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水滴从房檐上滴答滴答地掉下来，砸在地面的水洼里，发出悦耳的声音。

    小野村派出所的屋内很安静。

    炉子里的火烧的正旺，炉子上的水壶咕嘟咕嘟地响着，水有了要开的迹象。

    王伯缩在桌子一旁的藤椅上，沉默地抽着烟。

    李杏虎坐在靠近门口的板凳上，抬头看着不远处的棚顶上漏雨的地方。

    佟雷起身把开得滚滚的水壶提了起来，分别倒了两杯开水，递给王伯和李杏虎，将剩下

    的开水倒进了暖水瓶中。

    忙活完了这一切，佟雷在桌子另一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王伯，我听说咱们小野村以前不叫这个名，叫李王村，是吗。”

    “嗯”，王伯眯着眼睛点了点头，“那都是好些个年前的事了，我还是从我爷爷那听说过。”

    “是啊，好像是有年头了。我要是没搞错，据说很多年前，咱们这住着一户靠挖人参过

    活的人家，家里有两姐妹，后来招了两个上门女婿，一个姓李，一个姓王，慢慢地这人家的人丁越来越兴旺，人口越来越多，不知道过了多少代，就有了李王村。”

    “嗯，”王伯这一声嗯拖的极长，带着点赞许的意味，“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

    李杏虎被佟雷的和王伯的对话吸引了过来，端着凳子又往佟雷身边凑了凑。他好奇地看

    着佟雷，心想这个佟警官才到村派出所几个月啊，居然就对村里了解的这么透彻。这让他的目光中不禁带着些崇敬。

    “呵呵，王伯，还有虎子”，佟雷转过脸看了看李杏虎那闪闪发光的眼睛笑了笑，“这么

    说，几百年前，你们是一家人嘛。”

    听见佟雷这么说，气氛忽然一滞。

    王伯轻轻咳了几声，把烟斗拿下来在鞋底上磕了磕。

    李杏虎不自在地转头，看着火炉里隐约可见的火光。

    “王伯，您别怪我这个外人多嘴，大家都是一家人，喝一口井的水过活，在一块地上共

    同生活了这么多年，虽然姓不一样，但实际上早就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了。有什么疙瘩是解不开的啊，非得闹到动手的地步呢。”

    “唉”，王伯重重地叹口气，“小佟啊，你来咱村有三个月了吧。”

    “三个月零五天了。”

    “我看你和之前来的那些警察都不一样，你是一心一意把自己扑到咱们村了。这三个月

    你为村里人做了多少事，老头子我呀，都记在心。所以，今天就和你也说点实的。咱们小野村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你也清楚，要不政府也不能派你来，对不。自从十年前那一场大案子，让村子里的男人们死的死，关的关，咱们村就已经不行了。这十年来，为了不让娃娃们再走他们父辈儿的老路，村里面一直不让年轻人出外打工，就只能靠着种地维生。可是咱们村这情况你也看见了，能种的地就那么点，村西边的地势低，一下雨就涝，分给谁也不愿意，后来就说抓阄吧，谁摊上谁算，但是一直也不消停，这不，这次也因为分地的事，唉。”

    “佟警官，我知道带头打架不对，可是他们姓王的仗着人多，就不服抓阄的结果，硬是强占了好地，我们李家的当然不能干，所以，后来就······”李杏虎说到最后，在佟雷炯炯的目光注视下，没了底气。

    “所以就打群架？虎子，你知道这是多么糟糕的一种选择吗？暂且不说如果这架打起来了，棍无眼，伤了乡里乡亲的怎么收场。咱们单说让那些还没长大的娃娃们看见了，是什么样的后果？这会让他们觉得武力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式，会在他们小小的心灵里种下仇恨的种子。你就不为大人想，也该为小孩子想想啊。咱们村子，经历了那一劫，已经经不起什么风吹草动了，怎么能还在自己人内部起争斗呢。”

    “那、那你说咋办！”李杏虎有些赌气地反问。

    “王伯，其实有件事我考虑了很久了，也一直在筹划着，本来想都准备好了再和村里的老人们商量一下，看目前这情况我就先提前说了。”

    “行，你说说。”

    “我想，咱们村地势低洼，一年的降雨量还大，所以，不是很适合以种地为生。而周围四面环山，不如就靠山吃山。光指着上山采山货是不够的，主要是要发展人工养殖。所以，我找了一个农科院的朋友，最近这个把儿星期他要抽空过来走走，看看咱们的山上适合什么样的项目。到时候，再让他给大家上上课，指导指导，咱们就开始着手买种子买苗，至于后期的销售问题，咱们再慢慢联系。只要肯付出，总会有希望的，你说是不是。所以，赶紧回去，和族里的老少爷们儿说说，别因为几块地的事闹的不愉快，一家人，犯不上这样嘛。”

    王伯和李杏虎在听佟雷说话的时候，眼睛越瞪越大，里面不禁放出光来。听到最后，两个人都激动的直摩挲手掌。佟雷的一席话，仿佛让他们看见美好的未来。两个人听完都很高兴，急忙起身回村子里去通知这个好消息。

    佟雷倚在派出所的门口，微笑着看着那一老一小互相搀扶着往村子里走去，不禁感慨山里的村民是多么淳朴、善良。如果能一辈子生活在这样简单的环境里，也是一种幸福吧。

    一辈子吗？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想法，佟雷的微笑消失了，要一辈子啊，那么久吗？那，会离那个人越来越远了吧。

    想到这，佟雷有些落寞地转身进了屋子，他抬手抹了下额头上的冷汗。头有些晕，大概是受了风寒。昨天晚上，李老憨家里的猪在山上跑丢了，李老憨现在还在服刑，媳妇儿自己拖拉着两个半大孩子，日子不好过，丢了猪急的直哭。

    他看了也跟着着急，天刚亮就上山了，转悠了大半天总算把猪赶回来了，结果刚下山就听说李姓的和王姓的要在村外“决斗”，于是急急忙忙冒着雨跑去劝架。回来后，又要做思想工作。这一连串的事，真让他有些筋疲力尽了。

    佟雷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一口才想起来自己快一天没吃饭了。

    他翻了翻抽屉，拿出了包方便面，正准备拆开煮了吃，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他不禁摇了摇头笑了，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身向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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