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有夸他?对人的观感而已,宋镖头人也不错啊,豪爽讲义气,怎么跟你们这□猾的商人混在一起?”
“不跟我们这□猾的商人混在一起,他如何跑生意赚钱,看人只看一面,所以说你是个小丫头。”玉无心捏捏她的粉颊,饱满水嫩,总算是把这株干枯的小嫩苗养活过来,也不枉他牵肠挂肚,心思尽围着她打转,连谈生意时也会分神惦挂。
滕粟捂着脸——疼!连捏带拧,脸都被他拽变形了。
本想在他手背上留个齿印,回想以前几乎被崩掉满嘴牙的经历,只好打消这个念头,没好气的说:“对外人看一面就够了,长久过日子才有了解的必要,处一辈子呢,叫我有事别藏心里,自己却藏着一堆,不公平。”
“哦?比如?”玉无心嘴角噙笑,神态自若。
装傻的老狐狸,就不信他没注意到话里的玄机。
“比如?比如你跟凤仙楼妈妈的关系,又比如你明明有功夫,却总是装穷酸,再比如……唉!你自己心里清楚!”
玉无心揽着她的肩轻轻拍了两下:“并不是藏,是顺其自然,既然决意要孝敬我一辈子,何愁没机会知晓?”
为什么“一辈子”被他说的好似下饭小菜,她可是鼓足了勇气才敢小心谨慎稍作试探,孝敬?还当是女儿孝顺父亲吗?
从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具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讨厌!总是这样猜来猜去,搅得连睡觉都睡不安稳,而在她心神不宁的时候,他却表现的怡然自得,让她有一种被人耍着玩的挫败感。
平时训斥她不认真读书写字的表情比现在亲切多了,真想撕开假笑的面皮,看看底下究竟藏了多少情绪。
想着想着,手臂就自发自动环上他的颈项,听芸姐说,要激发男人的“本”,最好的手段就是撒娇,该怎么做呢?以前在外面被人打骂,回山里怕让姐姐落泪,连疼都不敢喊一声,哪有撒娇的心情。
抵着他的额头,视线正落在斜飞入鬓的剑眉上,与发色一样漆黑如墨,伸手轻抚,分明,硬的扎人,头发与眉毛都这么硬,不知道长出胡子来是什么样。
指尖从鼻梁顺抚到唇角边轻按,还没来得及细细索就被一把握住。
“不要随意对男子动手动脚。”玉无心板起面孔低斥。
“你不也经常对我动手动脚?”牵手、捏脸、敲头,也没少抱过。
他只是笑,勾起她的下巴:“除了我,不许对其他男子动手动脚,我可是从未碰过别的女人。”
低沉的戏语带着一抹淡不可察的占有欲,眼神变得幽暗深沉,定定的凝望让她只对视了片刻便垂下眼睑,琢磨不出这句话里有几分真意,若说他认真,口气一如既往地漫不经心,但目光又太过专注,不像是在说笑。
“你……”
一阵剧烈的晃动打断了她的话,马车停了下来,滕粟下意识地想掀开帘子,却被玉无心揽进怀中,铁条似的手臂从背后环绕上前,勒的她喘不过气来。
这手劲不寻常,发生什么事了吗?
念头只在脑中一闪而过,车外便传来怒叫声:“好你个白发鬼!毁了我母亲还不够,连自己的养女也不放过吗?”
“白发鬼?”滕粟微一怔愣,谁?转头瞪向玉无心——他!?
相较于她的倏然紧张,玉无心却是面不改色,在她看过来时微微一笑,附在她耳边轻道:“抱紧了。”
说话间,一柄长枪从蓬外刺入,玉无心右手夹住滕粟,左手在座椅上猛然一拍,腾身而起,避开突刺之后破顶而出。
滕粟只觉得眼前一花,晕眩感陡然袭来,脚底生风,从侧下方爆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她忙抱住玉无心,将头死死贴在他的腰侧,不知在空中起落了多久,忽觉身子一震,脚底有了踏实感。
她忙撑直双腿,仍是不敢放手,等晕眩感过去才缓缓张眼。
前方三丈开外是他们所乘马车……的残骸,车舆被纵劈成两半,直木四分五裂,散落一地木碎。
看似平凡无奇的车夫此刻正手持红缨枪站在马背上,身姿挺立,在强劲的寒风中岿然不动。
冷气透颈而入,滕粟双臂环抱,这才发现他们所在的地方并不是寻常回庄的路线,举目所见一片荒凉。
更令她惊异的是,那名车夫一开口,竟是娇柔的女音——
“早年与人尽可夫的毒蝎女狼狈为奸、祸害武林,现又寡廉鲜耻地在马车中和养女调情,哈哈哈,白发鬼,你真是无耻下流至极!”
滕粟还缓不过神来,皱紧眉头看向玉无心:“这人是谁?”说话好难听。
“断飞燕,故人之女。”轻描淡写一语带过之后,玉无心蹲下身帮她拢紧斗篷。
“故人之女?亏你有脸说出口!”断飞燕扯下人皮面具露出真容,粉面翠眉,可称得上是清丽了,但眼中的怨毒却将那份美好破坏殆尽,她跳下马,扬手横扫,三道白光从袖中激而出。
滕粟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见玉无心翻掌一遮,三枚青光森然的针尖悚然悬在眼前三寸,而针尾则夹在他的指间。
“你敢对她出手?”
找死!容她将车驾到这处是不想让她跑去庄里大闹,本有心主动约战,早日了结这段孽缘,不料她竟蛮横至此,原以为她再如何仇视他,也不至于伤及无辜,看来是高估她了。
玉无心冷下脸,手上发力,只听叮叮声响,银针在指间化为碎屑。
断飞燕厉声道:“有什么不敢!十年前,我娘为你身受万剑穿心之苦,就算她死了,我也不许你碰别的女人,你碰谁,谁就得死!”说着冲上来挺枪直刺。
玉无心转身护住滕粟,抖出折扇反手格挡,断飞燕被枪柄弹开的势头带着跌冲了两步,怒叫道:“放开她!这辈子,你只能惦记我娘,到死都要为她赎罪!”
她嘴上这么说,却不停手,招招钻着空子刺向滕粟,玉无心连挡数下,心头大怒,在枪尖再度刺上来之时,挥袖卷上长杆,另一手擒住枪头,五指扣紧发力一夺,竟将枪头摘了下来。
断飞燕惊退两步,不敢置信地看向手中光杆,以往数度交手,他也只是略胜一筹而已。这柄七尺花枪尖柄相连,以融铜铸死,她的小舅李久善便是以此枪涤荡武林,让“九头鸟”的名号响彻天下,怎有可能不到十招便被轻易折去枪头?
就在她怔忪之际,玉无心抓住长杆往回猛抽,断飞燕吃不住这股力道,被拽得向前扑跌,倒地时枪柄脱手,掌心被抽撤出一道血痕,她趴在地上,眼睁睁地见纯铁打造的枪杆被掰成三截,轻松地好似在折树枝。
“你……你……”她花容失色,惊愕地语不成言。
玉无心将枪头收进袖中,拍了拍手,把滕粟高高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笑问:“怎样?是不是比斗**好玩?”
“好玩个蛐蛐儿!”滕粟惊魂甫定,揪住他的领口,舌头直打结:“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你想知道的那些事——江湖恩怨,本不值一提。”噙笑的嘴角含着一抹讥诮。
“你是江湖人?武功很厉害呀,算是高手喽?”滕粟眨眨眼,刚才被吓到了,缓过气来再回想之前的场景,好像真的挺有意思。
“还说得过去。”他笑的惬意,抬手将散落在她脸前的发丝撩到耳后。
语气是波澜不兴的懒散,动作却轻柔得令人——怒火狂烧,烧红了断飞燕的双眼,当年她娘那么爱他,甚至为他甘愿抛夫弃子,可这个魔鬼!竟狠心见一个深爱他的女人死在面前也不肯说一句安抚的话语,哪怕是假话也好!为什么!为什么却能对另一名女子如此温柔似水?
不!这是一种背叛!他应该一辈子活在歉疚之中,她不能忍受他用那样的眼神看别的女子,她母亲得不到的,天下间所有的女人都没资格得到!
“玉无心!我要你为我娘殉葬!”她奋而起身,挥袖间,一排银针疾而出,去势迅猛,针尖所对竟是滕粟娇俏的脸庞。
玉无心甩开紫竹扇轻轻一扫,十枚银针无一落空,尽数被扫回,全都扎在发针者身上,他又从扇骨中取出透骨长钉,灌注三成劲力,弹指间发出,长钉挟风裹气,如惊电一闪,刺入断飞燕正心的膻中。
这一刺的劲道拿捏准,不致命,却足以废掉她七成功力。
断飞燕只觉内气涣散,当场瘫倒在地,她的银针上喂了剧毒,很快,毒便发了出来,而她手脚酸软,连动指头都吃力,更别说抬起来拿解药了。
玉无心抱着滕粟缓缓踱到她头前,俯视的眼眸凝结成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
就是这个眼神!当年他就是用这种残酷的眼神看着她娘惨死,断飞燕狠狠地瞪着他,看他将手中的女孩儿放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动作像在呵护一块至宝,眼波流转间,冰封瞬时消融。
牙齿将下唇咬破,腹中有如钻了百条虫一般,绞痛难忍,若是再不服解药就会命断黄泉,不甘心!她不甘心!
玉无心用折扇□她后领,提起来摇晃了一阵,摇出一条针囊与两个瓷瓶,他一脚下去,把针囊踩进土里,拾起瓷瓶,拔掉塞子闻了闻,从其中一瓶里倒出两粒红色药丸放在掌心里送到她嘴边。
“滚开!我不需要你这个无耻之徒相救,少来猫哭耗子假慈……”话没说完,下颌就被狠狠捏住,逼得她不得不张开口。
玉无心冷笑:“像你这种货色,之所以能活到现在,是因为你舅舅人面广,九头鸟的名声也被污光了,想死就去找个没人的地方死个痛快,不用特意跑到我面前丢人现眼。”将解药塞进她嘴里,拇指往她喉咙口一抵,确定咽下去之后才放手起身。
好狠……好毒!
滕粟被他牵着手,交握间只觉温暖柔和,但他的面孔却有如被覆上一层冰霜,森森的,甚至带着一丝狰狞,原来他还有这么一面,狠绝到底,毫不留情,总算是开了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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