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一问才知道，人家林博士两只手都能写字都能拿筷子，平时区分左右要先感受心跳，然后通过心脏在左另外是右这么啰嗦的方法。

    秦岭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由衷感慨众生平等啊，聪明绝顶不可一世的脑力高手离了她的程序和电脑果然也是笨笨的。于是他笑呵呵地拽过林溯一只手，用签字笔在她的手背上写了个大大的“右”字，让林溯举着并且记住：被他写过字的是右手，另一只是左手。然后他把林溯晾在那里，自己踱到跑道边上给行动队小食堂的师傅们加油鼓劲去了。

    其实那天林溯前后也就站了不到一个小时，后面活活热晕过去跟秦岭这不算体罚的体罚真没多大关系。

    林溯体质一般，以前在老板手下搞课题，忙起来的时候也总是不记着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一直也没因为身体的原因怎么样过。她到723基地这两个多月，水土不服，内分泌失调，生理期也跟着不调，一直不来大姨妈，钱雅涩前两天还开她玩笑说这是时下流行的早更，叫她快找个男人阴阳调和，否则绝经了怎么办呀。昨天晚上她们宿舍空调坏了，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热得睡不着，再加上钱雅涩那酣畅淋漓的小呼噜，她想着既然睡不着不如就去办公室加班，还能吹空调。于是她用一晚上时间解决了一个技术难题，还挺兴奋。谁知早上起来就头晕腹痛，早饭没胃口勉强噎下两口米饭。

    临近中午，地表温度升高，作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林溯终于软在一阵剧烈的腹痛中。

    秦岭当时正跟第一批到终点的大厨们海侃呢，远远瞧见林溯瘫在地上，跑近了先闻见一大股血腥气，然后眼瞅着姑娘作训服裤子后头漫过迷彩绿的一大片紫黑，从一脸尴尬到一脸懵逼再到一脸惶恐，以为活活把人家姑娘虐流产了。这过失杀人的罪名忒大了，饶是他身经百战毙敌无数也过不了这种心理关隘啊，所以后头他抱着林溯往基地医院飞奔，中途差点跑丢了鞋也就说得过去了。

    林溯在基地医院躺到第二天中午，这之间除了钱雅涩和几个小护士，再没别人来看她。毕竟她躺在那儿多半因为痛经，你叫一群小伙子老爷们怎么来探病，难不成送几袋大枣然后问一句：大妹砸，肚子还疼不？

    第二天下午，从军区医院来了位一团和气的秦大夫，她给林溯做了简单的检查，诊脉，问情况。然后告诉林溯，自己是刘未生的老婆，叫秦鹤，说她气血亏空，得调理。

    三天后，信息中队食堂的崔师傅得了刘大队长一项特殊任务，那就是每天早中晚给林少校熬中药。自那之后，信息中队食堂里每天伴着开饭的菜香，都会飘出好大一股复杂的中草药味。

    说丢人吧，其实也没有啦。林溯心态好，反倒觉着三项体测明明都没做，就被记了及格有点作弊嫌疑。

    只有一点叫林溯十分不满，那就是彭队长——她的直属上司的态度转变。这事发生之前，彭队长看林溯时，眼睛里写的是：你小子是我好不容易请来的我不能大材小用一定要物尽其用我得再给你安排个工作！这事发生之后，彭队长每每欲言又止，满眼写着：啊这是个姑娘得省着点使否则豆腐渣工程随时可能报废啊！林溯不喜欢这种被轻视的感觉，特别是因为性别。她当然明白彭队长的这份“轻视”中绝没有歧视和恶意，但这是她的心结，她没办法不去在意。一个女人，再怎么强悍，跟男人的筋骨和体力还是有很大的差距，何况林溯原本就跟强悍搭不上边，而她所处的环境，却是个极度崇拜强者的地方。

    林溯能吃苦。

    小时候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需要常吃药，药都挺苦的，但她可以吃。

    能吃苦的林溯，被这次的中药折磨疯了。那是一种什么味道呢，像粪球泡了水，像苦瓜榨了汁，像辣椒沾了工业酒精，像没熟果子涩得粘牙……总之难喝得十分可耻。

    一天三顿风雨无阻，一周过后，林溯觉得自己的舌头木木的，吃啥东西都一个味儿。

    ☆、第八章 良药苦口

    晚上九点，林溯在行动队小食堂点了一碗老北京炸酱面，酱料加了大半碗。美食的味道完全遮掩不住呛鼻的中药味儿，她跟保温杯里的乌黑浓汤相面相了有好一会儿。

    秦岭从总队出来，远远看着林溯往他们行动队院里走，便悄没声地跟在后头。等林溯进了小食堂，过了一会儿，他也跟了进去。

    “林博士，这么巧啊。”秦岭点了一碗拉面，大喇喇往林溯对面一坐。

    林溯吞了吞口水，茫然抬眼瞧了瞧，没啥反应，继续跟她的药汤相面。

    “你这药，挺香啊！”就这么被人无视，秦岭干笑两声，嘚瑟地说。

    “是吗？分你点儿。”林溯倒出小半碗，递到他面前。

    “啊……”秦岭想起上次林溯敬酒时也是这副淡漠的样子，然后他睡到日上三竿，耽误一上午的训练。“别啊，甭客气，你喝，你喝……”

    “这是补药，没毒，也不会醉。”林溯执着地举着碗，眼神空茫茫有些失落，说，“药喝多了，尝不出味道。你尝尝这药什么味儿。”

    秦岭觉着吧，像林溯这种女孩儿，那就是室内生物，当然，就算是植物，她也是奇花异草那级别的，昂贵又脆弱，基本不晒太阳，从不经历风雨，天生没有毛孔，皮肤比绸缎还好，用羊脂玉做比一点都不夸张。可惜她太瘦，太瘦不好，显得年纪小，跟个中学生似的，把属于成年女性的魅力和韵味都瘦没了。不过许是补药管用，她的脸色倒是比前段时间好了一些。秦岭也不废话，接过药碗，半靠在椅背上，声音懒懒的，半点没有军人的样子，说：“那，咱也碰个杯。”

    林溯端着保温杯跟秦岭的药碗碰一下，然后皱眉闭眼抬手仰头一口气喝光杯子里的中药，而后赶忙从碗里挑出一大口面条使劲往下咽。她一边抵着喉头防止中药回流，一边又得放行面条进去止呕，一时间嗓子眼处挤得慌，平白憋出两汪眼泪，沿着眼眶转溜。

    秦岭咂咂舌，觉得味道还好。遥想他这辈子吃过的恶心东西，那可多了去了。在国外参训那阵，半个月的野外生存，连块金属片都不发，能挖到富含高蛋白的虫子和多肉的田鼠，是值得感谢天感谢地的事儿，找不到水源，别说泥汤子，自己的尿也得喝。所以嘛，人跟人就是不一样，有些人天生富贵命，你想糙着点养，硬件都跟不上。

    “好喝么？”林溯噎下一大口面条，可算不再反胃。

    秦岭回过神，似笑非笑地挑挑眉，说：“还成吧。”

    “我怎么看你像没喝够呢，”林溯勾着嘴角，淡淡地笑道，“要不明儿个叫崔师傅给你煮一份儿？”

    “别啊！给我喝你这十全大补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