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兰。

    手术室的门紧紧闭着，雪白的墙壁泛着森森冷光，手术室外的几个人或伶伶立着，或相互依偎着，他们的面色一个个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吴忻血流如注的场面只有顾慕阳一个人看到，可是她流的那些血，却仿佛一点一点地浇灌在了他们所有人的心头，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再一点一点地冷却下去。

    冷，是真的冷。就连抱团取暖，都无法驱散一丁点的寒意。

    顾慕阳十指相扣，紧紧地抵在额前。他的眉头锁得厉害，相扣的手指在隐隐发抖。

    方凯张了张口，却是什么也没说，把目光落在了手术室的门上。

    倒是顾慕阳自己抬起头来，看向孟素兰，竭力放松了表情安慰她："孟姨别太担心了，虽然下雨耽误了会儿，但还算送医及时。这医院虽小，但里面主刀医生是大医院请的，很厉害的，你们放心。"

    孟素兰抬手拭了拭眼角，看着顾慕阳点了点头，"你办事，阿姨怎么不放心？可是吴忻这丫头，小时候连打个针都疼得要死要活的。这次受了这么重的伤，我……"

    纵使平时胡打海摔的，到底舍不得她真的受苦。

    孟素兰说着，忽然情不能自已，泪水不住地往下淌着，根本说不出话来。吴栋梁将她揽在怀里，轻声安慰她："没事儿的，没事儿的。吴忻这丫头命大着呢，肯定没事儿的……"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着，每流逝一点，都仿佛是在凌迟他们的心。

    每个人的目光都紧紧地锁在手术室的门上。

    直到忽然之间，门开了。

    第65章

    手术室的门, 通往的可能是天堂，也可能是地狱。

    顾慕阳惴惴不安, 手术室门一开, 他第一个冲了过去。

    "怎么样？"他问。

    主刀大夫是方君怡, 方凯的姐姐。早些年方凯离家出走，一个人到法国闯荡, 方君怡偷偷去看过他好多次，也因此, 与顾慕阳有些交集。当初秦芳出现问题, 顾慕阳不止一次求助于她, 无论是什么时候，她总是能及时地给他帮助。

    这次也是。

    方君怡摘下口罩来，看着他叹了口气，道："失血过多, 脑部缺氧严重，先到ibsp;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还是……太迟了么？"顾慕阳的眼眶极红，白眼球里相互纠缠着许多红血丝。

    方君怡早见惯了各种生死，可是看着顾慕阳那绝望无助、悲痛欲绝的样子，她还是免不得心里一触。她抬起头，深深地望进他的眼眸深处, "没办法，刚好下大雨，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方凯在一旁扯了扯顾慕阳的手臂, 轻声鼓励他："有我姐在，你怕什么？在icu里转危为安的人多了去了！你问问我姐icu每天有多少人醒过来？别老是瞎想吓唬自己。叔叔和阿姨还在，都靠着你呢！"

    "我知道，"顾慕阳转过身来，"吴忻很坚强的，肯定会没事。"

    他的背影坚毅非常，看得方凯一阵心酸。

    "姐，你说老天爷为什么这么折磨人？他已经够苦了……"

    方凯的声音格外沉重，渐渐消失在自己的口腔里。

    就在他以为方君怡不会理他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方君怡的声音，带着七分无奈三分自嘲："老天爷的心思，谁能懂？"

    她分明话里有话，方凯听得明白，却故意避开了那个话题。只是问她："姐，你老实说，吴忻的情况怎么样？"

    "不好。"她说，顿了一下，"很不好。"

    方凯的面色白了几许。

    另一边，顾慕阳好说歹说，也没能把孟素兰和吴栋梁他们劝回去。自己的骨肉至亲、掌上明珠命悬一线，就算明知道所有的等待都是毫无意义的，他们也要在这里守着。

    顾慕阳心力交瘁，每掩着情绪去劝一次孟素兰和吴栋梁，他的心就跟着痛一次。

    因为他劝他们的话，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重症监护室不比别的病房，哪怕是至亲，哪怕心急如焚，也不能让你一直在里面陪着。

    顾慕阳的脑海里一直都是方才进去时，吴忻那毫无血色的脸。

    他没敢喊她。

    因为他怕，怕他喊了之后，不会有那个娇娇软软的声音答他。

    "等你回来，我也有惊喜给你。"

    "写你和我的故事，慢慢地写，写到我们的孩子出生，写到他们长大，写到他们有了孩子。一直写一直写，写到我写不动为止。"

    "我都想好了，我们的故事，就写到我们结婚为止。剩下的我悄悄地写，一天写一点，等我们老了，我就戴着老花镜，在静谧的午后一字一句读给你听。"

    "所以你一定要对我好一点，你要是对我不好，我就东山再起，再写一部书出来，向全世界控诉你的罪行……"

    吴忻的话，顾慕阳记得清清楚楚。他甚至记得她说这些话时的表情，微微歪着脑袋，脸色微红，一脸的憧憬与得意。

    "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这句话人尽皆知，顾慕阳也不例外。

    可是他还是没有想到，意外会来得如此猝不及防，他根本无法招架。

    "吴忻……"他终于敢喊她，不必再担心得不到她的回应。

    他无力地转身，将孟素兰和吴栋梁安排好之后，他便去找到了方君怡。

    哪怕再不敢面对，也还是要面对的。

    方君怡说，吴忻的背部有三处伤口，腹部两处，手腕处一处。都不是什么致命伤，可是腹部和手腕处的伤口太深，失血过多，严重影响了脑部供氧。

    若四十八小时之内能够醒来，便是万幸。若是醒不来……

    而就算醒来，也不能保证她能恢复如常。在缺氧的这段时间里，她的大脑受损严重，很可能出现智力障碍。

    顾慕阳的手指紧紧攥着，并不长的指甲深深地欠进掌心的肉里。

    静静地听方君怡分析完，他沉默了半晌，微微向上弯了弯唇角，轻道："我知道了。吴忻很坚强的，她肯定能醒过来。"

    她还没有开始动笔写他们的故事，舍不得就这么撒手不管的。

    她还没有欺负够他，不肯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