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
吱呀——
寺门发出一声老旧得令人牙酸的声响,门内的一切便毫无遮挡地落进了少年眼里。
少年当即便愣住了,面色微愕地看着某一处,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他看见古寺宝殿长而空荡的台阶上,正静静地站着一个人影,高而瘦,一身白袍纤尘不染,在旷寂的茫茫雪色中,显出一种百年孤寂来。
“你是……”少年回神时,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走进了寺内,站在了台阶下。他抬头看着那道白影,双眉微蹙,疑惑道:“你是谁?怎会在这鬼寺之中?”
那一身白袍的僧人恍然一愣,盯着少年的眉眼,似是明白了什么又似是犹疑,“你能看见我?”
少年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这一年是癸卯年,距离那沙弥过世整整十七年,距离黑石滩一战整整三十七年,距离同灯圆寂已是百余年之久。
枯坐总有尽时,知己终能重逢。
远处天边几道白光闪过,隆隆闷响顺着天际滚滚而来。这年的第一声雨雷来了,山花烂漫的盛春自然也不远了……
千里之外,徽州府宁阳县内最有名的食肆里一如既往客满为患。
刚布完雨的薛闲和玄悯站在门口,扫量了一眼便进了店。
半个时辰前,薛闲还在江对岸布雨。只是他布完之后略有些犯馋,心血来潮之下想吃“桃脂烧肉”,玄悯对他的要求向来没有异议,于是两人便乘云千里来到了这家九味居。
薛闲进店时冲玄悯道:“当初我落脚在宁阳县时,见天吃的都是这家的招牌。不过那时候不方便动,都是江世宁那书呆子帮我来买,不知道三十多年过去,那几道菜味道变了不曾。”
玄悯瞥了眼屋外支出的早点摊,“嗯”了一声,“我记得这里。”
“诶?你也来吃过?”薛闲一愣。
“当日我去江家医堂捉你,正是应了这家食肆的堂倌所求。”玄悯淡声解释道。
活了千百年,若是事无巨细都记得清清楚楚,那脑子早就不够用了。薛闲向来只记得有些特别的人或事,就好似他记得当初玄悯是怎样将他从江家医堂偏屋的地上铲起来的,也隐隐记得出门时碰上了衙门的人,却想不起来当初在场的还有哪些杂人了。
被玄悯这么一提,他才有了些依稀的印象,顺口道:“好像是有那么个人,记不大清了。”
这家九味居的小二倒是十分热情,一见两人进店,也不说客满了,只笑脸盈盈地冲他们说九味居一切吃食都能装好了带回去,若是不介意,倒还有两桌客人少,可以合坐。
薛闲和玄悯所住的竹楼同这里怎么着也隔着大江,少说也有近千里,带着食盒上天翻腾一圈那也太不像话了。是以薛闲用眼神向玄悯这讲究人征询了一番,而后大手一挥,冲小二道:“无妨,合坐吧。”
“好嘞!怠慢了二位,咱们老板和老板娘说了,合坐的银钱减半。”小二笑眯眯地领着两人走到一张桌边。
这桌客人确实少,只有一人,生得白白净净,一副书生模样,但看衣着,至少是个小富人家。
约莫是薛闲记忆中留有印象的书生不算多,熟的更是少之又少。所以他看全天下的书生,都觉得有江世宁的影子。
这不,他转头冲玄悯道:“这人长得倒是有几分像那书呆子。”
又来了……
玄悯颇为无言,捏了捏他的下巴,示意他赶紧坐下别傻站着。
那书生的菜刚上了一样,见他们坐下,颇为友善地冲他们笑了笑,又抬手指了指自己那份陶罐烧鸡,冲二人道:“坐一桌也是缘分,不妨一起吃。”
他笑起来更有江世宁的影子,薛闲便不认生地同他聊了起来。
这两人旁的不说,在吃上着实所见略同。小二陆陆续续上齐了菜后,两人均是失笑,因为两人点的菜式一模一样。
“当真是有缘了,实不相瞒,在下刚看见二位,就觉得有些面善。”那书生温和地笑了笑,道,“好像见了故人似的。”
薛闲一愣,转而和玄悯对视一眼,又看向那书生,勾着嘴角道:“巧了,我们也觉得你像一位故人,兴许上辈子是旧交呢。”
……
这顿饭吃得薛闲身心愉悦,临走时还给书生留了三张纸符,说是以后若有需要帮忙之处,即招即到。
直到回到竹楼,薛闲嘴角还带着一抹浅笑。
“你看见他的面相了么?”他冲玄悯说道,“这一世是个有福之人,长命百岁。”
玄悯看着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只点头“嗯”了一声,便捏着他的下巴,封住了他的嘴唇。
黑鸟光是看见吻,便屁滚尿流地跑了,跑得远远的,似乎生怕看见些瞎眼的场景。
两人纠缠至半夜时分,终于平复下来,相依着浅浅入了眠。
浅眠之中最易陷入纷乱的梦境,玄悯恍然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竹楼地下的石室里,薛闲站在他身边,离他近极了,眯着眼说道:“你亏欠我良多,如今我只需要你一点心头血,你给还是不给?”面色冷然之中透着一股邪气,还有一股深沉的恨意。
他闭了闭眼,没有让开,任薛闲埋在他脖颈间,咬透了他的皮肤,吸进去一口血。
薛闲重新站直身体时,带着恨意的嘴角还沾着一丝血迹,在他素白的脸上显得突兀又刺眼。
玄悯抬起手,想要帮他把那丝血迹擦干净,然而手抬到一半,便被身边的人碰了一下。
“做梦了?”有人低声问了他一句。
玄悯倏然睁开眼,就见梦中之人正支着头看他,梦中的邪气和恨意全然不再,甚至嘴角还抿着一抹笑。
他愣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反应过来,自己又梦见曾经的心魔了。
这心魔自从黑石滩一战后,始终跟着他,时不时便会在他心防不慎是冒出头来,打坐时有之,调养时有之,小憩时亦有之,约莫是一种深重的后怕。
不过三十多年过去,这心魔终究是出现得越来越少了,近几年更是只有寥寥数次,兴许再过上一两年,就真的再也不会梦见了。他像是一个后知后觉之人,花了如此久的时间,终于要从那些放不下的愧疚和惦念中走出来了。
只是因为身边之人始终都在,何其有幸。
玄悯深黑的眸子静静地看了薛闲片刻,倏然翻身压了过去,落在薛闲唇间的吻有些重,又满是缱绻。
薛闲一边回应一边没好气道:“你还想几天出不了门么……”
这一缠便又是许久。
胡天黑地的酣战之后,薛闲懒懒散散地靠在玄悯肩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手指勾着他的下巴,漫不经心道:“我越来越觉着,你这一本正经的模样都是装的,我只是多提了旁人几句而已,你就这么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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