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张逸紧抿着嘴,身形一动不动,任由那稚嫩的求饶声传入耳中,打到心里。
一旁的沐秀儿见她突然不走,脸上神色有些难看,只道是路走得远,这脚上的伤又痛了,小声说道:“你且忍一忍,进去就有地方坐了。”四下看了看,见没有其他人,伸手搀扶住她的手臂。
张逸由着沐秀儿搀扶,两脚却像是生了一般,纹丝不动。
“怎么了?”沐秀儿不解她为何突然如此,再看她双眉紧锁,似是不愿前往的样子,心中纳闷,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就……这时,小院内又传来了哭叫声,稍一转念,有了计较,定是生怕此时进去尴尬,便笑着劝道:“不必在意,一定是小六又闯了祸,大娘训他呢,不妨事的,我们进去吧。”
不妨事?张逸默念着这三个字,‘老子打你天经地义。’‘死丫头,你敢躲,我抽不死你。’‘你是我生的,命是我给的,老子打死你又怎样。’不妨事?目光移向身边这人,心中莫名的产生了抵触,一言不发地抽回了手。
没想到她会如此,沐秀儿一愣,手停在半空,从这人的脸上分明看到了清楚的厌恶和防备,心中困惑不已:“你,你这究竟是怎么了?”
被那双明亮的眼看得心虚,张逸神智缓缓清明了起来,微微偏过头,错开了目光,却是答非所问:“走吧。”说完便自顾自地撑着木杖向前缓缓走去。
沐秀儿默默地收回了手,眼神微微犹豫,又紧跟了上去。
到了门前,孩子的哭叫声丝毫没减,沐秀儿上前一步,伸手拍门,稍一用力虚掩着的木门被推开了去,察觉到了有人前来,院子倏地一静,很快孩子的声音又将所有打破:“秀,秀儿姐,快,快救救小六。”全身一-丝-不-挂,满脸鼻涕眼泪的小鬼,趁着机会,飞快地跑了过来。
张逸在院门被推开的瞬间,心里一紧,目光不自觉的飞快扫向其中,还不等她看清什么,一个小小身影飞快地冲了过来,抱住身边人。
“高小六,还不快给我进去。”苏大娘手里拿着擀面杖,一脸怒气地吼着,显然被儿子气得不轻。
并没有想象中那暴虐的场面,孩子虽然光着身子,屁股上也有一条长长的红痕,却没有其他更多的伤,那惊天动地,鬼哭神嚎的求饶自是他夸张的表现,果然是不妨事的,想到刚才的失态与迁怒,张逸心里有划过一丝歉意。
“大娘……”被这光溜溜的小滑头抱着不放,沐秀儿只得向苏大娘求救般地望去。
苏大娘看到了站在沐秀儿身边的文弱男子,皱了皱眉,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冲着站立在一边女孩子说道:“别傻愣着了,带小六回房,给他找身旧衣服穿上,没我允许不准他出房。”
八九岁大的小女孩忙点了点头,暂时逃过一劫的机灵鬼立即跑到了她身边:“媳妇儿,媳妇儿,咱们快走。”连拉带扯地逃回屋子。
“真是天生的讨债鬼,”苏大娘忍不住报怨了一声,冲着沐秀儿一招手:“你们也别呆站在门口了,还不快进来。”等两人走近后,视线又在张逸身上停留了一小会儿,开口问道:“这便是秀儿的表哥吧,不知道怎么称呼?”
张逸点头,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大娘,随后报了名字。
看他斯文有礼,说话也不傲气,苏大娘心中满意了几分,脸上带了笑意,刚才的怒气消失无踪:“秀儿,快带你表哥进屋子里坐,我过会儿就来。”
“好”,沐秀儿对这院子并不陌生,带着张逸走进了大屋,两人坐下没多久,苏大娘端了茶水进来,随后也一同坐了下来,再次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张逸一番,秀儿这丫头今儿个把人都带来了,想来昨日同她提的事已有了着落,这些年,她一直对当年没能够将沐秀儿及时收养感到亏欠,如今必是要在这事上,好好帮上一把,心中稍稍计较,便开了口:“大娘我看着秀儿自小长大,我把她当作是半个闺女看,你即是她的表哥,那大娘就托大一回,叫你一声逸哥儿了。”
张逸自是微笑着应了。
“不知,逸哥儿,你今年多大了?”苏大娘开始发问。
对方的意图张逸早已心知肚明,她不曾相过亲,但这种事的流程还是知道的,便将与沐秀儿商量好的说辞拿来应对:“刚满二十。”
苏大娘哦了一声,闲扯家常一般继续问道:“听说,你要称秀儿她爹一声表舅,却不知这亲是怎么个算法?”
张逸眼皮子一跳,暗自庆幸,沐秀儿果真猜得准,早早就把这些与她编好,她却不知古人最讲究的便是这些:“先祖上曾是同宗的兄弟,母亲与表舅是姑表亲。”这亲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不出五服,三代之外。
苏大娘听完又说道:“莫怪大娘问的细,说来,秀儿这孩子命薄,双亲走得早,这些年都不曾听她说起来有亲戚,眼下突然冒出了你这么一个表哥,着实让人有些意外。”
“先慈前几年病重,这才与表舅失了联络,临走时却是一再嘱托要我来探望,只是孝期未满不便动身,确没想到如今找到了,表舅表舅母已经不在了。”本是应付的话,说到最后一句,张逸向沐秀儿望去,见她垂首不语,想到曾听她提及的生事,心中微微一动。
“唉,这伤心事也就不提它了,”苏大娘许是怕这话惹沐秀儿想起过往,忙又转了话由:“逸哥儿说话倒是文文绉绉的,像个读书人。”
“倒是读过几年书。”张逸随口应道。
“哦?可有功名?”苏大娘眼中划过一丝兴趣。
张逸没想到,一时脱口而出的话,会引来这么一问,忙摇了摇头。
苏大娘眼中透了几分失望,为了沐秀儿她对那方婆子一直心有怨怼,锦阳不过是中了秀才,她便不顾脸面把秀儿给休弃了,若这张逸有功名在身,秀儿嫁了他,岂不是能大大地出上一口气,可惜了,转念又想到了一事:“我听人提过,后年就有秋试,逸哥儿可想过再继续苦读,来年考上一考?”
去考科举,张逸自是不曾想过的,女扮男装中个状元那是戏文中的天方夜谭,这种被发现要被砍头的事她是不会去做的,何况,诗词她知道的也就那么几首,八古文更是一字不通,只能再次摇头,又生怕这苏大娘会嫌弃,横生枝节,忙说道:“科考虽是一步登天之举,却也不是人人都行,倒不如踏踏实实找份活做,等我这伤养好了,若是大娘有门路,还请多照应。”
这话一说,苏大娘又对张逸高看了几分,这世道眼高手低的读书人多了去了,个个都说考官,可考官哪里是这么容易的,秀儿日子本就过得清苦,若再嫁个只知道死读书,不知道柴米油盐的,不懂过日子的,到时只怕生生被他拖累,好在他有这份挣钱养家的心,不禁点了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
张逸知道这关过了,松了口气又听她说道:“还有一件事,大娘心中好奇,想问逸哥儿,你可别见怪,我听秀儿说,你孤身一人,二十可不小了,家中就不曾许过亲?”
可算是说到重点了,张逸不禁又看了沐秀儿一眼,“原本爹娘是想让我安心读书,有了功名再成家,后来,却是双亲先后离世,便拖延至今,不过眼下,确实也该成家了。”
苏大娘听后眼中闪过一丝光,却有些出乎意料地没有顺着这话讲,反又询问起张逸家乡风土,沐秀儿曾听爹说过,家乡在徐州,刚好张逸的口音有些北味,两人事先套好了词,张逸避重就轻,加之她本就是北方人,挑了些气候饮食来说,倒也头头是道。
一问一答,不知不觉竟到了午时,苏大娘留二人吃饭,拉着沐秀儿去小灶帮忙,张逸独自留在房中,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松了些,不得不说,这苏大娘实在不是一个好糊弄的,有几次差点就穿了帮,好在沐秀儿及时帮她补救,虽是如此,又为沐秀儿感到高兴,这位大娘是真心为她好的人。
话分两头,苏大娘拉着沐秀儿走进了小灶,临了又向外头张望了一眼,这才拉近她说道:“你同他已经商量好了?”
沐秀儿点了点头。
“他就这么答应了?没说别的什么?”苏大娘始终有些不放心,秀儿被休弃过,又是因那么一个借口被出,转念一想又说道:“你可是瞒了他什么,秀儿,有些事,还是要先说清楚的,不然往后可不好收拾。”
听懂话里意思,沐秀儿笑道:“大娘,我自是把事一五一十全告诉她的。”
“他真没说什么?”苏大娘有些不信。
“没呢,表哥说了,如今他也是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的,想和爹当年一样,在这里成家安定下。”
苏大娘又想了想:“秀儿,你懂些医术,这几日你帮他治伤,可曾发现他有什么隐疾?”
隐疾呀?还真是有,沐秀儿自是不会说出来,摇头道:“都是些皮外伤,不妨事,过些日子就能好,”说着走到灶边小凳坐下,抽了抽灶洞里的柴,火旺了起来,将脸映红一片:“大娘,这事,就这么定了吧,其实,我,我不求别的,只想好好过些清静日子。”
苏大娘听她这么讲,终是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秀儿,虽说这次的主意是大娘出的,昨儿我想了一夜,总觉得这事太急不太稳妥,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那方家已经误了你一回,这一次可出不得错,你那表哥,相貌谈吐都不差,也不像是个好吃懒做的,但毕竟来得突然,大娘不想你吃亏,这事宁可缓些,也要弄清楚了,今儿就留着到晚上,让你大叔再试试他,若真是个好的,有大娘在,一定为你好好办,你有了依靠,大娘也好放心,也不当你爹娘对我的恩情。”
沐秀儿闻言,心中暖了一片又生出了些许歉疚,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笑道:“大娘,您放心,我一定会过得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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