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过了半年。

    那日天气晴朗，阳光灿烂。

    莫小云在临时搭建的小帐篷里睡到日上三竿，然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四脚着地爬动了几下，然后掀开帐篷帘子。

    “哟！早啊！”

    帐篷外站着一个白色的狐狸。背着阳光，它的面容显得有些朦胧，但身体的轮廓却异常清晰。

    莫小云揉了揉眼睛，眨了眨眼，又揉了揉眼睛。

    “别揉了，眼睛都肿了。”那个声音那么温柔，就像出现在梦中一样。

    莫小云呆呆地道：“崎韵？你怎么会来这里？”

    那只狐狸笑了：“不是崎韵。”却没有回答莫小云的问题。

    “啊？”莫小云依旧迷糊中，完全没搞清楚状况。

    “不是崎韵。”白狐重复了一遍。它看着莫小云的眼睛，很认真地又说了一遍：“不是崎韵。”

    莫小云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似乎只是刚刚清醒过来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

    好久，莫小云终于歪了歪头，向白狐伸出手，却又在半路犹豫了，手停在了半空中。

    她有些欣喜，有些犹豫，然后，轻轻地，如自言自语一般，不确定地问道：“丸子？”

    白狐点了点头，眼神有些飘忽，似乎被这好久不见的两个字带动了思绪，半响后，轻声道：“丫头。”

    听见久违的称呼，莫小云的眼中瞬间聚集了水气。

    “笨丫头，什么不好学，居然学你家师傅的不告而别？”丸子挑着眉，一副不爽的表情，然后一抹温柔的笑意在唇角展开，它轻声说：

    “我回来了。”

    ——

    其实在半年前那一战的时候，丸子已经想起了所有的事情。那个时候，心里自然是一团乱的。但是后来静下心来，在逃跑途中自己便有了决断。

    那日丸子那句：“是的，我已经决定了”回答的是村长而不是瑾悦。

    那日之后丸子在村子里留了下来。

    在丸子的记忆中，当年这场灾难之后活下来的没有几人。丸子为了保住仅剩的族人，拼命地学习一切可以学习的东西，语言也好，幻术也好，把自己弄得整天忙忙碌碌没有半分休息地时间。也是在那之后，瑾悦的神受了刺激，变得残暴，偏激，到最后的最后甚至想要杀死自己和丸子，觉得这样就能见到死去的那些人。

    当年的事情，很多很多，丸子其实已经不愿再想起，无论如何，今次虽然也死了几个同族，但总算保住了大部分，总算，当年的悲剧如今应该不会再重演了，自己应尽的责任也已经尽到了。历史改变了，自己留下来其实也帮不上太多的忙。

    这半年来，丸子努力地照顾这次事件受伤的人，把从莫忧和莫小云那里学来的艺术一古脑地用上了。然后，尽心尽力地做了很多的好事，这家帮帮，那家忙忙，报答那些曾经照顾过自己的人。

    除此之外，丸子从山里寻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放在村子里，然后事无巨细，把之后可能发生的一切没有改变的天灾人祸或是突发事件都记录了下来，一点一点以妖力刻在了石头上。

    剩下的时间，丸子一直呆在瑾悦的身边。

    这一次，丸子不再像当年那样一心地宠着瑾悦，它开始变得严厉，开始要求瑾悦学习各种作为族长继承人东西应该学习的东西，开始锻炼瑾悦的心智。

    瑾悦开始的时候又哭又闹，怎么也不听劝。可是一段时间之后她终于发现自己的崎韵哥哥变得心狠起来，自己的哭闹都不管用了，于是渐渐地乖巧起来。

    那日，星光灿烂，一白一金两只狐狸蹲在草地上看星星。

    丸子听着瑾悦不断地抱怨学习太苦太累，突然开口：“瑾悦，我很快就要走了。”

    于是瑾悦收声了，惊讶甚至是带着惊恐的眼神望着丸子：“走？崎韵哥哥你在说什么啊？”

    丸子看着天空，缓缓地说：“她在等我，她说只会等我半年，所以我不可能让她等太久。”

    瑾悦吓坏了，抓住丸子的爪子摇了摇：“崎韵哥哥！你在说什么？”

    丸子笑了，转头看着瑾悦，用爪子温柔地了她的头：“这些天，能为族里做的我都做了，可以还的人情债我也还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现在，我能教的你也学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只是练习，你自己看看我留给你的东西就会慢慢明白了。”

    瑾悦的眼中滴答滴答开始滴水：“崎韵哥哥太过分了！怎么可以就这么扔下我走掉？那个人类女孩有什么好的啊？”

    丸子抱着瑾悦，缓缓地说：“瑾悦你其实换算成人类的年纪应该和那个丫头差不多大，以前也觉得你们蛮像的。但是最近才发现，你们真的很不一样。”

    “瑾悦你是个从小被我和族长宠坏的孩子，我喜欢你对我撒娇，喜欢宠着你护着你，你也整天腻在我身边，听我的话，也习惯有麻烦就躲在我身后。我一直一直很疼爱这样的你，我也曾经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过下去。”

    丸子微微叹了一口气，脑海里浮现出当年疯狂的瑾悦的模样，心中不由得一痛，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可是那丫头不一样。跟在那丫头身边，我总是在她后面跟着她跑，她虽然是个小鬼，可是永远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想做什么，永远在向前跑，我跟在她身后，似乎每一个呼吸的时间都能看到新的风景，新的世界。”

    丸子有些怀念，不由得笑了：“其实说这么多，我大概只是习惯了吧，习惯了呆在她身边的那种日子。”丸子看着自己怀里不断哭泣的瑾悦，认真地说：“你现在有了族长，有了大家，就算没有我在身边也能生活的很幸福，有很多很多狐爱着你，很多很多狐会照顾你。而她，”丸子皱皱眉：“她已经没有了她的师傅，如果连我也离开了，她就真的只剩下一个人了。虽然以她的个就算真的是那样大概也能生活得很好，可是，”丸子有些无奈地自嘲：

    “我舍不得。”

    是啊，说了这么大一堆话，其实说到头，也不过这么四个字罢了。我舍不得。丸子有些无奈地想。舍不得丢下那个丫头，舍不得让她独自一人。

    瑾悦最终还是对丸子的离去有些茫然，有些不理解，但在丸子费尽唇舌之后，终于妥协，答应她的崎韵哥哥会好好学习，努力做好族长继承人，好好照顾村里的狐狸。

    丸子有时候想想，如果自己也能学莫忧或者丫头那样不告而别，或许是不是会少了很多烦恼？

    但或许永远是或许。

    只有这一条，永远重信重义认真负责地丸子，大概永远也学不来。

    ——

    时隔半年再次在约定的树下见到丫头的时候，丸子觉得有些惊讶，但又觉得有些理所当然。

    “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等了我半年。”丸子笑道，看着那临时搭建的帐篷，连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当然！”莫小云呵呵地笑着，“我答应过丸子你的嘛。”

    “如果我时间到了还没来怎么办？”丸子有些好奇。

    “那我就会走掉咯！去寻找回去的方法。”莫小云说得坚定不已，没有丝毫犹豫：“毕竟还有师傅要找，不能在这里耽误时间嘛。”

    “果然如此啊，你果然会坚定不移地抛弃掉我啊，还好我没有迟到。”丸子调笑着说道，心里却没有任何的不甘。它家的丫头就是这样的个，永远都这么看着前方，而自己，永远都只有在她身后追逐的份。

    “丫头，我们做个约定吧。”丸子突然正色道。

    “什么？”

    “如果将来你再次不告而别的话，我一定会来找你，不管你在哪里。”丸子说

    莫小云惊讶：“啊？我以为丸子你会让我永远不许不告而别或者永远不可以离开你呢。居然是你自己来找我吗？”

    “拜托，以你的个要做到很难吧。我可不认为自己绑得住你。”丸子清亮的眸子里似乎闪现出一道光华：“可是，答应我，如果真的有下一次，你不告而别，而又让我找到了的话，从那以后，你就不可以再跑掉了。我不想绑住你，可是也只能给你一次自由的机会。答应我，就像答应等我半年那样，答应我。”

    丸子说得认真，莫小云听的认真。

    然后，莫小云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地拉住了丸子的小手指，勾在了自己的小指上，一前一后一晃。

    “我答应你，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不止一百年。”丸子皱眉。

    “那就一万年……一万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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