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艾琳嗤笑一声，回过头看沈默不语的瓦伦。

    她吸了一口气，声音嘶哑，“你说话。瓦伦。”

    “……我做不到。”瓦伦对上了艾琳变得愤怒的双眼，声音竟平静地没有起伏。

    艾琳却突然逼近了瓦伦，推搡著他歇斯底里地叫喊，“不要告诉我你会对我们的仇人心软。”

    她的眼睛泛起了泪水，“为什麽不回去杀了他？”

    和普利尼在一起的日子是艾琳最幸福的时光，可是这个大法官却将他当众绞死，只留下她一人苦苦思念。她孤身一人在监狱中劳作，有好几次都快要倒落於重鞭下，但她一直都咬牙坚持著，为的就是家中的亲人。

    可回过头来，父母已经不在，唯一的弟弟也快和自己渐行渐远了。

    “姐姐……”瓦伦被推倒在地，却仍担心地看著在崩溃边缘的艾琳。

    他不打算阻止艾琳的宣泄。自两人重聚後，直性子的她竟一次都没有跟他提起普利尼，瓦伦明白，她一定是伤心透了。

    “艾琳！”这时，听到叫喊声的杰夫医生赶了过来，不停地安抚激动的艾琳。

    “她这几天情绪一直不好。”待瓦伦先行离开艾琳的房间，杰夫才出去细声跟他说明。

    “是我不对。”瓦伦著急替他的姐姐解释道。

    “她也是害怕你离开她吧……”杰夫长叹了一口气。这几日艾琳落寞的表情都被他看在眼里，让他很是心疼。“先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杰夫让瓦伦回自己的房间休息，“我会照顾她的。”

    “好……”瓦伦不放心地朝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才反身离去。

    他失神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跌入小床，蜷起身子闭上了双眼。早上的性爱让他的身体精疲力竭，而艾琳的处境又让他陷入了无尽的自责。

    长久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他从来都只能是逆来顺受，没有什麽是他可以选择的。

    从小到大，他能做的事情就只能是接受。

    他不知如何去面对，更不知如何去选择，即使他深知这样暧昧不明的关系会伤害他最爱的人和最爱他的人……

    杰夫返回艾琳的房间，在她身旁坐下。她看起来已经冷静一些了，只是眼睛有些泛红。

    “放心吧，艾琳，”杰夫语重心长地说道，“瓦伦也舍不得让你难受。”

    艾琳看了一眼杰夫，并没有回答。

    杰夫轻轻地拍了拍艾琳的肩膀，“你先休息吧。”炎热的夏日总让人感到疲惫，艾琳的身子自监狱出来就不是太好，再加上之前伤势反复，也一直有些虚弱。

    “杰夫医生。”艾琳拉住杰夫的衣袖，抬头问，“有什麽事是你们瞒著我的吗？为什麽那个人又突然找到了瓦伦？”

    杰夫侧著头，思考了一下才开口，“坦白说，我也不清楚他们之间的事，但你重伤之时，有一段时间是在那位法官的宅子里养伤的。”

    “为什麽？你没有告诉我……”艾琳的眼神中闪耀著疑虑。

    杰夫无奈地摇头，“是我无能为力……艾琳。当时要是再拖下去，恐怕你已经……”

    艾琳无力地笑了一声，伸手抚上被火烧伤的脸颊，有些失神地说，“所以那位大法官杀害了我的亲人和爱人，却救了我和我的弟弟？”

    在艾琳的世界里，从来都是非爱即恨。她的感情远远比不上瓦伦那般细腻，直至此刻，她才开始感到矛盾。

    ☆、第八十七章

    这些天只要一闲下来，瓦伦就一个人静静地呆在房间里细细琢磨著自己的心情。他始终不知道如何做出这个非一则二的选择。他不想让姐姐伤心，也不舍得让埃德蒙难过。

    天气依旧闷热，瓦伦总是会开了窗，在窗边看著被房屋割裂的星空。今晚的星星也依旧美好，只是正看著星星的人却心事重重。

    这会儿，有个人影从旁边慢慢地走了过来。瓦伦警惕地退了一步，对方却停在在窗户边向他行了个礼。

    “你是……”瓦伦还记得这个漂亮的女子，她是亚米拉的公主。

    “我叫阿芙拉。”来人并不像上次那般咄咄逼人，反而冲瓦伦微微地笑了起来。气氛有些尴尬，她却也并不在意。

    “我是来道歉的。”她盯著瓦伦看，神色有些紧张。“我很抱歉。差点伤到你。”她向哥哥罗伊哭诉，并没有要罗伊替她报复的意思，她并非是心狠手辣的女子，只是事关埃德蒙，让她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她会不满，她也会嫉妒，但她并不会因此而暗暗报复，她受到的教育不允许她这样做。

    “你应该向埃德蒙道歉。受伤的是他……”瓦伦低声说道。现在想起，他都还有些心悸。那汩汩流出的鲜血好像把他的力气也一并抽离，让他双脚发软，若不是杰夫做了紧急处理，恐怕埃德蒙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吧。

    阿芙拉落寞地苦笑，“埃德蒙不会想见我的……”

    瓦伦低下头，“抱歉……”

    阿芙拉愣了一下，微微地笑了，“这不是你的错。”

    她到底还是单纯的少女，固执，有些脾气，有些先入为主，但本性却并不坏。少女羡慕地看著瓦伦，“其实，埃德蒙对你很温柔吧？为你们依瓦族争取身份和自由也是因为你吧？即使受到非议，他也没有动摇过呢……”

    其实，打探到这些消息的时候，阿芙拉只剩了心死。埃德蒙眼中的那个人不是她，永远不会是她。她的白马王子眼中只有一个灰姑娘，於是瓦伦就成为了世界上最幸运的灰姑娘。

    阿芙拉敛去微笑，微微抬头起看著瓦伦，“但是，埃德蒙迟早要成家的。我之前说的话并不假……”她认真地说道，“埃德蒙到底还是贵族，需要继承人来继承他的爵位。这点，你应该清楚吧……”

    “即使他现在可以放弃一切保护你，但以後会怎样呢？当他需要一个继承人的时候，你并不能像女人一样生出一个给他。当你已经不再年轻的时候，埃德蒙却还可以在美丽的男女间来往。当你给不了他要的东西的时候，你觉得，他还会一如既往地爱你，保护你吗？”

    “那时的你又还能去哪里呢？而且，贵族的世界很复杂，埃德蒙会因为你的存在而遇到很多麻烦，这点你也已经看到了吧？所以瓦伦，如果你主动离开埃德蒙，我会感谢你。”

    阿芙拉退後一步，向瓦伦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了，空留瓦伦一个僵在那里……

    “啪嗒──”木制的窗户被一滴泪水染湿，晕出一圈深木色。

    瓦伦惊慌地关上窗户，转身靠在窗边，拿手背擦了擦湿润眼角，自嘲地笑了笑。

    此刻他才意识到，他对埃德蒙的“大概有一些”的喜欢在这世界中是显得多麽脆弱与渺小不堪，不消几年，这样小气的好感便会被世界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