白了,最终叹气说小娃儿,别以为就你最惨了,你可知大殿下方才要去哪里吗?!
玉千鸢抬起哭红眼睛,他的眼睛细长狭小,一哭就肿成眯缝眼。
聂总管说,宗人府!
玉千鸢跟着侍郎爹混迹宫中,又岂会不知宗人府是干什么的,就听聂总管说贵妃刚刚没了,也不知道大殿下还能活着出来不?!
玉千鸢一下子就惊呆了,聂总管说着摇头叹息,你好歹还有条活路,但大殿下想要活路,还得看圣上给不给。
聂总管捡起那片馒头,藏在自己袖子里头,说大殿下进宗人府前还帮了你,你比大殿下要幸运一点,如今没人帮衬大殿下。皇上刚刚赐死贵妃,大殿下除了伤心之外,还要挂念鲁莽的四皇子。即便冲着殿下的善举,你也不能轻易寻死。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命都攥在天家手里,要给旁人知道此事,逐你出宫卖进火坑,那才叫一世不得翻身!
玉千鸢从那刻不想死了,一心打探大殿下的消息,几个月后听到大殿下出来了,心里才暗暗松了口气。
玉千鸢便从那刻怀了一个心愿,有朝一日大殿下坐上龙椅,成为历朝历代最圣明的君主,来日就算不能帮爹爹翻案,至少也能不让这样的冤案再发生。
那些年他靠着侍郎儿子的见识和风骚宫伶的身子,就这么一步步爬到五皇子的床上,后来又爬到先皇的床上,最后在一次宫宴上他又站在大殿下面前,邀宠献媚说先皇昨晚还夸赞大殿下,说大殿下在军中颇得历练。
这一句只是试探和暗示,表示他愿意跟大殿下交好,日后愿意为大殿下吹枕边风。
虽然早就料到大殿下听闻这一句的反应,但玉千鸢还是被对方眼中射出的鄙夷给刺伤了,而他也以为自己在皇城混迹许久,早已练得钢筋铁骨刀枪不入了。
大殿下可能没有想到,他靠着身体打探来的消息,都偷偷递给贤阳王府的聂总管。正是因为跟聂总管熟络了,他才怀疑突然失踪的聂总管,并非如王府家丁所言告老还乡,而是遭人毒手毁尸灭迹!
粟月娘在王府待过半年,知道不先清除聂总管,就没法对王妃动手脚。玉千鸢便从那时候察觉,粟家势力渗透贤阳王府,导致王妃母子遇害的悲剧。
玉千鸢是选在一个恰当的时机,把调查来的□□透露给大殿下,并且提出用皇城换取六宫凤印。旁人都以为他是目光短浅、只知跟嫔妃争风吃醋的娈宠,却没想到他是拿自己做人肉盾牌,为刚进皇城、根基不稳的大殿下牵制粟氏一族。
粟氏根本没把一个娈宠放在眼里,便让自己的哥哥、禁军统领粟福囚禁五皇子,配合那位睡过玉千鸢的守城将领开了城门,将她名义上的丈夫青冥迎进皇城登上皇位。
新皇登基不久,粟氏被册封为后,但凤印还在玉千鸢手中,因为玉千鸢又滚到她哥哥粟福床上,把好端端的粟府搞得乌烟瘴气,粟尚书也因此气得一病不起。
粟氏跟玉千鸢斗了三年,眼中只有这个玉千鸢,但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等圣上稳定朝纲运筹帷幄,开始削减粟家势力时,粟氏已经无力回天。
为此,玉千鸢不仅赔上自己在皇城的所有势力,还担下在狱中毒杀皇后的罪名。
粟氏野心勃勃蛇蝎心肠,家族势力也是错综盘结,日后怕会借着太子东山再起,留在皇城终是祸患,唯有杀之杜绝祸胎。
屋里炉火噼啪作响,玉千鸢靠着床头思忖,三百年的老参果真补精益气,竟让他冰凉的手脚有了一些热乎气。
好药用在自己身上浪费了,横竖是不想活过开春了,白白又吃这一遭苦头,但心里仍觉得安慰。
自古都是帝王无情,卸磨杀驴鸟尽弓藏,历史上比比皆是,但玉千鸢幸运遇到明主,即便一死也无怨气,只有心头一抹说不得的凄凉。
他玉千鸢终究只是别人眼中的跳梁小丑;既无安邦才、亦无定国勇,寡廉鲜耻□□不堪,迷惑君主秽乱朝纲,只靠一张嘴和一副身子巴结讨好!
曾经他有一个梦想,大殿下和大殿下治理的太平盛世,只是这梦想却容不下他,大殿下的太平盛世与他这个娈宠没一丝一毫关系,这在重逢的第一次宫宴上,他从大殿下鄙夷的眼中读懂的事。
玉千鸢想着叹了口气,此刻窗外传来喊声:圣上驾到!
这么快就从北地赶回,看来雪灾异常严重!
先皇这些年平定北方,但把国库全消耗空了,这三年交到新皇手里,棉麻畜牧桑谷稻麦,免除杂税削减徭役,休养百姓复苏国力,稍有起色便又接连遭遇洪涝、干旱、雪灾,便是圣上有心赈灾救济,可国库那点盈余怎够连番折腾?!
玉千鸢回神下床穿鞋,正准备出门挨冻时,俩个侍卫打开房门,搬进来一张椅子,跟着圣上就进来了,身边只带了一个小桂子。
就算玉千鸢昔日手上握着凤印,圣上都没踏进过他的春风殿一步,有什么事都是宣他去御书房问话,怎么打入冷宫反倒进了他的屋子,这会子就不怕别人说闲话了?!
更诡异的是圣上从迈进门槛后,锐利眼神盯着他从上扫到下,活似大理寺刑官审问犯人。那玉千鸢跪在地上叩头之后,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半晌才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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