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子弹出膛的声音。

    黄眼惊恐地发现自己浑身都动弹不得。银质的微型枪轻松被人从手里取走。

    “猛虎，你做什么？！”他愤怒地冲自己的同伙怒吼。

    男人习惯地抚了抚耳边的发丝，一只手仍旧紧紧地抓住黄眼的手腕。他并不理会黄眼，只是冲一边的苏尚笑了笑：

    “哟~好久不见啊，小懒。”然后忽然又变得怨念了，“你笑得太大声了我的耳朵都疼死了。”

    苏尚松了口气，了喉咙，哑着嗓子说：“太慢了，师父。”

    无愧这几天一直在日本。只不过出于某种原因一直都在神奈川，没有去东京。苏尚知道他肯定在忙工作，所以也不主动找他。

    直到刚刚她觉得司机不对劲。带着消音器的枪声应该不至于把人的打火机给吓掉吧……而且，他的身上没有烟味。

    苏尚心里的警铃大作，虽然对方没有伤害她的意思，但保险起见还是给无愧发了个短信，内容简洁：“sos，勃朗大酒店”。并且侥幸在黄眼把脑袋探进来之前发送成功。

    刚刚她之所以狂笑，是因为听到了汽车里极其微小的动静。苏尚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赶过来了。为了打掩护，只好利用气息扩音哈哈哈地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黄眼扣动扳机的那一刹那她确实被吓到了，大脑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竟然是——不说也罢。万幸的是，无愧像是一个鬼魅一样从车子里窜了出来，并且在枪出膛之前锁住了枪口，同时按住了黄眼手腕上的位，让他动弹不得。

    于是，获救了。苏尚心有戚戚焉地拉了拉两边的耳垂。

    “出了点小意外，不要介意嘛。”无愧戴着名叫猛虎的男人的脸面，讨好地冲她笑，“怎么样，我化妆的水平有进步吧！”

    苏尚打量了一下他：“啊……你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个男人了么。”谢天谢地，他要事敢再化成女人，绝对一脚踹回娘胎没商量！

    “哎呀呀，小懒怎么能这样说我呢，我一直都是男人。”无愧故作神伤地扭动着身躯。

    围观的众人被他这个动作惊得统统回神。

    “不许动！”黑衣人齐齐举起了枪。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眼前的人已经不是雇佣兵了。

    苏尚白了自家师父一眼：“你自讨苦吃。”话是这样讲，但她还是一边挠着碎发一边挡在了无愧身前。

    “啊，你们能把枪先放下么？”

    “不能！”黑衣人齐刷刷地否定。苏尚的嘴角一抽。

    “尚，你快点过来！”柳涟漪一看她脱离了危险，也顾不得谁是谁，张口就唤着自家好友的名字。

    “啊啊啊，真是的。”看着那些黑洞洞的枪口，苏尚暴躁地挠乱了一头及肩的墨色碎发，往回走着。

    “尚——”柳涟漪不理解地叫着，却被迹部景吾制止住：

    “仔细看那个人的眼神。”

    柳涟漪眯起了眼睛，视线在之前那个浑身都是炸药包的男人身上锁定了一会——然后美目诧异地睁大。

    那个男人看着苏尚的眼神，满是温柔和——宠爱，就像是父亲看着宝贝女儿一样。

    “我帮你把妆卸了。”苏尚伸出手对着无愧的脸一阵乱。然后，和之前五大三的面部完全不一样的细腻肌肤暴露在月光之下。

    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么，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师父，无愧。真正的杀手应该在车子里面。”苏尚疲惫地揉了揉额角，“话说你们都没有报警么？”话音刚落，呜呜作响的警笛就在不远处响起。

    哈……集体在心里鄙视道：警察总是在事情结束的时候姗姗来迟。

    被忽略良久的黄眼忽然挣脱了无愧的遏制。后者干巴巴地咕哝道：“哎呀，时效到了。”黄眼犹如一匹恶狼直接扑向坏了他好事的苏尚。

    不巧的是，他是迎面扑上去的，手里还没有枪。

    苏尚懒懒地抬眼，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躬身，脚后跟微微抬起——

    “啊！”黄眼被狠狠地踹中了命子，飞出去十多米，在地上狠狠地扬起一阵青烟。他痛苦地在地上滚来滚去。

    众人哑然。无愧摘掉假发，很有闲情逸致地拨弄了一下银色的长发。

    刚刚到场的警官见到这种场景微微一愣，立刻挥了挥手：“抓起来！”

    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多了。目击证人实在是太多了，黄眼和猛虎都以杀人未遂、劫持公民、敲诈未遂等等罪名被逮捕。唯一麻烦的是做笔录。因为人比较多，所以警察干脆就在酒店里办起了公。

    苏尚无聊地坐在一边打哈欠。柳涟漪的生日算是毁了。幸村介也一样。哎……

    “小懒。”无愧走过来揉了揉她的发顶，“困了就睡一会儿吧，我在这儿呢。”

    苏尚的心一滞，然后渐渐被困意包围：“嗯……晚安。”下一刻便安心地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无愧了她的小脑袋瓜，脸上浮现出暖人心扉的笑意。可是偏偏有人要破坏这得来不易的安宁。

    “无愧先生。”迹部慎吾走过来，站定，浑身上下透着王者的傲慢与高贵，“好久不见。”

    “迹部家主……”无愧看也不看他，“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样被你的父亲所压制。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啊。”

    “无愧先生倒是令人刮目相看。”迹部慎吾也不恼，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无愧先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六弟子的召唤，怎能不到？”无愧冷笑一声，“呵，莫不是迹部家主认为，是我在背后指示他们做这些的么？有什么理由么？”

    “不，我只是觉得太巧。”迹部慎吾的眼里闪过一丝尴尬，但却很好地掩饰了过去，“想请教先生一个问题。”

    “你尽管问。”无愧挑了挑眉毛，伸手拍着苏尚的背。

    “十二年前的，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呵……十二年前的事情，”无愧终于抬起头来看他了，墨色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十二年后你就会信我的话么？况且，要问是你的自由。要不要回答，是我的自由。”

    “你应该明白，当初她签的那个条款里可是很清楚地写明了。不会带走迹部家一针一线，一分一厘。可现在，她显然违约了。”迹部慎吾的视线落在了苏尚的身上，神情复杂，语气却依旧高高在上。

    “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无愧不为所动，“现在这孩子需要安静。”他伸出食指揉了揉苏尚紧紧皱成一团的眉头。

    迹部慎吾神色一凛，然后转身，大步走开去。无愧放柔了眼神，拍拍苏尚的脑袋：“丫头，做恶梦了吧……”

    苏尚叹了口气，睁开双眼：“抱歉师父，我还是有点吓到。”她刚刚确实睡着了，只不过沉入了一个满是黑色枪口和红色血花的梦境中，挣扎着又醒了过来。

    “傻丫头，说什么抱歉。”无愧揉乱了她的发顶，“是个人都会被吓到的。今天就跟着师父——”

    “不了，菜菜子姐姐会担心。”苏尚拍掉他的手，“啊啊啊，你别总是学花瓶！”

    “哎呀呀，这是被嫌弃了么？”无愧立刻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我刚刚还救了你的命诶！”

    “我也救了你的。”苏尚丝毫不领情，“如果不是我，你早就被万弹齐穿，一命呜呼了。”

    “……”无愧无语，这丫头还是那么习惯耍点小赖皮。

    做完了笔录的柳涟漪直接扑上了苏尚的小身板，那架势比之前如恶狼般的黄眼有过之而无不及。

    “尚啊，对不起啊……”她呜咽着，整个人都在颤抖。脖颈上流过暖暖的体，渗进t恤，苏尚知道她哭了。

    不会说什么安慰质的话，她只能拍着好友的肩和背，一下一下给她顺着气。无愧眨巴了两下眼睛，然后笑了笑，自动自觉地去做笔录。

    “没事啊，真的。我还庆幸自己来了，不然你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苏尚想了半天也只能讲出这么一句话来。

    “什么死不死的真不华丽。”迹部景吾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皱着眉头，“以后这种别让本大爷再听到。”

    “是是是。”苏尚飞给他一个白眼。

    “还有，一时疏忽把你推入危险中……抱歉。”

    苏尚和柳涟漪闻言都僵了一下。

    “苏尚桑，没有事吧？”这时，幸村市带着幸村介走了过来，担忧地问道。

    苏尚从柳涟漪的肩胛里露出一个小脑袋，摇头：“没事。”

    幸村介嘟着小嘴巴，戳了戳柳涟漪的小腿。柳涟漪背对着众人擦了擦眼泪，然后回过身：“怎么了？”声音还是有些些哽咽。

    “换人。”幸村介大大的鸢紫色双瞳里泛起了泪花。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已经扑进了苏尚的怀里，嚎啕大哭——

    “哇，苏苏对不起，如果不是我多嘴你也不会更危险，哇呜呜呜……”

    幸村市和仁王雅致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苏尚和柳涟漪面面相觑，然后双双笑了出来。

    “小孩子可真好啊，想哭就哭。”柳涟漪喃喃道。

    苏尚任由幸村介弄湿她的衣襟，听到这话白了一眼柳涟漪：“啧，说得你有多老似的。过了生日也不过十四岁而已。”

    “十四岁啊……”柳涟漪遗憾地感叹道，“本来还想和你去逛夜集市的。”

    “饶了我吧，累都累死了。”苏尚拍了拍幸村介的背，“啊……你哭好了么？”小家伙红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语出惊人：

    “苏苏，你还没有给我生日礼物。”

    苏尚眨巴了两下眼睛：“啧，你刚刚不是还说自己差点害死我？”哪有立刻就理直气壮讨礼物的？

    “道歉要道，礼物也要讨。今天已经够糟糕的了……”柳涟漪居然在旁边帮腔。幸村介附和着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苏尚朝天翻了个白眼。然后站起身来，把怀里的孩子塞给了幸村市，什么也没说就扬长而去。幸村介刚想叫住她，却被仁王雅致捏住了小鼻子：

    “噗哩，你又任了哦。”

    “呜……”

    没想到当众人快要各回各家的时候，苏尚又出现了。怀里抱着一把小木凳。凳面上的用小纂雕刻的“缘木”两个字让众人眼前一亮。

    “哪，送你，生日礼物。”苏尚蹲下身子，把小木凳塞给幸村介。幸村市发现自家大伯乐开了花。

    结果某个不识货的小屁孩还很嫌弃。

    “苏苏，小板凳我们家有好几个！”

    苏尚懒得跟他解释：“爱要不要。反正送不送是我的自由，收不收，是你的自由。”说完她就站起身来，朝幸村家的众人躹了一躬，“再见。”

    幸村家主忙叫住她：“是苏尚小姐吧，请问——”

    “‘缘木’只给有缘人，这位伯伯请不要做无用功。”苏尚当然知道他要讲什么，礼貌地把话挡了回去——这种事情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干了。

    “还有，以后不要叫我苏苏。叫名字就好了。”苏尚刮了一下幸村介的小鼻子，再冲幸村市和仁王雅致点了两下，转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名字太难念了……”幸村介不满地嘟起嘴巴，“还送我小板凳。”

    “介要是不喜欢的话，给大伯吧。”幸村家主蹲下身子，和蔼可亲地和他套近乎。

    这副样子在幸村市和仁王雅致的眼里，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诱骗小孩”。

    “我不！这是我的生日礼物。”幸村介□地抱住属于自己的东西，“不给大伯。”

    很多年以后，他才知道自己的选择保住了一个多么珍贵的礼物。

    不仅仅是因为‘缘木’这家无形商铺所□的木质品拥有巧夺天工的制作工艺——它所有零部件的交接不用花一个钉子。更重要的是这个小板凳决定了他的一生。

    当苏尚终于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五十五分了。菜菜子在沙发上睡着了，苏尚走过去把她叫醒，然后看着她走回自己房间关上房门，心里有些小小的感动和愧疚。

    十一点五十六分。万家灯火陆续隐入一片黑暗。苏尚躺倒露台上，闭上眼睛。

    她没有睡着，眼前照样浮现出了越前龙马的脸。清晰，而且那么近，似乎触手可及。

    这一次，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静静地感受着他，静静地听着他在自己耳边抱怨：

    “啧，你能不能不要总做出让人担心的事情。”

    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么，那个家伙。

    难道自己真的被迹部景吾说中了？

    相思成疾……

    十一点五十九分。

    “嘀嘀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才找回来的手机在口袋里使劲地震动。苏尚掏出来一看，是来自苏苡的定时短信。

    “小妞，生日快乐~！七夕快乐~！爱你~！mua~！”

    深紫色的瞳孔微动，她无声地咧着嘴笑。

    今天是七夕。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

    同时也是她的生日。

    没人规定生日一定要用阳历几月几日来纪念。她从小就只过历七月初七的生日。没想到今年这么巧，八月六日是柳涟漪的生日，刚好也是七夕。

    而送给幸村介的礼物，本来是无愧打算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反正“缘木”的店主就是她家师父，就算是最新款的小板凳想要打个电话就可以了。况且苏尚对礼物实在是兴趣缺缺。

    她更在乎午夜时分的一句“生日快乐”。

    “啊——”尖叫声忽然响彻全宅，苏尚迅速摁下接听键，然后把脑袋扭向菜菜子的房间。大概是太累了，菜菜子并没有被惊醒。

    苏尚皱着眉头把手机放到耳边，没好气却又放轻了声音：

    “喂，谁？”

    “happy birthday.”

    沙沙的少年音质从话筒那头传进少女的耳朵，如一条电流一样麻痹了她的全身。连带着心跳都消失了。

    “你在听么？我说生日快乐，苏尚。”

    “滋拉——”苏尚猛地回过头去看墙上的时钟，分针微微颤动，然后“咔哒”一下和时针重合。

    刚好是，十二点整。

    “喂，你在听么？不会又睡过去了吧……”

    苏尚张了张嘴巴，却只能发出一声哽咽。她慌忙伸出手捂住嘴巴，触手的是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的湿湿的脸。

    “你……”另一边的人无措了，“啧，你不会哭了吧？”故作不屑失败，他的语气里满是慌张。

    “越、越前龙马……”苏尚猛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你怎么会……”她连柳涟漪都没有说过。

    “任何事情想知道就可以知道。”越前龙马松了一口气，“就这样吧，挂了。”

    “等一下！”苏尚一急，冲口而出。却让电话两边的人皆是一顿。

    “什么？”少年有些不解，犹豫地开口问。

    “……”苏尚咽了一口口水，眨巴了两下眼睛，“啊……那个，谢谢。”

    “啧。”“嘟嘟嘟……”

    苏尚对着手机发呆。然后突然反应过来——

    “啧……？！”

    这是什么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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