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的,吃的喝的用的样样都上等,什么也不用想,只管闲闲等谢律回来就是了。
而眼前这些断手断脚的人,成了尸骨的人,或许每个有未竟的愿望,或许每个都还有思念的家人,他们的委屈,他们的苦楚,已成了累累白骨,又去和什么人说去?
而他们的家人,千里之外,就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忐忑远望着谢律血红的战袍穿梭在万军之中,慕容纸闭目祈愿,一定要他平安归来。但终归他是将军,又武艺高强,本来就没有什么人能近他身去,多半是能安然回来的。
有今天没明日的,终是那些无论胜败都不会被记上名字的将士们。
整场战役只打了不到两个时辰。双方兵力悬殊不大,但“镇远昭明大将军”可绝非浪得虚名,慕容纸只听左右说,对方守将夏丹樨领着一群临时招募的兵马还能支撑那么久,已经可谓死了也无憾了。
然而夏丹樨并没有死,只被谢律抓了锁了。不肯降,一路都在大骂荀长和唐济。
如此硬气,生生在城中地牢被关到了晚上,唐济便在那陪他坐到了晚上。该是好话坏话都劝尽了,终归是夏丹樨还是年轻,并不能真的做到视死如归。
于是当晚枫叶山庄洛京别府的宴会上,下午还是死敌的谢律与夏丹樨便假惺惺并肩而坐了。歌舞升平之中,谢律只顾喝酒吃肉,一切招待全由地主唐济操持。
夏丹樨作为败军之将,兴致自然也不会高,只低头喝着闷酒。
“二十年了,我自幼便是成王伴读,跟了成王殿下二十年了。”
酒过三巡,脸颊红了,眼神也迷离起来,终于开始兀自嗤嗤地笑。
“二十年,却比不上那妖人区区数月的迷惑。”
“自打得了荀长,成王殿下就只信荀长一个。那人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谁劝也听不进去。以前夏某曾听人说君王得了狐妖女后便惑乱了天下,还将信将疑,可见了那人之后,终知道妖狐惑主之事可能不假。”
“即便被荀长谗言,遭主子猜忌弃用,我仍不服气,想着成王殿下分明是一只脚已经踏在了玉阶上之人——可如今看来,一切皆为时也、命也。即便成王府落到如今这般田地,即便全天下除了成王殿下之外都知道荀长是凉王的人,也没有用。”
“他还是敢大摇大摆回成王身边,成王该是会继续宠他信他。如此能耐,我也真……无话可说了。”
“罢了,我本便是朝廷命官,是大夏的洛堰水师校尉,而不是成王殿下的幕下之宾。”
说着,苦笑着满了酒杯敬向谢律同唐济:“罪臣夏铭未经调遣私自领兵,攻打洛京重镇。他日朝廷降下责罚,还望谢将军与唐少使不吝,替我家人向皇上求几句情。”
唐济陪着他干了,谢律扫了一眼身侧,欠身问侍从小罗:“阿纸刚才说出去散酒,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回来?”
***
慕容纸本不该在城外的。
刚才席间多喝了两盅,感觉头脑发昏,本是出来吸两口冷风的,却正好看到院外清扫战场的兵士队伍正提着灯拿着火把从城外回来。
城外,还晃悠着三三两两的灯火。茫茫雪地之中不再是白天一般的横尸遍野,但慕容纸一路走出来,被雪深埋了的几处地方,还能看见被清扫队伍漏下的零落着的死尸。
这样放着,终归是不好吧。若雪提早化了,难免融进护城河中引起瘟疫……
见反正也四下无人,慕容纸伸出长袖,控着那几具尸身起身,带着它们缓缓往郊外埋尸的乱葬岗走去。
乱葬岗上挂着几盏残破的风灯,却映着一个高大孤寂的身影。黑色的斗篷,鬼魅一般随风缭动,仿佛生着黑色的焰火。
慕容纸只当自己是真的见到了鬼,默默后退了一步,那鬼却回过头来,面带狰狞的笑。
“纸,找到你了。”
第98章
一瞬间,慕容纸眼中光芒缓缓淡去,脸部的线条也变得冷硬得吓人。他想起在凌月城每日醒来时,照到床上暖洋洋的冬日阳光。那光亮,此刻突然离他好远,似乎那样的日子从此再也不会回来了似的。
“……师父。”
他终于来找自己了。
……
其实,任何被控的尸身在彻底湮灭之前,身为“主人”都能轻易地感知它身在何方。
所以,想要自由自在、想从卫散宜身边逃开根本就是自欺欺人。他根本就是逃不掉的,根本就是逃不出卫散宜的手掌心的。
之所以能偷来凌月城中一小段平静的日子,不过是卫散宜有意施舍给他的而已,他心底何尝不是早就明了?
他早就清楚的。师父就是那样的人,对于记恨的人,他若肯一掌杀了你,反倒是对你仁慈的了。
而不仁的时候,则会像猫捉耗子一样,先抓到手里,再慢慢折磨把玩。先把你抹除前尘放在雪山上尝够孤寂之苦,再躲起来笑呵呵看你痛失所爱,等把你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了,再又丢给你一点点希望和甜头,只为了有朝一日亲手把它们统统夺走——
说不绝望是骗人的。
这和眼睁睁看着阎王来索命,其实并没有什么必然的区别。但更让慕容纸感到无力的是,若是自己的命也就罢了,本就是师父救来的,师父要,还给他便得了。
但卫散宜是什么人?若只是拿你慕容纸的小命走,他还有什么取乐的余地?
不不不,他根本不想要你的命,他只想看你难过,看你痛彻心扉。
这件事如今对卫散宜来说简直容易得让人发笑——谢律的小命,完全捏手上任其欲取欲予,而慕容纸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点办法都没有。
哭泣?乞求?只能增添卫散宜的快感,让他笑得更加疯狂,除此之外一点用都没有。
“师父您究竟……想要什么?”
凌冽的寒风中,木然看着眼前人缓缓走近。慕容纸问出这话时,语调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心惊。
因为知道不能哭,不能求,做什么都于事无补,所以只能这么呆站着,任凭即将到来的无法揣测的深深恶意狠狠砸在身上。
他怕卫散宜,至今仍怕。不仅仅是因为从小的打骂和**让他习惯了在他面前唯唯诺诺,更是一向深知只要半句话说不好,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就会轻易被碾磨连渣都不剩下。
而那东西真的要被拿走的时候,轰然掩盖过恐惧的,竟是心底突然间破土而出的倔强。
怎么可以让你夺走……
凭什么你……就可以一直从我这里掠取那本来就不多的幸福?
身子不抖了,就连眼神,都定定没有从那张可怖的脸上移开。
在那心房中缠绕得满满的倔强之后,始终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仅仅是知道想要保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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