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
戴着红色帽子的小闹钟在床头柜上摇摇晃晃不停地叫嚣,有愈来愈猖狂的趋势。忽然横空出现一只修长的手,“啪”的一下毫不留情地拍歪了它的帽子。
“滴——”
立刻噤声。
纱质的窗帘忽的一下飞扬开来,柔软地拂过窝在窗台上的小肥猫。“喵呜……”咕哝一下被打扰的不满,卡鲁宾连头都没抬,继续和自己的逗猫在梦中相会。
“可恶……”
伸出胳膊遮了遮时不时扫到脸上的阳光,少年皱了皱眉头,然后渐渐张开了眼。琥珀色的瞳仁反着清晨的微光,眼神有些迷茫,却再无半点睡意。
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光亮,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盯着在翻飞的窗帘中若隐若现的高楼大厦发呆。
大概六七点的样子。
要是换做几个月前,他一定还赖在床上怎么也起不来。可是因为那家伙的出现,逼得自己不得不习惯在闹钟响后没几秒就睁开眼睛。
本来以为只身一人来了美国,不用叫那家伙起床,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睡到自然醒。可是一个多礼拜了,他现在的状况是想睡也睡不下去。
当初被臭老爸逼着去叫某人起床的理由很牵强——
“哎呀,人家比你小啊,还是个女生……作为哥哥当然要好好照顾妹妹啦!快去快去!”
于是再加上被强行弄醒的恼火,他几乎把气全部转移到了那个比自己还会睡的“妹妹”身上。毫不犹豫地掀她的被子,以极其鲁的方式把她弄醒。
现在想想,之所以会说自己不把她当女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刻意和老爸那句“好好照顾妹妹”作对。
“啊……真是的。”他捂住脑门,一想到那家伙就有些头疼。
这是离开日本之后忽然爆发的病症。
甩甩脑子,把除了网球的一切都从里头清理出去。他开始了自己崭新的一天。
崭新的一天原本应该是万分美好的。
可是今天出师不利,一打开门就看到了原以为再有一个礼拜也不会看到的人。
“哟,少年,早上好!”越前南次郎叼着狗尾巴草,戴着大大的草帽和复古的褐色墨镜,悠然自得地靠着墙冲他打招呼。
“……老爸?!”越前龙马怔忪了一会,然后既是诧异又是怀疑地上上下下大打量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越前南次郎摘了墨镜,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儿子,你爸爸我被小姑娘们赶出来了!”
“……完全不明白什么意思。”
事情是这样的。
竹内伦子在越前龙马走后的第三天,照例赶回纽约去处理俱乐部的事物。越前南次郎没了老婆爱,也没了儿子虐,整个人忽然闲散下来。
其实他平时也挺闲的。可至少神抖擞,而且不会无聊到决定拿同样闲在家里的苏尚开刀。
“呐呐,少女的手臂好了么?我们去打一场吧!话说我们都没有好好打过球啊……叔叔以前都被龙马那小子霸占了,忽略了同样在成长的少女真是对不起啊!”
“啊不,叔叔你不用道歉。”这样对苏尚这个懒人来说再好不过。
“哎呀呀,少女真是太善良了。叔叔决定放弃龙马那个臭小子,重点培养你,走吧,我们去后院!”
“不了,叔叔,现在出去会被太阳烤焦。”她好不容易在龙崎那里拿到一个假期,怎么可以又跑到网球场去?
“哎呀呀,少女你要勤奋一点嘛,在这样下去,一个月后就要被龙马那小子追上了哦!”
“……”
“不知道少女能在我手里赢几分啊,龙马那小子现在可以在我手里拿到三局哦!”
“……”
“怎么样,怎么样?去吧去吧……拖拖拉拉的真不干脆,要是换成龙马肯定一口就答应了!”
“叔叔。”苏尚碰的一下把啃了一半的苹果拍在了玻璃茶几上,原本软塌塌的窝在沙发里的身体忽然正襟危坐。她觉得既好笑又好气:“叔叔要事想越前龙马了,可以立刻收拾包袱飞去美国。不要在这里借着训练我的名义怀念那家伙在你身边的美好时光。”
三句不离自家宝贝儿子,要说你不想他,谁信啊谁信!
更重要的是,你这样高频率地提起那家伙的名字,会让某个正为他心烦意乱的少女连看个电视吃个苹果都不得安生啊!
所以,当南次郎义正词严地回答:“不,我不是想他。”的时候,隐忍到极限的苏尚终于爆发了,一拍茶几就冲他嚷嚷:“啊啊啊,叔叔你都一大把年纪了,别扭个什么劲啊别扭个什么?!想他了就是想他了,立刻从我面前消失!”
令南次郎更伤心的是,自家宝贝侄女还在一边帮腔:
“就是啊,叔叔,我听着都心烦了。”
“快走快走,眼不见为净!”俩姑娘一齐冲他甩着小手,极为不耐烦的样子彻底伤了南次郎的男儿心。
于是他就伤心欲绝地飞来了美国,跟自己儿子诉苦。
哪知自家儿子本没有一点同情心,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丢下一句“我今天有比赛,你自便”就干净利落地走人了。
只剩下他和窗台边刚刚睡醒的小肥猫两两相望,无语凝噎。
把自家老爸安置好,迎面就碰上了一头金发的美国小帅哥——烦人,凯宾史密斯。越前龙马在心里哀叹,又要来了,每天闭演的一幕。
“龙马!m!”
“hi。”淡淡地打了一个招呼,他希望对方能够知难而退。
可这是不可能的。凯宾的骨子里有一种名为执着的个分子,这一点和越前龙马是一样的。
“龙马,告诉我吧,苏尚的电话号码!”
要事苏尚在这里,一定会歪歪脑袋然后恍然大悟。在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经给过这个美国少年一个承诺:
“等手机修好了,我打个电话给你。”
于是凯宾少年满心欢喜地等了三个礼拜,对方仍旧杳无音信。
越前龙马来美国之后的第二天,他就找上门求原因。当时对方给他的答复是:“那家伙的记也还差得远。”之后,他直接改为求电话号码。
没想到这个请求被越前龙马一记白眼直接无视。
凯宾少年使出了浑身解数,磨了他足足一个礼拜还要多的时间,都没能从对方细密整齐的牙缝里挤出一个开头字母。
“喂喂,龙马,凭什么不给我她的电话号码?”凯宾第n次被无视之后,终于忍不住指着他大声责问。
越前龙马挑了挑眉毛,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丢给他两个字:“防狼。”
“……”凯宾顿时目瞪口呆,无话可讲。
虽然那天苏尚似乎跟他解释得很清楚,她和越前龙马没啥不纯洁的关系。但是这一个礼拜多的相处反而更加坚定了凯宾内心对苏尚属的定位——
she is ryoma's girl .
所以,对着热情洋溢又阳光帅气的自己,越前龙马的理由很合乎情理。他这么对自己讲。
啊,凯宾少年,你确定不是你到处拈花惹草暗送秋波所引起的负面影响?
越前龙马今天比赛的对手来自爱迪尔俱乐部。是个十八岁的古巴小伙子,有着小麦色的肌肤和爽朗的笑脸。他是个很好的对手,越前龙马兴致盎然地勾了勾嘴角。
越是捉不定惊险万分的比赛,就越是吸引人的眼球。他们俩的场地上已经不知不觉聚集了很多的人。比赛进入第五局抢七。大比分2-2平。
十八岁的古巴男人正值年轻力壮,即使是在烈日之□力依旧良好。但是十二岁的越前龙马已经濒临透支。
“可恶……”他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从脸侧滑落,留下一道有一道交错纵横的水痕。
“哟,小子,听说你只有十二岁?”隔着铁丝网,有一个男人的声音温润而又轻佻。
越前龙马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又怎么样?”
“嗯?我只是在想,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打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男人了下巴,“放弃吧,在这样下去你说不定会因为中暑加缺水而休克。”
越前龙马站起身来,重新戴正了帽子,干脆利落地转身走向发球线。男人眨巴了两下不大的眼睛,然后听到少年透着浓浓的倦意却丝毫没有懈怠的声音:
“不要。网球,和年龄无关吧。”
真是个固执的孩子。男人墨色的双瞳深邃得望不见边际。良久,勾起一抹微笑。
嘛,不愧是南次郎前辈的儿子。
比赛最终以越前龙马奇迹般的胜利而结束。古巴的小伙子懊恼地挠着头,却不得不服了这个十二岁的小不点:
“你真厉害啊。”
“你也一样。多谢。”
正打算收拾东西回去的时候,却被刚刚那个男人堵在了自动贩卖机那里。因为他说了自己很不想听的话,所以越前龙马的态度是很不耐烦的:
“有事么?”
“你好,初次见面。我是无愧。”吐出流利的日语,男人摘掉头上米灰色的圆帽,露出闪闪发亮的银色长发,微笑着冲他伸出手。
这个叫无愧的男人,请了越前龙马一顿午饭。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并不想搭理这个人的少年,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他们吃的是中华料理。
越前龙马看着眼前那盘红红黄黄的菜,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这个是——西红柿炒**蛋?”他有些不确定地问。
无愧惊讶地点头:“你知道?虽然这是很常见的家常菜没有错。”但是他的情报不是说这孩子最爱日式料理的么。
“哦。”越前龙马夹了一块子放进嘴巴里,咀嚼,然后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无愧奇怪地问他:“怎么了,不好吃?”果然还是日式料理最合他的意吧。
“不是……味道还可以。”越前龙马又夹了一筷子,眉头仍旧紧蹙,“但是,和我之前吃过的不一样。”
“这有什么,每个人做出来的菜味道都会有区别。”无愧抚了抚自己额前的银色刘海,“即便是用完全相同的原料、严格遵守着步骤。因为每个人的心是不一样的。”
“……”越前龙马有些无语,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碰到了一个很莫名其妙的人。
无愧忽然从相当高深的境界中回过神来,立刻露出了平易近人的笑脸:“那么,小龙马是在哪里吃到番茄炒蛋的呢?第一次。”
“……一个朋友烧的。”越前龙马含含糊糊,“那个时侯也没吃几口,都被前辈们抢光了。总体味道还不错,只是还带着一点焦味,大概是这样子所以记住了。”
“焦味啊……”无愧了然了,眼里泛起笑意,“那盘菜肯定不是为你们炒的。”
越前龙马瞪着他,惊讶之情不言而喻。
“下会碰到那个朋友,你可以再让她为你专门炒一次。我打赌味道绝对不一样。”无愧信心满满地冲他点点头,笑容里满是鼓励。
“那家伙……”越前龙马的眼神一闪,然后忽然不爽起来,“她太懒了。”
无愧眨巴了两下眼睛,用手指戳了戳脸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嗯……”然后不经意间抛出了一个十分直接的问题:
“小龙马喜欢她么?”
越前龙马楞了一下,然后白了他一眼:“我没义务回答你。”该死的,这种一步一步被看透的感觉是什么!相当惹人厌……
“嗯……很好。”无愧居然还很开心,“你的警惕比小懒高多了。”他十分满意地冲着少年点头。
“哈?”这人果然有点问题……
“哎呀,对了,我忘记说了。我是小懒她师父。”无愧冲他风情万种地挑了挑眉,越前龙马有一瞬间觉得自己面前的人是个女人的错觉。
少年冲自己翻了个鄙视的白眼:“所以xiao lan 什么的——”
“啊对了,小懒是我对苏尚那丫头的专属昵称。”意料之中地看着少年的脸色一僵,有逐渐发青的迹象,他的笑意更深,解释了起来,“xiao lan,就是中文当中的小懒虫的意思。”
越前龙马盯着他看了良久,眯了眯眼睛:“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嗯……小懒有个三师姐叫季冬阳,曾经跟随美国西海岸代表队到日本打过友谊赛。小懒的二师姐是德国人,我想你应该也见过,名叫波尼。她的表姐汉娜跟你打过比赛。”无愧顿了一下,“你要是还不信,我可以把小懒她妈叫过来。苏苡,刚刚跟你对战的爱迪尔俱乐部的首席教练。”
“你把苏尚的电话号码报给我听。”越前龙马听着他报出一个个人名却丝毫不买账。
无愧想也没想就吐出一串数字。越前龙马一个不落地照单全收,然后这才放下警惕心:“你来找我干什么?”
无愧盯着他看了良久,嘴角上的笑意渐渐敛去。
“果然还是只有十二岁啊……小龙马,如果我是有目的地接近你,那么一定连小懒的电话号码都熟记于心了。”墨色的双瞳渐渐凝聚了两道凌厉的光线,上上下下像是要把越前龙马彻底解剖看透一样。
越前少年听到这话倒是淡定地挑了挑眉毛,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她的手机在两个礼拜前摔坏过,连号码也换了。除了她能记住电话号码的、最为亲近的人,本不可能有谁知道那个新号码。”他说着扬起嚣张的笑容,自信地接受对方的审视,“况且,你本来就是有目的的。”
无愧眯了眯眼睛,忽然颠覆了严肃的表情黯然神伤起来:“哦天哪,我的演技什么时候那么烂了,连十二岁的小屁孩都能看出破绽!”
越前龙马的脑门上蹦出一个红叉叉。他长呼一口气,没好气地反驳:“这跟我十二岁无关。你问的问题太明显了,水平还差得远呢。”
“那么,小龙马赶紧把我的问题回答了吧,你是不是喜欢她?”无愧笑嘻嘻地问他,努力睁大眼睛一脸好气的样子。实际上他心里早就有了数。
这一回,越前龙马坦然了。认真而又坚定:“是。”
“十二岁就喜欢上小女生,你这叫不叫早恋?”无愧着下巴,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跟年纪无关。”越前龙马有些无力,为什么总要扯到年纪上来?!
“不不不,大大的有关啊。”无愧伸出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眼睛里满是狡黠,“这是那个丫头最在乎的问题哦,你说有没有关系?”
越前龙马怔住了。
“小懒从来不相信这个年纪的孩子们会产生爱情这种东西。因为她的母亲就是支持她观点的最佳实证。”
越前龙马回去的时候,南次郎正横卧在床上逗弄着卡鲁宾。他吊儿郎当地看了一眼自家儿子,然后故意刺激他:
“哟,青少年,比赛输了么?闷闷不乐的样子。”
“还差得远。”越前龙马白了他一眼,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了什么,脸色一冷,“臭老头,你偷看我东西?!”
“哎哟,不就是纪念册嘛……不就是学长们对你的殷切希望嘛,给老爸解解乏不行么。切,谁稀罕!”一个顺手把东西往后一抛,书页翻转成风车,径直落进了少年的怀里。
“可恶……”越前龙马咬牙切齿。
南次郎悠哉游哉地盘腿坐了起来,手里拿着黄色的逗猫晃了晃:
“哟,少年,最后一页你看了没?”
“干什么,这本东西哪里有写到最后一页。”越前龙马没好气地把网球包放到一边。
南次郎摇摇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啧啧,跟你说过了,不到最后不要轻易放弃。你会后悔的。”
“什么意思?”越前龙马狐疑地打开最后一页,然后视线锁定那一行笔触圆滑的日文,心跳在一刹那间停止。
“我会按时把全国大赛的录像带寄给你,安心比赛吧。苏尚。”
“小懒从来都是个极其细心的孩子,只是很多时候她都懒得去管闲事。当她主动去照顾一个人,把自己的细心付诸于行动的时候,那个人绝对在她心里占有很重要的地位。”——by无愧
一个多礼拜的霾瞬间消散,越前龙马的心情瞬间飞扬起来。
“诶~”语调不由自主地上扬,“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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