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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说女为悦己者容。
没有了大君在身边的郭莺就如同没有沾染露水的娇花,迅速的枯萎了下去,整个面容看起来憔悴苍白。只从大君离开,她就总是遥望着秦山关的方向,不言不语一整日。
如果草原上也有望夫石,那么她当之无愧是最顽固的那一块石头。
安夫人相当的心疼。大君毫不留恋的离去简直像当着苍蒙所有子民的面,抽打了郭莺的耳光。之前的那些重获荣宠的传言不攻自破,让走在外面的安夫人都觉得脸面无光。
帕琏纵马从远处跑来,在马背上疑惑的望着枯萎的郭莺:“侧阏氏,你就算日日等,也等不到哥哥回来啊。”
郭莺揉着手中的野花,低声道:“大君迟早会回来的。”
帕琏耸了耸肩:“哥哥就算回来,他也不会去你的金撒帐了吧!”
郭莺抬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那一眼太复杂,有委屈有责问有惊惧,甚至还有一丝隐藏不住的绝望。她抖动着身子,颤声道:“连你也这么想?连你也看不起我了?”
她倏地跳了起来:“方归山帕琏,是不是连你也要在我心口上捅上一刀才甘心?你一定要我在你的面前哭泣,在你的面前求饶,在你面前叙说自己的无辜吗?”
帕琏本没有想到他一句简单的话就能够让郭莺失控,他抓着缰绳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退。郭莺已经爬了起来,咄咄逼人的抓住了他的马缰:“你也来看我的笑话,看我的丑态对不对?我最爱的人不要我了,抛弃我了,他甚至于不屑对我伪装,不屑给我一丝一毫的温柔,他就像是一匹最绝情的狼,毫无怜悯之心的把我的一切都践踏在脚下,丢在你们的面前让你们唾弃我,嘲笑我,辱骂我!”
帕琏呐呐:“谁,谁辱骂你了!”
“你!”郭莺留下一行泪,指着他的鼻子,然后再望向身后无穷尽的帐篷,“还有他们,苍蒙的所有贵族,所有的女人,甚至于他们的孩子都无时无刻不在嘲笑,嘲笑我终于被大君给抛弃,嘲笑我的自作多情!”
她呜呜的哭了起来,颤抖的身躯缩成了一团:“现在连你也践踏我的尊严,我是你的姆妈呀,你从小随在我的身边一起长大,没有我,你更笨没法活着见到大君啊,你已经忘记了我保护你的日子,忘记你的诺言,忘记我是你最重要的姆妈了!”
帕琏咳嗽一声,小小地嘀咕:“你是我哥哥的侧阏氏,怎么可能是我的姆妈。”
郭莺从双手中抬起头来:“是我把你养大的,是你亲口说我是你的姆妈!”
“可你不是啊!我不是你的孩子,你最多就是我哥哥的女人而已,怎么能够做我的母亲。我以前不懂事,难道现在还不懂?姆妈必须是生我的女人,你不是。”他想了想,似乎也觉得这话太残忍了点,“嗯,以后你会有自己的孩子,你会成为真正的姆妈。”
郭莺双目赤红,举起双臂去捶打他的腰肢,可是马匹实在太高了,少年也在这一年里抽条似的长大,那些拳头本伤害不了他一分一毫。不过,帕琏还是躲得相当的狼狈,不过,他并没有吱声。
郭莺打得自己的手都疼了,她抱住他的腿,哭道:“我成不了姆妈了,我成不了姆妈。”
“为什么?”
“你难道还不知道吗?”郭莺抽泣着,“大君本不会让我生下孩子,大君不要我了。”
帕琏这些日子也听到了不少的闲言碎语。虽然他对阏氏顾尚锦没有了以前针锋相对的心思,可是他也不觉得事情并没有郭莺说的那样惨。
哥哥顶多是不再去侧阏氏的帐篷而已,在外人面前也对侧阏氏相当的冷淡,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亏待她的地方。要知道郭科尔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在议事的时候对大君大呼小叫毫无尊重,甚至于在大雁的使者面前也毫无收敛,这样的人死了也是活该。作为郭科尔的女儿郭莺,居然在外人面前倒戈相向,陷害了自己的亲生父亲,这一点,就连帕琏都觉得郭莺做错了。不过就算错了,哥哥还是得了好处,所以他保全了郭莺,让她依然住在了金撒帐,依然有自己的牧场和奴隶,这已经很不错了。
在帕琏的认知里,战胜的一方有权利处理战败一方所有的土地、牲口和女人。
郭莺的哭泣,帕琏不懂。不过,他听着对方那嘤嘤怯怯的哭声总觉得莫名其妙的烦闷,似乎对方的哭声中有什么可以撕扯人心扉的东西,让他觉得难受。帕琏还不懂情爱,他被人保护的太好,本不明白哥哥为什么不让郭莺成为姆妈,他也不明白孩子对于一个女人的重要。
郭莺哭累了,整个人缩成一团,小声的喊着对方的名字‘帕琏,帕琏’。
帕琏应了一声,觉得莫名其妙的惆怅。
郭莺轻声说:“你知不知道你也会被你哥哥抛弃。”
帕琏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郭莺擦干了眼泪:“你居然不知道!也是,整个苍蒙除了我,还有谁会真心关心你呢!这个大草原上,所有的人都是豺狼,都没有人。所有人只关心自己的牧场有多大,有多少头牛羊,有多少个奴隶,他们浑浑噩噩的过着日子,然后死在草原上,也有人会死在战场上。不过,他们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了什么而活,他们只知道自己庸庸碌碌的过完了一生,没有人记得他们的生死。”
郭莺握住帕琏的手,轻叹:“你也不知道你自己以后会怎样。”
帕琏忍不住的问:“难道你知道?”
“当然。”郭莺肯定地道,“只有我知道。”她戳着他的心窝,“你会死在你哥哥的前面,死在一个孩子的手上。”
“孩子?”
“一个孩子,一个有着一半肮脏的大雁血脉的孩子,一个妄图取代你身份地位,将你践踏到泥土里的孩子。”她盯着帕琏,“你肯定猜到了,是你哥哥的孩子。”
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蔑视着他:“大君与大雁公主的孩子,会成为苍蒙未来的王,他会迅速的夺取你的一切,你的土地、你的兵马、你的奴隶,甚至是你最重要的人。”
帕琏长大了嘴。最重要的人,他脑中不自觉的想到某个夜晚里拥抱着毒蛇安睡的人。他呼吸都停滞了下来。
郭莺的声音还在他头顶徘徊:“等到孩子长大,他就会拿走你所有的一切,让你一无所有……你会死在肮脏的草地上,没有人记得你,没有人安葬你,你的一切都会成为别人的……”
女人的话语像是巫师们的诅咒,飘飘渺渺的浮荡在草原上,与那些野草一起,被腐蚀、发黄、腐烂,然后与泥土为伍,直到来年再一次生发芽。
天空灰暗的时候,郭莺依然游荡在族群外围,她孤身一人随意的钻入了一个不大的帐篷里。
帐篷里的人正驾着铁架靠着鹿,片片香盈满了周身,让人垂涎三尺。
里面的主人看见郭莺进来,举起烤叉笑了笑:“贵客终于来了。”
郭莺的脸色依然很苍白,她撩起吹散的长发:“二王子,好久不见了。”
九华的二王子乌朝阳阿卜塔哈哈大笑:“对,上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还在跟你的父亲喝酒。他可是喝酒的好手,他的酒柜里面藏着全苍蒙最好的美酒,可惜,再也喝不到了。”
郭莺面色不变,似乎本没有听出对方话中的讽刺。她坐在了二王子的对面,有婀娜的少女亲手为她斟上了美酒。清澈的酒清晰的倒影出她憔悴的面容,像是一个孤魂野鬼。她不想看到自己失意的样子,闭着眼把烈酒灌进了喉咙,烈酒太呛,烧割着喉咙,她却觉得快意。
乌朝阳拍手叫好:“你这样的女人居然没有英雄欣赏,方归云的眼睛真的瞎了。”
郭莺冷道:“你也一样。我知道你对顾尚锦志在必得。”
乌朝阳大笑,赤红的舌头舔着嘴角:“大雁的美色能够激起草原男人的**,征服她,就跟征服一匹汗血宝马一样,没什么区别。”
郭莺懒得与他说废话,只问:“你要得到什么?”
乌朝阳愣了愣,将郭莺从头到脚的扫视了一遍:“看不出,你居然比你的父亲还要有魄力。”他将亲手烤制的鹿放在了郭莺身前的碗碟里面,“我要的东西不多,其他的可以商量,只有一样,我势在必得。”
郭莺轻蔑的笑了声:“你居然要那个女人?”
乌朝阳本不在乎她恶劣的态度,摊开双手道:“大雁公主可不是普通的女人。你就是太小看了她,所以输的这样凄惨。”
郭莺大叫:“我不是输给了她!”
“可你还是输了。方归云轲华已经把你独自一人的丢在了草原上,这就证明你不如她。”
“是我自己不想去大雁!我是草原的女人,为什么要跟着他们一起去那些羊群居住的地方。”
乌朝阳不说话,他自顾自的喝酒吃,一切已经尽在不言中了。
郭莺的反驳更像是为了挽救自己最后的尊严,可惜,在别人的眼中,她已经是一个可怜的人,尊严那种东西早已经跟她没有了任何关系。
郭莺的膛剧烈的喘息着,她眼角泛着红,握紧了双拳:“你把那个女人带走,其他的都留给我。”
乌朝阳笑道:“你能够独掌苍蒙吗?”
“当然能!”郭莺直起脖子,“让帕琏即位,我是他的嫂子,是大君的未亡人,我可以正大光明的成为苍蒙最尊贵的女人。”
“那些贵族不会听命于你的。”
郭莺眼中闪过恨厉:“谁不服,就杀了谁!我会掌握大君所有的兵权,哪怕是虎豹骑,我也能够让他们顺从,俯首帖耳。”
乌朝阳‘哦’了一声,露出惊疑的表情来。
“兵符。”郭莺说,“大君将调动虎豹骑的兵符给了帕琏,我可以拿到它。”
这一次,乌朝阳才是真正的大笑了起来。他笑那愚蠢的方归云轲华,也笑被妇人掌控的帕琏,更笑这个自以为心狠手辣的女人。
相比大雁的公主,这个女人的利用价值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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